“都休息一會兒吧。”裴延端起冷了個徹底的咖啡,“等你想清楚再來拍。”


    這次的休息與上次不同,大部分人都已經筋疲力竭。


    沈醉獨自在拍攝區站了會兒,而後往片場外走廊走去。


    周達非從剛才一直若有所思。此刻他看著沈醉,片刻後跟了上去。


    【二】


    “沈醉。”走廊此刻無人,周達非喊了沈醉一聲。


    沈醉正沉浸在自己高度焦慮的世界裏,聞之一驚,“你,你怎麽來了。”


    “我看了你剛剛拍的那一條。”周達非說。


    “拍得不好。”沈醉聲音已有些虛弱,自嘲道,“其實裴導不算為難我,我知道我感覺沒找對。”


    “你,”沈醉頓了頓,他已經有很久沒跟周達非說過話了,“你就這樣出來沒事嗎?對不起,我之前,”


    “我懂。”周達非立刻抬手示意,“裴延不讓你跟我說話對吧。”


    沈醉眼神無奈中有一絲落寞。


    “我來是想告訴你,”周達非認真道,“關於你剛才拍的那一條,我有點想法。”


    “哦?”沈醉抬起頭。


    “裴延可能比較喜歡那種...”周達非眯著眼睛體味片刻,語速平緩,“那種在兩個極端中間反複橫跳,或者共存的感覺。”


    “就是同時兼具兩個極端麵。譬如大喜大悲,雌雄難辨。放到你的這個角色,”周達非想了想,“大概就是崩潰後徹底寂滅與無畏掙脫的共存。”


    沈醉皺了皺眉,好像明白了點兒什麽。


    周達非點到為止也不多說,畢竟沈醉才是演員,他應該更懂得如何具像化一種情緒。


    “那你自己靜靜吧。”周達非不多打擾,“我先回去了。”


    春夜的風很舒爽,令人沉醉。


    周達非有段時間沒理發,額間垂了幾縷碎發,風一吹忽明忽暗。


    徹底寂滅與無畏掙脫。


    沈醉對周達非的感覺非常複雜。他是個多情感性而心思細膩的人,不可控製地會迷戀酒吧那天的周達非,野性、大膽而自由,無所畏懼,是銅牆鐵壁也桎梏不住的生命力。


    可這樣一個人竟然會向裴延臣服,大庭廣眾下魅惑地坐到了他腿上。


    沈醉知道自己在娛樂圈打拚如履薄冰,一丁點兒都不能得罪裴延。可裴延竟然還放下身段主動挑釁他。


    沈醉快瘋了。


    “等等。”沈醉喊住了沒走幾步的周達非。


    “怎麽?”周達非以為沈醉還有什麽事。


    沈醉言語間有猶豫和躲閃,“就上次我那個朋友,梁謂。”


    “哦,”周達非點點頭,“怎麽了?”


    “他,”沈醉頓了頓,“他說他有點想追你朋友,那個...趙無眠。”


    “什麽?”周達非的聲調瞬間揚了起來,眼睛睜大了些許,“他認真的?”


    “應該是。”沈醉留意著周達非的神情,“我就說我先來問問你。”


    周達非表情嚴肅了起來,“我不建議梁謂去追趙無眠。”


    “以趙無眠的性格,能夠追上的基本不用追;追不上的怎麽追也沒用。”周達非道。


    “何況趙無眠目前的狀態,”周達非頓了頓,眼神暗了些許,“短時間內不太可能開啟一段新的戀情。”


    “他是不是之前有個男朋友,分了?”沈醉試探著問道。


    周達非顯然不願多說,“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但梁謂...我反正建議他再想一想,這也是為了他自己好。我覺得他和趙無眠不太合適,有些步子邁出去就很難回來了。”


    沈醉似乎並不是特別關心周達非對梁謂的建議,他始終注意著周達非的表情。片刻後,他低聲道,“其實我一直想問,你,”


    “我什麽?”周達非不解。


    “你喜歡你那個朋友嗎?”沈醉鼓起勇氣問完,又欲蓋彌彰道,“畢竟如果你喜歡,我覺得梁謂也就沒有什麽爭的必要了。”


    周達非像是完全沒想到,愣了片刻就笑了出來,神情坦蕩鮮活,“不。我不喜歡他。”


    “不過,我還是不建議梁謂去追他。”


    沈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不喜歡他...也不讓人追他,你好像毒唯啊?”


    “什麽?”周達非沒懂。


    “毒唯,”沈醉笑了笑,“粉絲的一種。大概就是隻喜歡自己的偶像獨美,覺得沒什麽人配得上他。”


    周達非長了見識。他扶著鬆動的欄杆,沉吟片刻,“你說得沒錯,我就是毒唯。”


    “.........”


    周達非走後,沈醉又獨自在走廊上吹了會兒風。


    梁謂是說過想追趙無眠,不過並沒有來問周達非的意思,是沈醉自己想拿這個來試探他。


    沈醉說不清自己是一種什麽心態。不管是趙無眠還是裴延,總歸周達非是不會來跟他沈醉發展出什麽關係的。


    甚至,沈醉自己也並非自由之身。


    他對一切心知肚明,卻還是暗戳戳地想做點什麽,或者至少是說點什麽。


    再次回到拍攝區,裴延發現沈醉比之前篤定不少。


    “你想清楚了?”裴延懶懶地問。


    沈醉嗯了一聲,“裴導,開始吧。”


    周達非描繪的那種感覺,已漸漸在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來。


    周達非這次蹲了個近點的角落,童主任打完板後看到了他。


    “周達非?”童主任很訝異,“你不是,”


    去裴導休息室睡覺了嗎?


    童主任咽回了後半句話。好在周達非也沒太在意,他盯著攝像機前的沈醉,很認真。


    沈醉這一條發揮奇佳。他極其靈動、客觀地展現了多種情緒的相互糾葛,在極度的悲觀與至死不滅的抗爭間搭了座橋,把裴延一部商業片拍出了文藝片才有的質感。


    這一條拍完,裴延喊完卡,全場再次安靜了許久。


    直到楊天激動地站了起來,“就是這個感覺!我們再來一次!”


    裴延靠在椅子上,打量了沈醉片刻,“不用了。就這條,過了。”


    “明天全體休息一天,”現場一片歡騰,裴延站起來,“哦不,確切來說,是今天了。”


    此時已經是淩晨三點多。裴延看起來清醒體麵,連襯衫扣子都沒解,但實際上身體也很疲憊。


    他揉了揉酸痛的頸子,無意轉身,看見了人群中蹲在一邊的周達非。


    周達非也看見了裴延,倒是沒有躲避,自己緩緩站了起來。


    可能因為蹲得久了,腿有點麻,還趔趄了一下。


    裴延覺得好笑,難得露出了一個沒什麽陰霾的笑容。


    這會兒大家都在極度疲憊中忙著快樂收工回家睡覺,迎接明天美好的放假,沒什麽人還在專門注意他們。


    裴延走到周達非身邊,眼神有一絲戲謔,“睡不著?在等我?”


    因為熬夜,裴延的聲音有一絲啞,聽起來低了些許,很有磁性。


    周達非沒承認也沒否認,“剛剛沈醉那一條拍得很好。”


    “嗯。”裴延此刻不太在意這件事,他伸手摟住了周達非,湊在耳邊閉上眼,說話帶著緊繃許久過後的放鬆和沉醉,“陪我去補覺吧。”


    周達非身板倒是還挺得直直的,“我不困。”


    “.........”裴延剛閉上片刻的眼睛又睜開了,透著一絲無語的陰沉,“我現在覺得你某些時候還是可以裝一下的。”


    “哦?”周達非毫無感情地假裝好奇。


    “雖然不像,但起碼不會把我氣死。”裴延道。


    -


    這天回到別墅時,天已經有拂曉之兆。


    周達非此時也有些困。他把臥室的窗簾都拉上,打了個哈欠就往床上爬。


    裴延又把窗簾拉開個小縫,“別遮那麽死,透點兒光好。”


    “透光我睡不著。”周達非趴在被子裏,頭埋在枕頭上,嘴巴被壓得嘟了起來,說話嗡嗡的。


    裴延站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又轉身把窗簾拉上了。


    周達非在片場說自己不困,但其實晚上也就睡了三四個小時,沒一會兒眼皮就抬不起來了。


    裴延把周達非撈進自己懷裏。他睡著時淩厲的眼神不見了,整個人像溫順的小獸。


    裴延輕輕用中指點了點周達非的額頭,又順著眉心往下,鼻梁、上唇、嘴巴、下巴——指腹若即若離。


    裴延在周達非側臉親了口,而後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這天是個陰天,窗簾又是拉上的,格外讓人沒有時間感。


    他們差不多睡到午飯才起來。下午裴延在二樓的影音室裏放了部老電影,把周達非抱在懷裏,時不時還會摸一下。


    周達非覺得自己像隻長毛貓一樣被主人抱著擼來擼去,隻能生無可戀地配合演出。


    倒是這部電影,周達非也看過,很不錯。他非常難以理解裴延天天看這種電影怎麽還會允許自己拍出爛片如《沉睡小火車》。


    看的時候兩人都很隨意。裴延似乎看出了周達非心中所想,不自覺嗤笑了一聲。


    “又想罵我是豎子了?”


    影音室裏昏暗的光線遮蔽了周達非的神情,老電影的對白是時光流逝的背景音。


    坦白說,周達非現在並不覺得拿豎子評價裴延很貼切。


    因為裴延不是沒有能力,起碼不是完全沒有能力。他隻是自己選擇了另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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