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讓一下。” 周達非不耐煩地推了推裴延的腿,示意他抬起來,“看看是不是滾那邊兒去了。”


    “掉了就掉了吧,”裴延語氣不善,卻還是不情不願地抬起了腿,配合著往車門邊挪了挪。他的腿因為過於長而格外不方便,“回去找一粒扣子釘上不就行了。”


    “這扣子是專門樣式的,很難找到一模一樣的。”


    “那你重新買一件襯衫能有多貴?”裴延伸手就要拉周達非起來,“別找了,起來。這車都被你鬧得開始晃了。”


    “這件衣服是我媽媽給我買的。”周達非仍埋著頭。


    裴延斂了下眉,似是深吸了口氣,卻沒再說什麽。


    周達非那側的車窗玻璃傳來了咚咚響,外麵有人在敲。


    周達非正忙著找扣子,沒多想便反手按下了開窗鍵。


    於是車窗徐徐落下,落在楊天眼裏的便是裴延靠在椅背與車門的交接處,而周達非跪在他麵前,臉的朝向比較魔幻。


    “.........”


    “.........”


    “哎你,”車窗落下一半後裴延意識才到不對,他眉毛一皺,連忙薅住周達非準備拉他起來。


    周達非在狹小空間裏長期低頭彎腰,找得焦頭爛額,一把拍開裴延的手,“你幹嘛!”


    他說著半跪著直起身,朝開著的車窗隨意看了眼,正對上楊天吃驚得一眨不眨的眼睛。


    “……”


    周達非知道楊天肯定誤會了,但事已至此多解釋反倒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索性撐著椅座坐回位置上,往車窗邊挪了下,若無其事道,“楊指導,你要上車嗎?”


    “………”


    “我不用。”楊天清咳一聲,“那個,就是來跟你倆說一聲。本來是我準備請燕總他們吃個飯,但是剛剛燕總主動提出他請客,就在前麵那家酒店,讓我們、還有夏導他們都去,把沈醉也叫上。”


    “什麽?”裴延的眸子裏瞬間燒起團火,“開什麽玩笑。我怎麽可能跟,”


    “我已經替你答應了。”楊天麵無表情道。


    “…………”


    不知為何,周達非忽然有點想笑。


    “你跟他們的關係不能老這麽僵下去。”楊天一手搭著車窗,苦口婆心道,“這次也是個機會。何況夏導都答應去了。”


    “夏儒森答應是因為沒有燕名揚的投資他這部《春棲》就可以直接完蛋了。”裴延言語中透著一絲嘲諷,“我又不缺他那點兒錢。”


    “我知道。”楊天歎了口氣,“可是你前段時間已經跟一個投資商鬧翻了,再這麽鬧下去你還混不混?再說了,今天這事兒你不得好好謝謝人家嘛。就吃個飯,又不會要了你的命。”


    “你也要來啊。”楊天指了指周達非,又從兜裏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沈醉差不多還有20分鍾到,人齊了就開席,你倆還有20分鍾可以......。”


    楊天的目光在裴延和周達非之間掃了圈,“…還有20分鍾,請自便。”


    裴延:“.........”


    周達非:“.........”


    楊天說完,熟門熟路地把手伸進車內按上了車窗鍵,然後趁著車窗還沒搖上去火速收回胳膊,揚長而去。


    第28章 燕名揚


    車內重新變成了一個死一般寂靜的封閉空間。


    “我反正不去。”裴延還沒說話,周達非倒是先開口了。


    他雙手一抱,把靠背向後按了按,一副要休息的樣子,“我才不要跟你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你不是很喜歡夏儒森的電影嗎?”裴延冷言嘲諷,“不趁機拉拉關係?”


    “是。我特別喜歡夏儒森的電影,”周達非又坐起來點兒,“就因為你,我跟我偶像的第一次見麵就毀了,就給他留下了極其惡劣的印象。”


    “你說夏儒森是你偶像?”裴延聲音凶狠,滿臉都寫著你再說一遍試試。


    “對。”周達非並沒有視夏儒森為不可替代的偶像,卻還是故意牙尖嘴利道,“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跟你說過我給過去十五年的電影做過票房和質量的回歸分析嗎?”


    “在那個以質量為橫軸、票房為縱軸的直角坐標係上,夏儒森的電影分布在右方——有上有下;而你的電影全部群居在左上角。”


    裴延中學就去了美國,後來走的也是藝術道路,其數學水平比起做海澱卷長大的周達非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但坐標係裴延還是學過的。


    他聽懂了周達非對他的冷嘲熱諷,“你現在是徹底破罐子破摔了,都不想想後果?”


    裴延話音一落,周達非抬眸與他對視一秒,慢慢咬上了自己的嘴唇,看著挺用勁。


    裴延一肚子的火像噴上了棉花,不甘心又不得勁地散去。


    他卻最見不得周達非又倔又可憐的樣子。


    周達非的倔強都是專門針對他的,這讓裴延心裏又酸又氣。


    他不服地想著,我比那什麽夏儒森沈醉好多了。你那麽懂我,為什麽就不能擦亮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裴延心裏有些後悔剛才的話,以及自己今天盛怒之下掐著周達非脖子的過激行為。


    可裴延不擅長安慰人,僵硬地抬起手想摸摸周達非的臉以示安慰,卻見他倏地垂下了頭。


    周達非聲音不大,卻有一絲輕微的抖,“我無所謂了。”


    “反正我不管怎麽樣,你都能找到理由折磨我。”


    -


    燕總大名燕名揚,年紀與裴延相仿,看起來像個遊手好閑玩世不恭的二世祖,實際上是個頗具慧眼的青年投資人,跟三教九流的關係都處得很好。


    因而他請的飯局,清高如夏儒森得去,強勢如裴延也不好不給麵子。


    何況今天周達非的事,燕名揚還賣了裴延一個人情。


    大約20分鍾後,楊天又來敲了次車窗玻璃。


    周達非還坐在車裏假模假樣地生氣,一副死也不與裴延同桌吃飯的倔強。


    “下車。”裴延不輕不重地喝了周達非一聲。周達非不理,裴延隻能開了自己這側的車門,下車後把車門完全拉開,示意周達非下來。


    車外楊天自覺地走遠了幾步,把空間留給裴延和周達非,讓他倆自己解決分歧。


    楊天今天見識了不一樣的周達非——他當著眾人對裴延唯唯諾諾,私底下卻出言不遜,確實是個幹大事的,不需要別人替他操心。


    “你先下來,”裴延勸人都極其生硬,像聲調不會拐彎,“把午飯吃了。有什麽事回去再說。”


    周達非看起來像在生悶氣,自己心裏卻很篤定。他本就是準備去吃這頓飯的,鬧這一出純屬是為了衝裴延發脾氣。


    小時候周達非不太聽話,經常被他爸揍。可他從來不哭,稍微有點兒能力就開始自己掄家夥打回去——有什麽掄什麽,打不過也拒絕束手就擒。後來,周達非他爸就更多地采用了罵、砸杯子、斷生活費等方式訓斥責罰他,動手漸漸少了許多。


    周達非從這段鬥爭經驗中學到了很多。


    裴延還板著臉站在車外。周達非繼續麵無表情地賴了幾秒,而後撅了撅嘴,像被脅迫似的下了車。


    酒店門口,丁寅正站著在等他們。


    周達非注意到,在《春棲》劇組裏,丁寅是相對對他們沒什麽敵意的人,可以無障礙地進行外聯活動,就像裴延這邊的楊天一樣。


    “我還要再等下沈醉。”丁寅道,“要不…裴導你們先進去?”


    裴延這輩子就沒等過人,何況還是沈醉。他居上位慣了,眼皮都懶得抬一下,手插在口袋裏,徑直往裏麵走。


    楊天對著丁寅笑了笑,剛想說自己留下來一起等,就見周達非已經大剌剌站到了丁寅身旁,“我留下來陪你等沈醉。”


    裴延腳步一停,一記眼刀就殺了過來。可周達非就像沒看見似的,還衝丁寅掏出了手機,“哎丁二虎,我們加個微信。”


    “.........”


    在裴延看來,周達非此舉賭氣性質過於明顯。就在楊天猶豫要不要上前勸和時,裴延冷哼一聲,像是覺得好笑,而後頭也不回地進了酒店。


    裴延和楊天走遠後,丁寅才拿出手機掃了周達非的二維碼,“周、大、肥,你不會小名還真叫周三胖吧?我小名就叫二虎。”


    “......”周達非感到無語,“周、達、非,諧音你懂不懂?”


    “濫用諧音梗要扣錢的!”丁寅加了周達非的微信,把手機塞回口袋裏。


    “我說周三胖…”丁寅的性格快人快語,猶豫片刻後還是憋不住,“你到底是幹什麽工作的?”


    “如你所見,”周達非通過了丁寅的微信申請,十分自然道,“陪床的。”


    出乎周達非意料的是,丁寅並沒有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他想了想,又問道,“那你喜歡電影嗎?”


    周達非一愣。這個問題的答案毋庸置疑,但幾乎沒什麽人認真地問過他。


    從小他的喜怒哀樂就很少真正被關心。


    “喜歡。”周達非看著丁寅,鄭重道,“當然喜歡。”


    丁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像是明白了什麽。


    周達非和丁寅在門口等了小十分鍾,才收到消息說沈醉已經從另一個門進去了。


    是那位燕總派人接他進去的。


    丁寅對此也不是很意外,就是神色有些複雜。周達非隱約想起裴延說過沈醉是找了“其他人”才獲得了這個電影的機會,十有八九就是這位兩邊都說得上話的燕總。


    沈醉出身於夏儒森門下,卻投進了裴延的電影裏,還“不知廉恥”地爬床。難怪劉珩和夏儒森提起沈醉都並不熱絡,隻有丁寅的態度相對好些。


    包廂裏,請客的燕名揚坐在主位,沈醉不尷不尬地坐在他旁邊。


    裴延和楊天坐在左邊,夏儒森劉珩坐在右邊,互相都壓根兒不看對方,也沒什麽表情。左右各有一個空位,是留給周達非和丁寅的。


    同樣是拍了一個上午的戲,裴延看起來光鮮亮麗得可以去參加上流社會的晚宴,而夏儒森身上的襯衫已經皺得可以去當衛生紙了。


    劉珩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在四月的天穿著棉襖拍了一個上午的戲,襯衫全部汗濕了,也沒來得及換。


    他早上在拍一個特寫鏡頭,燈光和攝影不停地在進行微調,但他的表情卻一刻也不曾脫離出角色應有的狀態,其表演是極其專業而有層次和質感的。


    周達非蹲在一旁圍觀時,能感覺到劉珩的勞累與煎熬,卻覺得他是幸運的。


    比起身不由己的沈醉,不再表演的丁寅,甚至是被迫向裴延低頭的自己,劉珩都是很幸運的。因為他可以體麵地堅持著自己想做的事。


    與此同時,周達非還對劉珩產生了點以前沒有的敬意。


    在裴延的劇組,所有演員都圍著裴延轉,是因為裴延才是這個電影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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