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覺得對它來說場麵有點殘忍,她找了條絲巾把兔子玩偶的眼睛給蒙上,才安心地下筷。


    謝燼彎了彎嘴角,泄露出一絲笑意。阿沅更樂不可支,“你幹嘛買個那麽大的玩偶回來?”


    “可以放在床上啊。”她理所當然道,“晚上抱著睡覺。”


    她的床太寬敞了,房間也空蕩蕩的。她還總愛蜷起來睡覺,身體就隻有那麽一團,上下左右都是空餘,不拿什麽填滿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兔子就很好,大點更好,一起睡覺很有安全感。


    “先生給我買了很多禮物。”她忍不住在阿沅麵前炫耀,“超級多。我喜歡的都買了。”


    阿沅哼了一聲,沒有像平日裏一樣跟她拌嘴,別別扭扭地從桌地下拿出一隻鳥巢來,“這是我送你的……是我親手做的!雖然比不上先生的,但是可以和先生的禮物一起用。”


    奚言驚訝又感動,道了聲謝後接到手裏捧著,仔細打量。是用某種香木的枝杈搭成的,做工很是精致,淡淡的香味能凝神靜氣,放在臥室裏對睡眠有益處。


    鳥巢裏還放了幾隻乳白色的鳥蛋,造型逼真,“你好厲害。”


    “嘁……這算什麽啊,沒見識的小狐狸。”他傲嬌地清了清嗓子。


    但是要怎麽跟謝燼的禮物一起用呢。


    奚言把鳥巢往自己裙子上比劃,又往兔子玩偶上比劃,都不太配套。


    看她笨的,阿沅忍不住劇透,“先生親手做了禮物給你。在你房間裏。”


    所以得先吃晚飯。否則她怕是會激動得連兔子都吞不下去。


    “是什麽?”


    此時她已經吃得差不多飽,隨便再添幾筷收尾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停在離得最近的一扇門前,喊自己的名字。


    推開門,謝燼和阿沅跟她一同走了進去。


    奚言目瞪口呆地站在房間裏。


    才出去一天的功夫,她的房間就大變樣了。早晨還是中規中矩的樣板間客房,此時卻變成了森林一角。


    衣帽間被單獨隔開。臥室裏巨大的樹木靠著牆角生長,占據房間近一半的麵積,茂盛的枝葉滿布在天花板上,粗壯的樹幹上是熟悉的樹洞,裏麵不再隻鋪著幹枯的草葉,而是放了張舒舒服服的圓床。


    窗邊的花中精靈似乎也很喜歡,螢火蟲般在她房間裏飛來飛去。


    “先生提前就做好了,收在陣裏,要我趁今天你不在的時候放進來。”


    阿沅從她手中拿過鳥巢,踮腳放到樹屋的枝杈上。鳥蛋亮起瑩白的光,是一盞可愛的小夜燈,看成品的效果也很滿意,“漂亮吧?”


    “怪不得……早上出門的時候,你說想到我房間裏補覺。”


    “唉,我還是更喜歡睡鳥巢。”


    奚言用目光緩慢地描摹這個房間裏的每一處細節,像要通過眼睛牢牢地刻在腦海裏,才配得上這裏珍貴的一切。


    沒有用彈指一揮的法術討巧,而是實打實親手做出來的。


    謝燼給她做了一個……家。


    “說來慚愧,雖然是隻鳥,我還真沒在樹林裏睡過覺。”阿沅望著她的樹屋好奇道,“樹洞裏就更沒有了,不知道睡起來是什麽感覺。”


    奚言點了點頭:“我想跟先生一起睡。”


    “……”


    阿沅退出了聊天。


    這就走。走還不行嗎。


    謝燼本以為是句玩笑,回過頭才發現,奚言真的期盼地望著他。


    那雙清澈明透的眼睛裏隻有純粹的孺慕之情。是將他視為感到可靠的長輩,才會如此安心依賴。


    迎著那樣憧憬的目光,他不忍心拒絕,隻得妥協道,“隻今晚一次。”


    奚言:“好耶。”


    新床足夠兩人同睡。謝燼特意強調過,要她洗完澡就變回狐狸。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她還是聽話地應允了,帶著一身水汽鑽進浴巾裏蹭幹淨,跳到床上依偎在他身邊蹭蹭。


    今晚兔子玩偶暫時沒能在她的床上占據一席之地。她甚至都把自己新得了陪.睡兔的事拋到腦後去了,跟謝燼貼貼比較要緊。


    他身上的絲質睡衣滑溜溜的,透出皮膚的熱度,蹭起來舒服得很。她越貼越上癮,四隻爪都抬起來,抱著他的手臂像隻樹懶。


    要是跟一隻狐狸一起睡覺還有不該有的反應,就太不像話了。


    謝燼不動聲色往後挪,離她稍遠一點又被貼過來繼續蹭,“……老實躺著。”


    “哦。”原來先生不喜歡被貼得太近。


    奚言打了個滾,露出毛絨絨的白色小肚子,仰麵躺著,望著樹頂的鳥巢小夜燈發呆。


    今天真好啊。比最棒的夢還要好,都舍不得睡覺了。


    許久後她的興奮勁兒才終於過去,可還是睡不著。


    夜深人靜惆悵時,這顆聰明的小腦袋裏又開始胡思亂想。在這一點上,倒是越來越像人類的習慣。


    “先生你說……我的尾巴明明都留在那裏了啊。”


    她不確定謝燼是否睡著了,自言自語般小聲地說,“周子寂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又沒有真的跟我結婚,為什麽還要找我呢?”


    她還嚴謹地排除了好幾條可能性,“我還告訴過他,奚言已經死了。他明明不喜歡奚言。”


    夜色沉寂。房間裏安靜了半晌,直到她以為謝燼不會回答時,才聽見他的聲音。大概是因為躺著,比往常稍沉悶些:“他喜歡你。”


    “不是的,他想殺我。”


    “人類的心很複雜。”


    謝燼翻了個身,枕著手臂側身看她,好像忽然有興趣跟她聊些心事八卦,“如果他一開始就好言好語的向你討要,也會願意給的嗎?”


    “我不知道。或許會。”奚言誠實地說。“但現在我不願意了。再怎麽樣都不願意。”


    “這樣想就好。”


    謝燼總算放心了些,手指揉了揉她的小肚子,指尖輕觸在她的胸口,“尾巴——和這裏,這兩處是你族的命門所在,必須好好保護。”


    “餘下的一尾性命攸關,今後無論是為什麽人,為了什麽事,都不能輕易把尾巴露出來,任何人都不許摸。記住了麽?”


    奚言乖巧地點點頭,抬起頭用鼻子碰了碰他的下巴,望著他的眼睛裏充滿信任,“那先生可以摸吧?”


    “……”


    他被這雙水色氤氳的眸子望得心中柔軟,恍然不覺輕聲說,“謝燼。”


    奚言怔怔地看著他,跟著重複了一遍,“謝燼。”


    謝燼莞爾,輕輕將她擁進懷裏,拍撫她的背。


    “睡吧。”


    奚言閉上眼,聽到他安穩的心跳。不過片刻,困意潮水般湧來。


    她在迷糊中想起兩人第一次在奚園見麵時的對話。


    那時候她問過:你是人類,還是妖?


    他沒有回答。他都是,又都不是。


    他的日子過得漫長又孤獨。


    她超喜歡這座樹屋,超喜歡這個新家。


    所以很想跟他一起住。


    奚言含糊地嘟噥著他的名字睡著了。留心聽,還能分辨出幾句夢囈。


    “謝燼……謝……謝燼……可以摸。”


    謝燼毫無困意。


    他救過的生靈不計其數,從來都是任其去留的。第一次像這樣精心地準備——精心得甚至有點像是在故意引誘她。


    想讓她心甘情願,高高興興地把這裏當成自己家。


    奚言不知道。


    在她心裏,謝燼大概就是個完美的長輩,寬容博愛,對小生靈都一視同仁。


    他幾不可聞地一歎,像是為自己的貪欲感到羞愧,在她耳尖掠過淺淺的一吻,啞聲道,“我也是會有私心的。”


    想讓你留下來陪我。


    第23章 儼然是談戀愛行為。……


    次日早晨, 奚言是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坐起身喊了聲“請進”。敲門聲停止,可等了好幾分鍾都沒有人進來。


    身旁的位置尚有餘溫, 謝燼卻已經不在了。她跳下床鑽出樹屋, 推開門, 院子裏一如既往是靜悄悄的,隻有鳥兒偶爾清脆的啼鳴。


    清晨微涼的新鮮空氣湧來,頓時驅散了困意。她化作人形,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 這才注意到門口多了些沒見過的小玩意, 小山似的堆在一起。


    一隻藍黑相間的大蝴蝶落在上頭,纖薄的翅膀在朝陽下閃爍著美麗的磷光。見她終於起床, 飛起來在眼前轉了一圈,忽地消失了。


    原地出現的少女比她矮半頭, 稚氣未泯的臉頰肉嘟嘟的帶著嬰兒肥, 美麗的灰藍色長發綁成兩隻發啾,黑色發繩垂到耳邊, 尾端墜著晶瑩的珠子,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


    奚言眨了眨眼, “蝴蝶妹妹。”


    “跟誰小妹妹呢。”許翩翩傲嬌道, “我都兩百多歲了,叫阿姨。”


    她隻在第一天去謝燼書房時見過這隻大蝴蝶。這院子裏住的妖怪們都不愛出門, 平時各忙各的, 卻也不是對外事完全無動於衷。


    “聽說你化形了, 他們讓我來給你送賀禮。”


    許翩翩從那堆小山似的禮物裏拿起一隻胡蘿卜抱枕,“這是兔子精送你的。他聽說你一天三頓兔子可怕得很,勸你一心向善, 偶爾也嚐嚐素。”


    “……”


    她把別致的禮物們一樣樣介紹,“這些你留著慢慢玩。還有些一覺要睡好幾年的,大概還不知道你住進來的事,以後再慢慢認識。”


    “既然謝燼把你留下,以後我們就都是朋友了。大家平日裏都不愛拋頭露麵,但人都還不錯,你放心住下就好啦。”


    奚言受寵若驚地抱著胡蘿卜,點了點頭又補充,“你叫他放心,我不吃朋友。”


    東西太多,她費了些功夫整理完才從臥室裏出來,早餐時間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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