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槐一副我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當時小的去水房給郡王您打水擦臉來著,沒看到您對顧大人做了什麽。不過從郡王您的慘叫聲來看,顧大人當時應該是反抗得挺激烈的。”


    想起當時情景,顧璟又一陣惡心泛上心頭,忍不住罵道:“無恥之尤!”


    “我無恥之尤?我他娘的當時喝醉了好不好?”李逾氣得跳腳,“再說了,不管我當時對你做了什麽,你要知道我那不是想對你做的。”


    “毫無悔改之心,看來我應該修書一封,將今日發生之事告知她,讓她提防你才行。”顧璟說著,從桌上抽出一張信紙。


    李逾幾步衝過去,一手按在信紙上,道:“我錯了,我錯了行不行?我到底對你做了什麽,你讓你原樣做回來還不行嗎?”


    顧璟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良久,嘴裏吐出兩個字:“變態!”


    李逾:“……”


    “好吧好吧,我發誓,以後再不喝酒了,就算喝,也絕不喝醉,行了吧?”


    顧璟打開他的手,將信紙放回原處。


    李逾做欲開溜狀,道:“那我去清河縣找她了。”


    “不許去。”顧璟還是一副死人臉。


    李逾屏退三槐,皺著眉頭問顧璟:“你是不是公報私仇?”


    “你自己不反省一下今日一天都對她做了什麽嗎?清醒時,你當著她的麵發脾氣,嚇到了她。喝醉了,你就輕薄她。她現在是去辦案,你說你去做什麽?給她添堵還是添亂?”顧璟問。


    李逾無言以對,轉身在一旁悶悶地坐下。


    房中靜默了片刻,李逾道:“我去向她道歉,如果她原諒我,我就留下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如果她不原諒我,我就回來。”


    “你郡王之尊,紆尊降貴去向她道歉,她豈敢說不原諒你?”


    “那你想讓我怎麽辦?一頭碰死在這兒以死明誌?”李逾又急了。


    “城門已關,反正你出不去,倒不如回去做糕。明日一早帶著糕點去負荊請罪,就說是你親手所做,也顯出幾分誠意。”顧璟道。


    李逾迷惑:“做糕?為什麽是做糕呢?”


    顧璟:“你若是會做芙蓉酥,玫瑰餅……”


    “我還是做糕吧。”李逾當機立斷。


    他先回去,顧璟批完了手中的卷宗才離開大理寺。


    回到梁國公府,顧璟換過衣服,一邊擦臉一邊問江雲:“見到郡王沒有?”


    “方才打水的時候見到了,郡王不知著了什麽魔,這會兒在廚房讓府中廚娘指點他做糕點呢。”江雲笑道。


    “知道了。”顧璟將布巾遞給江雲。


    在房裏呆了一會兒之後,他到底是忍不住,信步出了院子來到府中廚房外頭。


    “下一步做什麽?”廚房裏燈火通明,李逾袖子縛起,舉著兩隻沾滿米粉的手問一旁的廚娘。


    廚娘拿著模具走過去,道:“接下來把米粉放進模具裏頭,成形了再倒出來便可以了。”說著,她準備示範給李逾看。


    “停停停,你說就行了,別上手,本王要親手來做這糕點。不就是倒模嘛,這般簡單,本王聽一遍就會了。”他用米粉填滿一個模子,再往一旁的蒸屜中一倒,方方的糕點維持了不到一個交睫的時間,散架了。


    “這怎麽回事?”李逾指著那堆米粉拔高了聲音問廚娘。


    廚娘道:“米粉放進模子後要壓實,壓實。”


    李逾埋怨:“不早說。”


    又試一次,這次成功了。


    看著蒸屜裏那塊印著菊花圖案的糕點,三槐在一旁不失時機地拍馬:“郡王真厲害,一次就成功了!”沒成功的就不算次數了。


    李逾得意地雙手叉腰:“那是自然,從小到大,你何曾見過你家郡王被什麽事難住的?”


    ……


    顧璟在外頭看了一會兒,默默地轉身離開。


    不提家裏長輩,就本身而言,與李逾這樣性格的男子在一起,終歸是比與他這樣沉悶的人在一起來得有趣吧。


    若是李逾能真心對姚征蘭,並成功說服家中長輩解除婚約,那……他退出亦無不可。


    次日一早,清水縣衙門。


    仵作打著哈欠來到仵作房前,眼角餘光看到旁邊停屍房的門開著,打哈欠的動作一頓。


    他記得昨晚下值前把停屍房的門關好了啊,這裏除了他之外,平日裏也沒有旁人會來,這一大早的,門怎會開著?


    他走到門前,向房裏探頭探腦。房裏寂寂無聲,兩具屍體靜靜地停在那兒,一具白布蓋得好好的,一具白布卻被掀開了。


    嗯?掀開了?


    這大清早的,太陽還沒出來,停屍房一具屍體上的白布掀開,門也開著,該不會是……


    “你是何人?”仵作正胡思亂想,耳邊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他幾乎跳了起來,捂著胸口退後幾步,然後就看到從停屍房中走出來一位身著常服的年輕公子。


    第92章 ·


    這位公子看模樣不到雙十, 長眉秀目膚白唇紅,漂亮得就像那山精狐怪。大清早出現在停屍房這樣的地方,還真是讓人忍不住懷疑他的身份。


    “你、你又是何人?”仵作又退了兩步。


    姚征蘭:“……我是大理評事姚曄, 前來複審望月庵殺人案。你是清河縣仵作?”


    仵作略微回神, 半信半疑地上前行禮,道:“正是。”


    “你隨我進來。”姚征蘭轉身回到停屍房中。


    仵作跟著她來到房中那張白布被掀開的停屍台前, 台上是一具沒有頭顱且在水裏浸泡了至少三天的碎屍。因為在水中浸泡時間過久, 屍體的皮膚嚴重腫脹皺縮,一些部位可能因為打撈的關係,皮膚已經像衣服一般從軀幹上剝脫下來。


    就是這樣一具連仵作這樣經常接觸屍體的人第一眼看到都忍不住胃裏反酸的屍體, 那膚白貌美的大理評事站在旁邊卻是一臉平靜。


    “這具屍體的右手呢?”姚征蘭問仵作。


    仵作道:“回大人,沒撈到屍體的右手。”


    姚征蘭微微皺眉, 道:“縣令給我的卷宗上隻寫了沒有撈到死者的頭顱。”


    仵作斟酌著道:“那許是大人覺著少了一隻右手也無關緊要吧。”


    姚征蘭看著那條被從肩膀下麵斬斷, 但完好無損的左臂, 再看看從小臂中斷被砍斷的右臂,若有所思。


    “大人, 您要是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外頭說話?”仵作見她半晌不說話,小心翼翼地提議道。


    姚征蘭醒過神來,問:“為何?”


    “大人您不覺著,這裏頭味道有些嗆鼻?”


    “你身為仵作,時至今日還不習慣這味道嗎?”姚征蘭問。


    仵作賠笑道:“小人自是聞慣了,是怕熏著大人您。”


    姚征蘭道:“我無事。”她來到屍體肩頸處, 指著被砍斷的脖頸問仵作:“你能看出分屍之人大概砍了幾下砍斷的這脖子麽?”


    仵作道:“一下。”


    “就一下?你確定?”姚征蘭問。


    仵作走到她身邊, 指著脖頸的斷麵對姚征蘭道:“大人請看, 這斷口,從上到下, 不管是皮肉還是骨頭,都沒有凸出來或是縮進去的地方。若是凶手砍了兩刀及以上,斷口絕不可能這般平整,必定會在骨骼或皮肉上留下砍第二刀或者第三刀的痕跡。大人請看這裏。”


    姚征蘭隨著他的指引去看屍體大腿處斷口。


    “這條腿,凶手砍了三斧子才砍斷,大人您看斷口處骨頭上的砍痕。”


    姚征蘭細細一看,看到骨頭上留下了兩道參差不齊的砍痕,道:“果然。”


    仵作見她認同自己的觀點,一時有些得意,賣弄道:“其實就從屍塊的斷麵來看,我還真不相信凶手會是個女子。畢竟這些屍塊除了腰部以外,其它部位都是一兩斧子就砍斷的,連最堅硬的大腿骨,三斧子也就給砍斷了。小人自忖自己身為男子都不一定能做得到,那名女尼力氣可是真夠大的。”


    “這些話你同你們縣令卞大人說過沒有?”姚征蘭問他。


    仵作搖頭:“不曾說過。”


    “為何不說?”


    “那女尼是主動投案,殺人的凶器,分屍的斧子,案發經過,拋屍何處說得一清二楚的,不是真凶怎會知道這些?我這時候就因為屍塊斷口過於整齊去跟縣令大人說那女子可能不是真凶,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姚征蘭本想說他幾句,身為仵作,就該如實向上官反應屍體的情況,怎可因為怕得罪上官就選擇瞞而不報?不過看這仵作四十多歲的年紀,大約正處於上有老下有小的境地,養家不易,在有旁的證據證明沒有抓錯凶手的情況下選擇利己做法,也無可厚非。


    非是親身經曆,莫覺他人容易。


    因為屍體皮膚被泡得腫脹皺褶不堪,除了分屍的斷口外基本上不可能從屍體表麵再看出什麽線索了,姚征蘭出了停屍房。


    望月庵殺人案的卷宗她昨晚連夜看完了,表麵上看,這是一樁斷得十分順利的殺人案。凶手主動投案,凶器屍體都找到了,案發經過也交代得十分清晰,縱觀下來,沒找到屍體的頭顱隻能算是一個小小的瑕疵。


    但姚征蘭有一點不解。


    從口供上看,案發那日,女尼明慧去後山采菌子,碰上不苦師太,兩人發生口角明慧在衝動之下將不苦師太殺害。而後回到庵中,從柴房拿了斧子再次返回後山,將不苦師太分屍後,分八次將碎屍運到山下拋入湖中。


    令姚征蘭感到不解的就是,既然明慧能在後山從容地分屍,往返山下八次拋屍都沒被人發現,證明她殺人之處是個極隱蔽的地方。那麽,她為何要大費周章地分屍和拋屍?難道分屍和拋屍比找把鐵鍬挖個坑將不苦師太的屍體埋了更為便捷?


    她出了縣衙,蕭曠迎上來道:“姚評事,驛站已備好早飯,大人回去吃點吧。”


    姚征蘭點點頭,道:“你待會兒派個人來縣衙,向縣令討一個去過案發現場和湖邊的衙役,用過早飯後隨我們一起去山裏走訪一番。”


    蕭曠領命。


    姚征蘭吃過早飯從驛站出來,從清河縣衙調來的衙役已經在外頭等著了。一行上了馬在衙役的帶領下直奔城北而去。


    這望月庵就建在清河縣城以北的望月山上,據衙役說,這是個小庵,庵裏總共就十幾位女尼,香火不盛。尼姑們在山上開荒種田自給自足,偶爾下山化化緣賣賣平安符八卦鏡之類的。要不是出了這樁命案,縣城裏還有許多人不知道山上有這麽個尼姑庵。


    花了小半個時辰來到望月山下,姚征蘭問那衙役:“拋屍的閉口湖在哪裏?”


    “大人請隨我來。”衙役帶著姚征蘭繞到望月山後麵,一個湖邊長滿枯敗葦草、大體上呈圓形的閉口湖出現在姚征蘭麵前。


    “案犯的拋屍之處,是在哪裏?”繞著湖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一會兒,姚征蘭問道。


    “就在樹下。”衙役指著前麵不遠處長在湖邊的一棵樹道。


    姚征蘭走到樹下,發現這塊地勢比旁邊要高,站在樹下可以看到整個湖麵。


    “確實是個拋屍入水的好地方,那你們撈起屍塊,是在什麽地方?”姚征蘭又問。


    衙役指著右前方大概一丈開外的水麵道:“胸腹大腿臀部大約是在那裏撈起的,胳臂小腿要更遠些,大約兩丈開外的樣子。”


    “你沒記錯?”


    “不能記錯,當時撈屍塊的時候,船就橫在這裏,在船中段撈起的胸腹腿臀,在船頭的位置撈起的胳膊小腿。”衙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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