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要不要,不要拉倒。”姚征蘭作勢要把他手裏的荷包拿回來。


    “要呢要呢。”李逾忙將荷包揣進袖中。


    姚征蘭轉身想回驛站。


    李逾攔住她道:“有一件事我煩惱很久了,想聽聽你的意見。”


    姚征蘭看看陰沉的天色,問道:“什麽事?”


    李逾愁眉苦臉地踩著雪走動到不遠處的一株大鬆樹下麵。


    姚征蘭跟著他走過去。


    “到底是什麽事?不方便說嗎?”她問。


    李逾抬眸看著她,歎了口氣,突然飛起一腳踹在樹幹上。


    樹枝上的積雪撲簌簌落下來,灌了姚征蘭一脖子。


    “就是這樣灑你一身雪你會不會生氣?”李逾哈哈大笑著跑遠。


    “李逾!”姚征蘭實在生氣,蹲下身抓了一把雪要扔他。


    這時身後由遠及近地傳來一陣馬蹄聲,猶如狂風過境,不過須臾,那馬蹄聲便已至近處。


    李逾回身,隻見一青年騎一匹棗紅駿馬,向這邊疾馳而來。雖是一人一騎,那氣勢,卻似風行電掃,銳不可當。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眯起眼來看著來人。


    那青年到了近處一個急停,駿馬一聲嘶鳴前蹄揚起,雪塵如瀑布般四散飛濺。他矯健峻拔的身子卻似固定在了馬鞍上一般,絲毫也沒有晃動,一雙烏黑幽深的眼睛隻看著站在鬆樹下的姚征蘭。


    姚征蘭看到來人,眼底略有情緒波動,站在原地沒有動。


    陸冰河從馬上下來,緩步走到她麵前,在這過程中,目光始終也未曾離開她的臉。站定之後,他雙拳略略握緊,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喚道:“蕙蕙。”


    第114章 ·


    陸冰河迎著姚征蘭有些愣怔的目光, 伸手將她頭頂和肩上的雪撣了撣,解下自己的披風給她披上,道:“這麽冷的天, 出來也不知道披個大氅。”


    李逾這會兒才反應過來, 忙走過來指著陸冰河道:“你誰啊你?亂摸什麽,還不把爪子拿開?”


    陸冰河看了李逾一眼, 問姚征蘭:“這位是……”


    姚征蘭不及介紹, 那邊耿七也不知道在驛站裏等了多久了,瘸著一條還未完全恢複的傷腿歡天喜地地跑出來,一邊跑一邊叫:“少爺, 少爺!”


    陸冰河對他點了點頭,又看了眼他的腿, 道:“辛苦了。”


    “為少爺辦事, 不辛苦。”耿七瞧著他和姚征蘭站在一起, 心裏說不出的高興,牽著他的馬回驛站去了。


    姚征蘭這才有空給兩人介紹:“表哥, 這位是南陽王李逾。郡王,這是我二表哥,陸冰河。”


    李逾一聽是陸冰河,瞬間轉怒為喜,向陸冰河拱手道:“原來你就是與姚姑娘退婚的舅家表哥陸冰河,多謝你成人之美。”


    陸冰河神色一僵,再次將李逾從頭到腳打量一番。


    姚征蘭:“……外頭冷, 我們回驛站再說話吧。”


    陸冰河頷首。


    李逾見他走在姚征蘭身邊, 忙過來占據姚征蘭的另外一邊, 毫不示弱。


    姚征蘭隻想歎氣。


    回到驛站樓下,又迎麵遇上從裏頭出來的顧璟。


    顧璟看到姚征蘭身上的披風, 再看到她身邊陽剛英武的陌生男子,眸光微微一凝。


    姚征蘭給兩人做了介紹,兩人互相見禮之後,陸冰河對姚征蘭道:“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


    姚征蘭點點頭,道:“那我們樓上去。”


    李逾想阻攔,顧璟拉住了他。


    眼看著兩人上了樓,李逾不忿道:“這個陸冰河想幹嘛?吃回頭草?”


    顧璟皺眉:“你能不能不要說得那麽難聽?他倆不做夫妻,還是親戚。”


    李逾白他一眼:“就你肚量大。”


    姚征蘭到了房裏,脫下身上的披風掛起來,又從暖籠中拿出水壺給陸冰河倒了一杯水,捧到陸冰河跟前道:“表哥請喝茶。”


    陸冰河看了看捧到麵前的茶,又抬眸看了看她,眼神中不乏傷感:“你一定要跟我如此生分麽?”


    “表哥誤會了,這是表妹與表哥的正常相處方式。”她將茶杯放在他麵前桌上,走到他對麵坐下,有些等不及地問:“舅母身子還好嗎?”


    “好,就是時常念叨你。你寄來的東西她都收到了,她很喜歡。”陸冰河道。


    姚征蘭點點頭,垂下眼瞼看著自己的手,不再說話。


    陸冰河也收回目光,沉默了一會兒後,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我看小七來信說,你此行是為了查女子被擄案,路上還曾遭人劫持,可知劫持你的賊人是誰?”


    姚征蘭搖頭:“不知。”


    陸冰河又是沉默。


    姚征蘭看了他兩眼,幾番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表哥,我近來聽到一些消息,說大舅舅當年戰敗可能另有內情,你……你知道嗎?”


    陸冰河微微一震,抬眸盯住她問:“你從哪兒聽到的消息?”


    “……聽南陽王說的,他說他也是道聽途說,不知真假。”姚征蘭道。


    陸冰河又不說話了。


    姚征蘭看看他擱在桌沿不自覺握緊的拳頭,細覷他表情,問:“是真的?”


    陸冰河抬眸看著她,良久,點了點頭。


    “我哥哥也知道?”姚征蘭心中一緊。


    陸冰河再點頭。


    “你能不能告訴我,關於這件事,你們都知道些什麽?”


    陸冰河對她道:“我這次過來,就是想叮囑你,不要插手這件事,這很危險。”


    “可是我不插手也插手了。我現在是姚曄,又有人劫持我,很可能就是因為大舅舅兵敗之事。你告訴我你們都知道些什麽,我知道我麵對的是什麽人,或許更有利於保護我自己。如今我什麽都不知道,兩眼一抹黑,橫衝直撞不是更容易陷入彀中嗎?”姚征蘭道。


    陸冰河伸手撐住額頭,眉頭深鎖。


    姚征蘭看著這熟悉的動作,知道他現在矛盾掙紮中,等他權衡出利弊,自會告訴她答案。於是也不催促他,隻靜靜等著。


    過了好一會兒,陸冰河放下手,看著姚征蘭,問了個她意想不到的問題:“你如何看待南陽王?”


    姚征蘭一怔,遲疑道:“表哥,你……”


    “別誤會,我不是問感情方麵。”陸冰河解釋道。


    “隻問個人觀感的話,我覺得他除了性格霸道一些,並無什麽不妥。”姚征蘭道。


    “在你與他共事的過程中,沒發現他有何不尋常的地方?”陸冰河問。


    姚征蘭仔細想想,搖頭:“並無什麽不尋常的地方。表哥,你為何這樣問?”


    陸冰河道:“子明回都城之後,與我一直保持著書信往來。兩個半月之前,我寫信給他,他卻遲遲沒有回信。我覺著不妥,這才派耿七去都城打聽消息。耿七告訴我說,他因為南陽王摔傷了頭,昏迷不醒,是你假扮他在大理寺任職。方才你又說,是南陽王透露給你我父親戰敗另有內情的消息,我一時難免就想得多了些。”


    姚征蘭腦子一轉,微微瞪大眼睛:“你是懷疑,我哥哥遇見南陽王,可能不是意外?是南陽王故意接近?”


    “我不能確定,隻是猜測。此事幹係重大,稍有不慎便會惹來殺身之禍,必須小心謹慎。”陸冰河道。


    “可若真是他故意接近,他的目的又是什麽呢?”姚征蘭問。


    陸冰河搖頭:“這兩個月我曾派人去他父親睿王的封地暗中打聽他的消息,派出去的人再也沒有回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姚征蘭暗暗捏緊拳頭,她和李逾一起共事近兩個月了,一起在大理寺辦公,一起外出辦案。即便她對他沒有男女之情,但兩人的關係也能算得上是朋友了。她實在不願相信他是個壞人。


    “這……也不能說明他一定有問題是嗎?”


    陸冰河看著她,四目相對中,他看出她的糾結與彷徨,於是無聲地點了點頭。


    姚征蘭有些羞愧地低下頭,良久,問道:“大舅舅戰敗,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陸冰河道:“你還記得陶漢義嗎?”


    “記得,他是舅舅的副將。對了,前不久我還在哥哥的書房裏發現了一封他的家書,帶血的。”姚征蘭道。


    “那是我寄給子明的。”


    “是你寄給哥哥的?可是,為何?我看了那封書信,隻是一封普通的家書啊。”姚征蘭不解。


    “那不是普通的家書,家書上所提到的地點,是我爹當年的兵力部署。”陸冰河道。


    姚征蘭雙眼瞪大,嘴唇微張,卻沒能發出聲音來,過了一會兒才找回思緒,問道:“那你是如何拿到這封家書的?“


    “陶漢義死後,從他屍體上搜出來的。”


    姚征蘭反應了一下,問道:“也就是說,這封信他沒送出去?”


    陸冰河點頭,道:“有兩種可能,一,他是奸細,大戰前夕寫了密信,卻因為某種原因沒能送出。但我爹身邊不止他這一個奸細,所以兵力部署還是被北韃提前得知並反製。二,他不是奸細,真正的奸細泄露了計劃,並寫了這樣一封家書放在他身上以達到金蟬脫殼的目的。”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嗎?”姚征蘭追問。


    陸冰河看著她,眼露悲痛:“還有三舅舅。”


    “三舅舅……三舅舅怎麽了?難、難道……”打擊接踵而至,姚征蘭快有些受不住了。


    陸冰河沒回答她的問題,移開目光道:“你應該知道,自從三舅舅病逝,他的書童建誠就不見了。一個月前,我在街市上遇見了正在乞討的建誠他娘劉氏。劉氏向我哭訴,說當年是建誠被外人收買,給三舅舅下了毒。三舅舅死後,總有一幫凶神惡煞的人過來找建誠,問他要什麽奏折,建誠拿不出來,隻得帶著她東躲西藏,九個月前不慎跌進河中溺死了。”


    姚征蘭用手捂住嘴,潸然淚下。


    陸冰河見狀,張了張嘴,安慰的話到底是沒能說出口,最後默默起身,出房去了。


    姚征蘭趴在桌上痛哭。


    本以為隻是不幸,隻是意外,可是沒想到,她的大舅舅和三舅舅,竟然都是被人害死的。


    申時,從外頭街上滿載而歸的武宜君來到姚征蘭房前敲門,敲了好一會兒沒人應。她心覺奇怪,用手一推,門竟然開了。


    她走近房中,卻見姚征蘭正從床上坐起來。


    “你在睡覺啊?抱歉,被我吵醒了吧。”武宜君站在她床前道。


    “沒事。”姚征蘭攏了下衣襟,一開口喉嚨沙啞,她清了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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