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峻道:“所以要請郡王去刑部配合調查。此事本來應該京兆府管,隻是郡王身份尊貴,京兆府尹審不了你,我們刑部才不得不接手。郡王,就不要為難我們這些辦差的人了吧。”


    “真是晦氣!”李逾憤憤地一甩袖子,看到一旁的顧璟,問嚴峻:“那他又為何要去?”


    嚴峻看著顧璟,道:“顧大人的問題還要更嚴重一些,若是在此處說,恐怕不太妥當,還是去了刑部再說吧。”


    顧璟並沒有多做推脫,隻是回過身對姚征蘭道:“舒榮的案子隻能勞你先盯著了,我和李逾先去刑部看看是什麽情況。”


    “可是……那你們何時回來?”姚征蘭自忖自己隻是個評事,舒榮被殺這麽大的案子絕對不會交給她一個小小的評事來全權負責的。若是他們不能很快回來,那大理寺必然會換人主審此案。


    “得去刑部看了情況再說。”顧璟現在還不知發生何事,無法給姚征蘭準確的答複。


    “三槐,過來。”李逾往旁邊走去。


    “郡王!”嚴峻又想阻攔。


    李逾回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本王現在還沒被定罪吧,交代我自己的小廝兩句話也不許?”


    嚴峻退了回去。


    李逾對三槐附耳交代一番,三槐連連點頭。李逾這才回到顧璟身邊,看著姚征蘭笑道:“姚兄,碩果僅存,你千萬保重啊!”


    姚征蘭:“?”


    目送顧璟和李逾被嚴峻帶走後,姚征蘭急急回到寺中,拿著那卷畫像去牢裏找秦玨辨認。


    秦玨看著那張畫像,道:“好像是這個人,隻是眉毛這裏不太像,眉頭還要往鼻梁中間靠一些,眉尾再往上挑一些。”


    姚征蘭點頭:“我待會兒回去改一下,你確定就是此人嗎?”


    秦玨道:“就是此人,畫像已有八九分相像了。”


    “好。對了,秦公子,你有沒有碰過那個房間裏擺放在門後的菊花盆?”姚征蘭問他。


    秦玨搖頭:“我進去就被人打昏,醒來就稀裏糊塗跟著小沙彌往外跑,沒有碰過房間裏任何東西。”


    “沒有就好。”姚征蘭心裏稍微有了些譜,畢竟對方在有血衣和凶器為證的情況下,應該不會再多此一舉把秦玨的血手印印到門後的菊花盆上去。不是秦玨的,那就隻能是真凶的手印。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跟秦玨說,待會兒會派人來采一下他的手印。


    離開秦玨的牢房,姚征蘭剛走沒兩步,就聽到旁邊死牢裏有人叫她:“姚評事,姚評事。”


    她停下腳步扭頭看去,是金雀齋的掌櫃廉默。


    他的案子已經遞交上去了,菜市口斬首。上麵對顧璟的量刑也無異議。他已經沒幾天時間了。


    “姚評事,我知道我沒資格求你,但是……自我進來,唯獨你給我的感覺是麵冷心熱的。我可不可以求求你,讓我在死前再見我的兒女一麵?一麵就好。”他跪在牢柱那頭,雙手扶著牢柱仰望著姚征蘭道。


    姚征蘭心中泛起一陣苦澀。


    她對這個廉默,始終是懷著一份惻隱之心的。他並非因財因色因情故意殺人,他都是為了他一雙兒女。


    這世上有他這樣舐犢情深的父親,也有她那……


    姚征蘭偏過臉去,製止自己去想,隻道:“你放心,按律問斬之前會讓家人來見一麵的。若你想早些見麵,我也可代為通知。”


    “謝謝姚評事。”廉默落下淚來。


    姚征蘭看著他,忽然想起一事,道:“廉掌櫃,若是給你一枚長命鎖,你能看出它出自何處或者何人之手嗎?”


    廉默擦了擦眼淚,道:“這世上金銀匠人何止千萬,要說出自何人之手,這個在下委實不敢保證,可若說根據長命鎖的特點看出大概出自哪個地方,或可一試。”


    “那請你稍等一下。”姚征蘭急忙去閱卷房取了範氏那枚長命鎖,回到牢中遞給廉默。


    廉默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兩眼,忽然直起腰來,問姚征蘭:“不知姚評事從何處得到這枚銀鎖?”


    第75章 ·


    “怎麽了?這枚銀鎖有何與眾不同之處?”姚征蘭問。


    “若我沒有看錯, 這枚銀鎖,應當是出自家父之手。你看這銀鎖背麵的花紋,將它豎起來看, 其實隱約能辨認出一個‘雪’字來, 以字入畫乃是家父祖傳手藝。這銀鎖主人的小名裏,定有個雪字。”廉默道。


    姚征蘭接過來仔細一看, 果然如此。


    “不知令尊是哪裏人氏?”


    “家父是真定府河口縣廉家堡人。”


    “那二十多年前, 令尊在何處開鋪子做銀匠?”


    “家父一生未曾離開過廉家堡。”


    看起來範氏應該出生在真定府河口鎮廉家堡一帶,隻是,那些不明身份的歹人, 到底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擄走她呢?甚至為此不惜殺害人命。


    “多謝廉掌櫃告知。”姚征蘭向廉默道過謝,剛出了牢房來到院中, 就被一臉焦灼的劉懋給逮了個正著。


    “姚評事, 今日去清淨寺可有收獲?知道凶手是誰了嗎?”他問道。


    姚征蘭搖頭, 道:“隻找到了一隻帶著血手印的花盆和一點線索。”


    “哎呀,這可怎麽辦?”劉懋急得摔手。


    “劉大人為何如此著急?難不成是陛下沒同意給您五天的破案時間?”姚征蘭問。


    “舒尚書因愛子被殺悲痛過度猝然辭世, 陛下龍顏大怒,下令要徹查嚴辦。五天的期限倒是給了,可顧璟和郡王偏偏在此時雙雙出事,這……臨陣換將兵家大忌,實在是難辦啊!”劉懋急得原地轉圈。


    姚征蘭道:“方才刑部的嚴侍郎說隻是請顧大人和郡王去刑部協助調查,應該不用多久就能回來了吧?”


    “你難道還沒有聽說?”劉懋驟然停下腳步望著她問。


    “聽說什麽?”姚征蘭一臉迷茫。


    “郡王被告毆傷人命,顧大人被告□□良家女子逼死人命, 現在兩具屍體陳列在刑部的大堂上, 他們怎麽可能輕易脫身?”


    “什麽?顧、顧大人誘……這怎麽可能?”姚征蘭瞪大雙眼不可置信道。


    “不管可不可能, 我是不能指望他還能回來如期破案了,我得盡快找個人接替他才是。”劉懋嘀咕著走了。


    “怎麽會……”姚征蘭震驚之餘, 忽然想起方才李逾臨走時對她說的那句話。“姚兄,碩果僅存,你千萬保重啊!”


    他倆在這時候出事,不是巧合,設計這一切的人是衝著舒榮的案子來的!李逾知道他和顧璟怕是回不來繼續審理舒榮的案子了,所以才會叮囑她保重,因為若是連她也折進去,五天的時間,主審官員萬一找不著真凶,很可能拿現成的秦玨頂罪。


    怎麽辦?她一時間有些孤立無援的慌張。


    刑部大堂,嚴峻高坐主審官位,地上跪著一對中年夫婦並一名丫頭。堂中陳屍一具,年輕女性,頸部有索溝。


    嚴峻對站在下頭正遙遙看著屍首的顧璟道:“顧璟,現有員外郎張新立告你□□他未出閣的女兒,致其珠胎暗結愧悔難當自縊身亡,你可認罪?”


    顧璟皺眉將中年男子一打量,便看出這個員外郎的頭銜應該是此人捐的,那些巨商富戶就愛捐這樣的官。


    張姓,富商。


    “張員外,請問你可有一位姓柳的妾室?”顧璟問張新立。


    哭紅了眼的張新立一愣,抬頭看著顧璟憤恨道:“顧公子,你堂堂梁國公世子,公主之子,也算得天潢貴胄人中龍鳳了,怎的害我女兒在先,如今又來過問我的妾室?聽聞你還曾是狀元,你這一肚子的書,莫不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顧璟並不動氣,正色道:“你女兒的事我們稍後再說,你是否有一位姓柳的妾室,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這個問題關乎另一件大案的偵破,還請你務必老實作答。”


    張新立抬頭去上頭的嚴峻,嚴峻點了點頭,示意他還是回答為好。


    “我是有一位姓柳的妾室,那又如何?”


    顧璟聞言,當即對嚴峻拱手道:“嚴大人,請速速派人去大理寺請姚曄姚評事帶著疑犯畫像來給張員外夫婦辨認。事關舒榮被殺一案,刻不容緩。”


    今日早朝之時皇帝因為舒尚書之死龍顏大怒,嚴峻聽聞與舒榮的死有關,不敢耽擱,當即派人去了大理寺。


    見官差派出,顧璟才對嚴峻道:“下官現在來回答方才大人的問話。說我□□此女子,不知是在何時,何地,有何人證,物證?”


    “人證便是此女的貼身丫鬟紅螢,這是她錄的口供,你可拿去一觀。”嚴峻示意旁邊負責記錄堂審過程的師爺將丫鬟紅螢的口供拿給顧璟看。


    顧璟接過口供一看,據這丫鬟陳述,每次顧璟去找她家小姐,都是在半夜三更,而且她家小姐總是會將她支開。她從未見過顧璟真人,隻是聽小姐說,來找她幽會的男子,便是都城鼎鼎大名的梁國公世子顧璟。


    “從口供上看,這丫鬟從未親眼看見去找她家小姐幽會的男子的真容,隻是聽她家小姐說去找她之人是‘顧璟’,焉知不是有人假名冒充呢?”顧璟問。


    這時地上那丫頭說話了:“大人,我雖不曾見過那人容貌,但有幾次我遠遠看到他的身形輪廓,與這位顧公子是極其相似的。”


    嚴峻點點頭,又拿起手邊一塊玉佩,呈示給顧璟:“顧公子可認得這塊玉?”


    顧璟抬眸一看,心神一震,那塊玉竟真是他的。


    “祝願吾兒,一世長安。”嚴峻讀著那白潤無暇的麒麟玉佩正反兩麵的刻字,嘖嘖道:“玉質不凡,雕工更是不凡。據丫鬟紅螢說,這是顧璟得知她家小姐身懷有孕時贈給她的禮物。顧公子,你認得此物嗎?”


    顧璟道:“這是我十歲生辰時,我娘相贈的生辰之禮。”


    見他承認,張新立當即又咆哮起來:“果然是你這個登徒子!你還我女兒命來,還我女兒命來!”


    “肅靜!”嚴峻拍了下驚堂木,喝止了張新立,問顧璟:“那顧公子到底怎麽說?”


    顧璟道:“玉是我的不假,但死者,在今日之前,我卻從未見過。這塊玉能流落在外,梁國公府怕是出了內賊,請嚴大人派人通知我父親,徹查府內盜玉之人。找到了盜玉之人,或許便可知曉,這塊玉,到底是何人借我之名贈給了這位小姐。”


    大理寺,姚征蘭一聽刑部之人的來意,當即帶著那幅畫像和蕭曠就要出門。


    到了寺外一看,卻見三槐帶著十八名龍精虎猛的衛士齊刷刷站在門口候著她。


    “三槐,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姚征蘭問。


    三槐道:“奉郡王之命,他的衛隊從今日開始將每日十二個時辰保護姚評事周全。姚評事可隨意調遣他們。”


    對於目前的情況姚征蘭心裏也有些沒底,就沒拒絕李逾的這番好意,隻對三槐道:“替我回去謝謝你們郡王。”


    十八名郡王衛隊護送姚征蘭到了刑部,姚征蘭小跑進刑部大堂,徑直來到顧璟身邊,關切問道:“顧大人,您沒事吧?”


    “不必管我,張姓富商在那兒,他有妾柳氏,你快拿畫像給他認認。”顧璟道。


    姚征蘭點點頭,拿著畫像來到張新立夫婦跟前,展開畫像,道:“事關重大,還請二位仔細辨認,可認得此人?”


    張新立看了兩眼,一手摸上胡須,道:“此人看著有些眼熟,想不起來了。”


    姚征蘭忙道:“請務必仔細想想。”


    張新立盯著畫像想了半天,還是搖頭:“眼熟,但委實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眼看答案都到了麵前,偏偏就差臨門一腳,急得姚征蘭恨不能在張新立頭上打上幾下讓他好好開開竅。


    這時他身邊的張夫人用帕子拭幹眼角淚痕,道:“這不就是柳氏的弟弟麽?”


    張新立撫須的動作一頓,道:“沒錯,就是柳氏的弟弟,叫柳……柳什麽來著?”


    “柳洪。”張夫人接口。


    “對,就叫柳洪。”


    “敢問二位可知這個柳洪現在何處?”


    張新立道:“這卻不知,怕是要去問柳氏。這柳洪到底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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