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老生常談了,顧璟自然也有招數應對。一番你來我往後,他哄好了自己的母親,回到自己院中時,眉頭便疑慮地微微一皺。


    看見一女子佩戴著與他一樣的香囊?母親的眼睛有多毒他是知道的,而這香囊又是母親親自描的花樣讓府裏繡娘做的,全天下隻此一隻,又上哪兒去找這一模一樣的?除非她看見的是姚曄的妹妹且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女兒身。


    但若是如此,她應該說,看到一個做男子裝扮的女子才對。她最重綱常,斷不會對一個做男子裝扮的女子隻字不提。


    含糊其辭卻又若有其事,這其中,怕是有故事。


    就在他隔壁院中,三槐伺候著李逾洗漱完畢,終是忍不住好奇問道:“郡王,您為何要告訴長公主說看到一女子佩戴著表少爺的香囊啊?那明明是姚大人。”


    “你若是能猜中了我的心思,你豈不是也能做郡王了?”李逾將擦過臉的布帕往他手裏一扔,忽的問道“我下午寫的信,派人寄回去了沒有?”


    三槐忙道:“已經派快馬寄回去了。”


    “嗯,待會兒給我把那件紅色錦袍找出來,熨平了掛起來,明日我要去大理寺找我們的姚大人。”李逾晃到燈前,心情甚好地拿過一旁的剪子來剪燈芯。


    一旁三槐卻是犯了難,道:“郡王,您一貫愛穿紅色,這入秋以來,長公主為您做的,太後賞下的,還有家裏王妃寄來的,加起來怕不是有二十多件紅色錦袍。您說的到底是哪件?”


    “姑媽給我做的那件,有蔓枝菊紋的,那件好看。”李逾說著,忽的想起,“對了,再給我找塊玉出來。就那塊日照雪山吧。”


    三槐忙忙地給他找了衣裳和玉出來,將裝玉的盒子遞給他時猛的想起白日裏他和姚大人說過的話,便又將手一縮,護住盒子道:“郡王,您該不會真的為了個玩笑暴殄天物吧?這塊玉您不是說要拿去跟四殿下換那匹千裏名駒的嗎?”


    李逾挑眉:“想什麽呢?我看起來像是夏桀周幽之流?”


    三槐這才將玉盒子遞給他。


    誰知就在兩人交接時李逾一個沒接穩,盒子往地上一掉,裏頭那塊價值連城的美玉摔了出來,頓時碎了一角。


    三槐目瞪口呆。


    李逾:“哎呀呀,你說這算你的還是我的?”


    三槐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哭喪著臉道:“小的該死,小的以後再也不多嘴了。”


    次日一早,姚征蘭懷裏揣著顧璟的香囊,剛進大理寺便在院中被一隊刑部的官差攔了下來。


    “是姚曄姚評事麽?”刑部侍郎嚴峻問姚征蘭。


    姚征蘭看他們是刑部的人,又一個個繃著臉來者不善的模樣,心裏頓時突突直跳。難不成自己假冒哥哥的事情這麽快就敗露了?刑部要抓她回去問罪?


    作者有話要說:


    第17章


    “我是。你們找我,有何貴幹?”姚征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神態自若地問道。


    “昨日在菜市橋那邊發生凶案的米行,是不是你下令將站出來作證的錦記綢緞莊掌櫃孫旺財拖出去當眾施杖刑的?”嚴峻問道。


    原來是為了此事而來。姚征蘭微微鬆了口氣,答:“正是。”


    “那就麻煩姚評事跟我們走一趟吧。”嚴峻此話一出,兩名差人上來就要押住姚征蘭。


    姚征蘭這才覺出事情不對,掙紮問道:“為何?”


    “孫旺財不堪其辱,於昨晚在家中上吊自盡了。他的家人拿著遺書將你告到了刑部。”嚴峻說著,一揮手,示意差人帶姚征蘭走。


    “可是,他昨日是因為作偽證才被杖刑的,等一下……”姚征蘭怎肯隨他們去刑部受審?旁的不說萬一審訊途中暴露了女子身份,豈不是罪上加罪?


    “姚評事,在朝官員亂用職權逼死人命向來為朝廷所不容。你若乖乖配合,跟我回刑部將事情交代清楚還自罷了。如若不然,鬧開了大家臉上可都不好看。”嚴峻語帶威脅道。


    姚征蘭心急如焚,可此情此景下,她想不到辦法來自救。周圍有已經來點卯的同僚在圍觀,包括昨日與她同去米行勘查的丁奉公,可他們都隻是在袖手旁觀而已。


    “丁評事,昨日你也在,你為我說句公道話。”姚征蘭一邊被差人強扭著往大理寺大門口拖去,一邊回頭急急朝丁奉公求救。


    丁奉公卻直往人後縮去,口中連連道:“此事跟我有什麽關係?姚評事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擔著,可別拖無辜之人下水啊!”


    姚征蘭就這般被活生生地拖到了大理寺大門口。


    恰顧璟剛從馬上下來,回頭見此情形,麵色不由一沉。


    姚征蘭見了他,卻沒好意思開口向他求救。無親無故的,對方昨日已幫她太多,就如丁奉公剛才說的,她自己做下的事理應自己擔著,不該拖無辜之人下水。


    那嚴峻顯是認識顧璟的,見他來了,停下來向他隨意地拱了拱手,道:“顧大人早啊。”


    顧璟不緊不慢地從階下上來,與嚴峻對麵而立,還過禮後,問:“嚴大人一大早跑到大理寺來,不知是何要事?”


    嚴峻看了眼姚征蘭,道:“奉命帶這位姚評事回去調查一件案子。顧大人請。”他讓出道路,意思十分明白,叫顧璟不要多管閑事。


    顧璟卻並未如他所願地從他讓出的路上走過去,而是繼續問道:“哦?這位姚評事昨日剛剛上任,不知犯了何事,居然要勞動嚴大人你這堂堂刑部侍郎親自來我大理寺拿人?”


    嚴峻道:“原來姚評事昨日才剛剛上任,怪不得不知輕重,當眾對無辜百姓施以杖刑。為了自己一時痛快逼死人命這種事,不是初生牛犢,恐怕還真幹不出來。”


    顧璟麵無表情:“嚴大人昨日並不在現場,怎知被杖刑的是無辜百姓?”


    嚴峻道:“他若不是無辜,又怎會寧願一死,以證清白?”


    “嚴大人身為刑部侍郎,莫非連以命訛人的案子都不曾見過?”


    “這……顧大人你這不是以偏概全麽?縱有那以命訛人的無賴,你也不能說,這個案子就一定是以命訛人呐。”嚴峻有點不高興了。


    “是啊,案子還沒審,嚴大人怎麽話裏話外的就開始偏向那‘無辜百姓’ 了呢?”顧璟毫不退讓地反問。


    嚴峻不想繼續跟他掰扯下去了,拱手道:“顧大人請自便吧,本官還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就先告辭了。”


    “慢著!”


    嚴峻看著攔在自己麵前的顧璟,冷冰冰道:“顧大人不是想妨礙本官辦案吧?”


    “嚴大人既是為了昨日杖刑百姓一事而來,那你拿錯人了。此事與姚評事無關,是我下的令。”顧璟道。


    姚征蘭猛然抬眸看向顧璟。


    顧璟卻並不看她。


    嚴峻愣了一下,看著姚征蘭對顧璟道:“可姚評事方才明明承認是他下的令杖責孫旺財的。”


    “昨日勘查凶案現場,在場官最大的便是我。嚴大人覺著,若無我首肯,他一個第一天上任的評事,有這個能力支使差役聽他的話去杖責證人麽?”顧璟問。


    這話無懈可擊,嚴峻一時無言以對。可是……可是……


    “嚴大人要想審清這個案子,就不能拿錯人。放了他,我跟嚴大人回刑部配合調查。”顧璟沉著道。


    “顧大人……”姚征蘭又愧又悔,心口發熱,忍不住輕聲喚他,想叫他不必為她頂罪。


    “住口!到現在還看不清形勢麽?強出頭也要分場合,回去做你該做之事!”顧璟正眼也不看她地輕斥道。


    “對對對,這刑部大牢啊,理應讓顧璟去。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刑部尚書要是不請你吃飯,你就別回來。”這時階下又遠遠走來一少年公子,玉麵紅衣,富貴風流,幾步便輕快地躍上階來,伸手搭在顧璟肩上,望著嚴峻笑道。


    嚴峻後退一步,向李逾拱手行禮:“下官見過南陽王。”


    “嚴大人,案犯都主動提出跟你回去配合調查了,你還不拿人嗎?”李逾象征性地回了他一禮,問道。


    “這……”顧璟這身份,拿回去了能怎樣?是敢胡亂往他頭上扣罪名還是敢動刑讓他主動認罪?可若不拿他回去,他興師動眾而來,聽聞要拿之人是顧璟就铩羽而歸,以後在官場上還怎麽混?


    明明說了是拿姚曄的,這姚曄何時攀附上梁國公府了?竟讓顧璟主動出來替他擔責?此事他是做不了主了,還是先把顧璟帶回去,看上麵怎麽決定吧。


    “既如此,那就煩請顧大人跟本官走一遭了。”嚴峻說著,對顧璟做了個請的手勢。與方才拿姚征蘭時態度迥異。


    顧璟與他一道往台階下走去。


    “顧大人!”姚征蘭擔憂地看著他的背影。


    顧璟並未回頭。


    倒是李逾上來道:“你放心,同樣是去刑部喝茶,他去,不過去喝一杯,換做你去,得喝一壺。沒事的,進去吧。”


    姚征蘭被李逾扯著胳膊拉到大理寺院中,這才回過神來,忙掙脫他的手,問道:“郡王與顧大人相識?”


    “你這話問得好啊,我與他若不相識,誰與他相識?慢著……你能問出這樣的問題,難不成,你不知道你口中的‘顧大人’是誰?”李逾頗覺驚奇道。


    姚征蘭猛的一驚,知道自己這個問題問得是大大不妥。她才回京兩個月,又一直被拘在家中孤陋寡聞。可哥哥為了趕考去年夏天就回京了,在京中亦有交遊,這顧大人既然與南陽王親熟,想必在京中也是個人物,哥哥又怎會沒聽說過他的名字?


    對了,上次在得一齋,李逾說過,他表兄在大理寺當差,隻是當時她沒留意聽名字。難道,他的這個表兄,就是顧璟?


    這樣也能解釋為何兩人明明素不相識,顧璟卻願意對她施以援手了。她哥哥是因為南陽王受的傷,顧璟為人正直,怕是,為了多少替自己的表兄弟彌補一些吧。


    對了,上次玉薇她們好像說起顧璟寫字極好,千金難求一字。而她卻把他右手給撞傷了!他還不肯就醫,這、這萬一恢複不好……


    李逾見姚征蘭的臉忽然變得煞白,以為自己嚇到了她,忙道:“一時沒想起來也是有的,再說我也很少與他一道出現在人前,姚大人不必介意。對了,不知姚大人在何處辦公,能否請我喝一杯茶?”


    姚征蘭回過神來:“哦,我……我還不知道在哪裏辦公。”


    李逾疑惑:“你不是昨日便上任了麽?怎會不知在哪裏辦公?”


    姚征蘭扯謊道:“昨日因剛剛上任,對大理寺諸般事務一竅不通,顧大人提點我來著。”


    “原來如此。”李逾一轉頭,便看到了一直在不遠處探頭探腦的丁奉公,於是對他招招手。


    丁奉公忙一溜煙地跑過來行禮道:“下官大理寺評事丁奉公拜見郡王。”


    “你可知姚評事辦公之所在何處啊?”李逾問。


    丁奉公點頭哈腰一臉奉承:“知道知道,郡王這邊請。”


    他引著兩人來到院子靠左一排廂房的盡頭,指著最後一扇門道:“這裏便是姚評事的辦公之所。”


    三槐眼疾手快地上前推開門,李逾踏步進去抬眸一瞧,見這房間寬不過兩丈,長不過三丈,一門一窗。室內除了一排放卷宗用的架子和一張書桌之外,別無它物,逼仄簡陋得很。


    “不僅是個鬥室,還是個陋室。我說,不會是你們看人端菜碟,故意把最不好的一間給初入官場的姚評事吧?”李逾問丁奉公。


    丁奉公忙雙手亂擺道:“郡王切莫誤會,我們評事的理事房都是這樣的,下官的理事房就在那邊第三間,郡王若是不信,可以親自過去看看。”


    姚征蘭見狀忙道:“郡王,此處是辦公之地,自是比不得家裏。看來今日也沒有茶招待郡王了,要不改日……”


    “這就急著攆我走了?”李逾對站在一旁的丁奉公揮揮手,道“你先退下吧,我與姚評事有話要說。”


    丁奉公依言回到自己鬥室門前,看著李逾與姚征蘭兩個進了門,三槐卻站在門外,忍不住小聲嘀咕道:“這世道,別說女人了,連男人長得有幾分姿色,都想著攀龍附鳳,嘖嘖嘖!世風日下啊!”


    第18章


    室內,李逾也沒有多說,拿出裝玉佩的盒子遞給姚征蘭。


    姚征蘭一臉莫名地接過,打開一看,頭皮一炸。


    縱她對玉並不偏愛,也沒有多少研究,但畢竟出身在那兒,好玉還是看得出來的。這種下麵純白無瑕,上麵卻又黃如蒸栗,像是羊脂白玉,又似和田黃玉的玉佩,說是價值連城,恐怕還是低估了的。


    可這麽罕見的一塊玉佩,卻被磕破了一角,成了一塊殘玉。


    “這、這是我……我妹妹摔碎的?”她有些結巴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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