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句話說完,腦子裏蹦躂出一排字:是挺大的,竹馬竹馬,就是從小玩兒到大嘛。


    然後,這個“大”字還紅字加粗。


    許願下意識猛地一低頭,臉上發熱,臊得慌。


    “你幹什麽?”邱寧被他這一動靜嚇得跟著一抖。


    “脖子疼,放鬆一會兒。”許願垂著腦袋說。


    邱寧:“……”


    他們在果茶店門口,離街球場還有點兒距離,在磚紅色的場地上,許願隻能依靠背影辨認原曜的走位。


    有點奇怪。


    記得一開始六中才開學那天,原曜也是這麽穿著校服在前邊,不一會兒就走到了教學樓下,如一條小溪,匯入無數同樣校服的河流。


    他那會兒是認不得原曜的背影的,但是現在好像就認得了。


    而且,就像他打遊戲似的,那個移動的背影頭上仿佛寫了“原曜”作為id名,旁邊還有光圈為他鎖定目標。


    許願趕緊低頭喝了一口檸檬茶,把視線從原曜身上挪開。他試了試看白條,看舒京儀,最終目光都會回到原曜身上。


    “怎麽這麽甜?我要的半糖啊。”許願皺了皺眉,看被子上貼的標簽,赫然寫著“半糖”。


    “沒覺得甜啊。”邱寧在旁邊玩兒手機,他也喝的半糖。


    “是嗎,”許願又嚐了一口還是覺得甜,不自在地摸摸下巴,“可能我舌頭出問題了。”


    邱寧看他餘光還在往外邊亂瞟,用手肘頂他一下,“你也想打?走,找他們去?”


    許願看了看時間,再晚點兒回去他媽得扒了他的皮,又想想原曜如果看見他和邱寧一起又要絮絮叨叨,搖搖頭,說算了算了,我得回家。


    許願沒忍住,又趁著邱寧在打包,往球場上看了一眼。


    他聽著籃球落地的聲音……


    砰砰砰。


    和他的心跳一樣。


    他在窗戶那兒找了個位置靠著,環保吸管都被咬得軟爛,總是在原曜轉身運球過場時挪開目光,假裝四處看風景。


    雖然,和邱寧一塊兒可能會挨原曜的罵,但是他還是好想去看一下原曜打球的樣子。


    不知道是什麽動力驅使了他,許願摸出手機掃了碼,拽著書包帶子對店員說:“再來杯檸檬茶,去冰,半糖。”


    等檸檬茶做好了,許願拍拍邱寧的肩膀,說:“欸,我去給他們送一杯。”


    如果沒有莫名其妙的《約法四章》,他就也可以給原曜買一杯。這杯本來是想給原曜的……


    “行,你慢點兒。”邱寧提了好幾杯飲料,說是等會兒去網吧喝的。許願不去網吧,他得回家。


    在班上,平時除了李淳,和他說話說得最多的就是舒京儀了,兩個人也熟一些,於是許願跑過去在球場邊站著,拎了杯檸檬茶。


    走過來的路上,他都在想,到底給誰呢,這樣吧,從這兒走過去的步數如果是雙數,就給原曜,是單數,就給舒京儀……


    一二三、三……


    二十四、二十五、二十七,不對不對,二十六、二十七……


    可他走了幾步,腦子裏連貫的數字就總是被場上原曜的背影所影響。


    原曜本來在跑動,聽旁邊跑動的球員說了句“許願來了”,第一個停下步子,抹掉鬢角的汗,朝場邊望去。


    許願在衝舒京儀招手。


    在許願後邊,邱寧站得遠,但目標大,球場又空曠,原曜很遠就瞄到他了。


    許願叫舒京儀過來的時候,場上的人自動都開始了暫停模式,等著舒京儀再上場。舒京儀是打sg(得分後衛)的,滿場跑得跟小陀螺一樣,早累得口幹舌燥,許願這杯飲料簡直是甘泉,他一口氣就喝了大一半。


    場上,原曜沒往這邊看了,而是垂下眼看腳下的塑膠地板,小跑著倒退。他接過白條傳來的球,往場中帶了帶,沒有投球。他把球用掌心勾在臂彎裏,喊:“班長,快點兒。”


    “來了!”舒京儀回答,“願願你來打嗎?”


    “不打不打,最近我爸媽回家早,我不能在外麵野了。”許願給他們告別,“跟白條也說聲,我先走了啊。”


    “成。”舒京儀點頭。


    九十點鍾了,又是深秋,夜風刮過來都是鑽心的冷,城北街道上打街球的人不多,基本都是流著汗的年輕人,原曜這一撥把校服都脫了,順著籃球架綁在綠漆杆上,上邊兒還掛著七零八落的書包,風一吹,拉鏈上拴的鑰匙碰撞作響,像聖誕樹的裝飾。


    許願猶豫了挺久,走走停停,想回去跟著一起打,又怕原曜連球都不稀得傳給他。


    他想了想,還是乖乖回了家。他回家沒十來分鍾。原曜也穿著件短袖回了家屬區,對麵樓的嬸嬸又輕聲細語地勸起來,說小原哪,天涼了,身體再好也別這麽穿,高三可生不起病喲。


    嬸嬸話音剛落,隔壁單元出來澆花的伯伯也說,小原是不是學習太累了,臉色都不太好。


    原曜不太會社交,隻得逐一搖頭點頭微笑說謝謝,攥著汗涔涔的衣服,逃也似地衝進了單元樓。


    他剛進單元樓,就碰見到家門口撕春節對聯的許願,要不是原曜扶凳子扶得快,許願應該已經在樓梯上捂著流血的額頭了。


    “我媽說新年新氣象,讓我換個喜迎元旦的。你說元旦還那麽早,我媽讓我貼這個幹什麽?這才十一月。”許願眯了眯眼,湊近點兒看對聯上畫的蓮花小人,後腦勺上卻開了個眼,心思落在了身後人的身上,“你那麽早就打完球了?”


    “不早了。”原曜看了眼手表,側身要進裏屋。


    不對啊,原曜應該是看見了邱寧的,怎麽不說他?許願對疏於管教的自己有點兒心慌,又覺得自己賤,沒人管還找人管,上趕著給人訓,真是山豬吃不了細糠,不訓還不舒坦。


    情急之下,他一把扳過原曜的肩膀,“你就沒什麽要跟我說的?”


    “有。”原曜點點頭。


    “說吧?”看,我就說山雨欲來風滿樓。


    “我也想喝檸檬茶。”原曜扔下這麽一句。


    他鬆了鞋帶,還沒來得及換鞋,又頓了頓動作,往身後露了個輪廓凜銳的側臉,“對了。”


    許願下意識答:“嗯?”


    “今天這杯,本來就是給我買的吧?”原曜問。


    *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麽還沒喝到就有酸味了哼哼 o( ̄ヘ ̄o#)


    第25章 咯吱咯吱 “要不你去我那兒睡吧。”


    原曜問得勝券在握, 他不著急,也不逼著許願要給個答複, 看了許願一眼,帶著窺探心事的意味。


    他低頭脫了鞋,再把鞋放到櫃子裏,轉身穿過餐廳與回廊,走進房間。他前腳剛進了次臥,許願後腳就跟了上來。


    許願扒在門邊, 壓低嗓門,小心翼翼地問:“欸,你怎麽知道啊?”


    原曜笑了一下,垂眼, 收拾書包, 又看了眼站在那兒的許願, “你就說是不是?”


    他這麽一笑, 似笑非笑的,許願恍然大悟,“行, 我明白了……”


    許願想, 估計是因為那天在走廊上, 原曜說了不吃甜的。這句話,導致了許願在點單時下意識地衝店員喊了句半糖。


    結果檸檬茶買到手了,自己又送不出去。


    咬下一口於嵐貞買的脆桃,許願舌尖甜滋滋的,揶揄道:“某些人, 怎麽沒喝到檸檬茶就有酸味了?”


    原曜道:“反正我沒有。”


    他是很少去球場, 常年都愛泡在冰涼的泳池裏。


    在大多數人的中學時代, 送水似乎是一種表達傾慕的暗示,饒是原曜再不食人間煙火,他也明白。


    他知道許願個性直男成這樣,對舒京儀應該是沒有想法的,但看見許願送水給別的人,心裏就是不舒服。原曜雖然話少,但還算是個爽快的。


    許嚢凨願拆穿他:“不要嘴硬。”


    原曜回擊:“沒你嘴硬。”


    許願慌不擇路,反駁道:“你才硬呢!”


    “嗯,”原曜那張薄薄的嘴唇抿起來,語氣很欠,“你知道得還不少啊。”


    反應過來的許願朝他扔抱枕,“去死吧你!”


    “扔又扔不準,還扔。”原曜抬起胳膊擋了,“你下次可以拿檸檬茶扔我。”


    這人和檸檬茶沒完了是吧?


    “人班長對我多好啊,多疼我,還幫我寫作業布置,給我講題,從來不欺負我,也不煩我。”許願繼續扒著門框,眼巴巴地望著,以防原曜隨時把他扔出去。


    原曜點頭,用很大的力氣把今晚要刷的題拿出來,臉色臭得肉眼可見。


    “哦。”塑料室友喉嚨裏終於蹦出單音節的字。


    許願發現了他不對勁,覺得好玩,又馬上圓回來:“但還是沒有你對我好。”


    原曜睨過去一眼,不相信。


    有時候,他真的對許願這些嬌氣包操作很無語,但是又不得不被吸引。他在透著光的地窖裏生存,而許願就是那個往下麵拋來繩子的人。


    “你倆快來吃夜宵了,”於嵐貞在飯廳裏喊,“等會兒許願他爸回來,你們就沒得吃了。”


    許衛東一向信奉養生,覺得晚上是不能加餐的,前提是家裏沒有夜宵。一旦有了夜宵,兩人份的飯哪夠三個男人吃。於嵐貞特意多做了點兒凍在冰箱裏,想著如果夫妻倆被什麽緊急派下來的任務召回了,兩個孩子還能有東西吃。


    他們和其他家長一樣,不支持孩子點外賣,最好還是吃家裏做的。


    “媽,今天吃什麽啊。”許願把脆桃啃完最後一口,衝屋裏招呼一聲,“原曜你快點兒。”


    “好。”原曜點頭。


    吃完最後一口蘿卜,許願揉著肚子在餐桌邊打盹,看得於嵐貞恨鐵不成鋼,說給你弄夜宵不是讓你睡的,高三生不是都要在夜裏加班加點嗎?許願被一巴掌拍醒,特別委屈,說他得看狀態,今天沒狀態就不學了!


    於嵐貞笑著罵,說你個兔崽子,天天都沒狀態。


    說是這麽說,等洗完了澡,許願還是拿了一套題放在客廳裏,盤腿坐上地毯,一刷刷了一個多小時,還碰上了他晚歸的爹,豎著大拇指誇他是考985的料,許願說不能985也行,好歹得考個589分吧,許衛東無語,589分都考不到?


    許願一張臉皺成苦瓜,你以為很好考嗎?


    十二點過後,原曜都已經看完作文素材準備去洗澡了。


    零點了,家屬區裏靜悄悄的。


    院子裏到了夜裏也有門崗的射燈,照得路徑明晰,時不時有冷風吹進來,凍得許願往棉服裏縮。這座城市沒有秋天,每年夏季一過,緊接著就入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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