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對主仆走遠後,陸冰河道:“要不今晚我先去府衙後院探一探情況。”


    姚征蘭忙道:“不行,敵情不明,這樣貿然行動,太危險了。我倒是有個主意。”


    “什麽主意?”陸冰河問她。


    姚征蘭對顧璟道:“顧大人,你還記得不記得範氏的那枚銀鎖?”


    顧璟一點頭,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謝德春雖然抓了範氏過來,但他並沒有信物讓陳大人相信範氏就是他的女兒。這可能就是他至今仍未達到目的的原因?”


    “對。”姚征蘭道,“從童六的話不難看出,範氏很可能是在繈褓中就被他舅祖父舅祖母收養,否則不會被誤認為是他舅祖父舅祖母親生。她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應該也是沒有印象的。父女倆彼此不認識,又沒有信物,謝德春很難讓陳大人相信,範氏就是他女兒。


    “範氏的銀鎖我一直帶在身邊,我想,是不是可以這樣。我們找一名與範氏年紀相仿的女子,讓她帶著銀鎖去跟陳大人相認。謝德春不辨真假,又或者說,他也根本不在意誰真誰假。但要讓他覺著陳大人很可能因為相信那名女子是他女兒而脫出控製跟我們合作,我想他一定會有動作。隻要他先動起來,我們就有機會抓他馬腳調查他。”


    顧璟和陸冰河聞言,反應一致地低眉沉思。


    武宜君在一旁弱弱道:“我可以發表意見嗎?”


    姚征蘭看著她道:“當然可以,你說。”


    武宜君道:“若是這個計劃實施起來,那,那個什麽範氏對謝德春來說是不是就沒用了?他會不會殺了她?”


    姚征蘭沉默。


    顧璟道:“這確實是個問題。”


    “我打聽到謝德春有個女兒,守寡中,為人驕橫跋扈作惡多端。不然,先從她下手如何?”陸冰河提議。


    “驕橫跋扈?有多跋扈?”武宜君眼睛一亮。


    “手上有好幾條人命的那種。”陸冰河道。


    “行了,我去會會她。”武宜君當即拍板。


    姚征蘭捂臉,“不行。”


    “為何?”武宜君問她。


    “你一動手,隻怕我們就得被謝德春找麻煩了。”姚征蘭道。


    “你放心,我保證不動手,讓她動手。”武宜君道。


    “不行。”姚征蘭毫無商量餘地道。


    “誒?憑什麽不行啊?我好不容易有個用武之地,啊不對,我不用武。我不管,你要是不說清楚為什麽不行,我可生氣了。”武宜君嚷道。


    “若是我哥哥在此,他絕對不會讓你冒險。”姚征蘭道。


    武宜君嘴微張,話沒說出來,臉倒是一紅。


    “但是表哥這個提議值得考慮,如果我們拿住了謝德春女兒的把柄,除非謝德春大義滅親斷尾求生,否則一樣能讓他動起來。”姚征蘭對顧陸二人道。


    第117章 ·


    為免打草驚蛇, 當天夜裏幾人並未采取什麽行動。


    次日一早,顧璟姚征蘭等人在樓下準備吃早飯時,李逾也下來了, 還是掐著腰。


    “還沒好?待會兒還是找個大夫給看看吧。”顧璟道。


    李逾有氣無力道:“已經叫三槐去找了。怎麽樣?有沒有商議出什麽對策?”


    “考慮到範氏的安全, 暫時沒有萬全之策。吃過早飯我們準備分頭去城裏的各家茶樓探聽一下消息。”顧璟道。


    李逾慢吞吞地在桌旁坐下:“你們去吧,我就不跟著去湊熱鬧了。”


    武宜君聞言, 對姚征蘭道:“你有沒有發現郡王還是受傷了好?受傷的郡王都不煩人了呢!”


    姚征蘭推了推她的胳膊, 示意她別有事沒事地去招惹李逾。


    不久陸冰河也下來了,聽得外頭一陣喧鬧。


    客棧裏的客人有不少跑出去看的,武宜君好奇, 抓了個包子對姚征蘭道:“我出去看看。”


    姚征蘭想起自己被擄的經曆,忙道:“等一下吧, 我們一起去。”


    武宜君擺擺手:“沒事, 我就在門口看看。”


    姚征蘭見她不聽勸, 喝了一口粥就跟著她出去了。


    陸冰河見狀,也放下碗, 對顧璟與李逾道:“二位慢用。”


    顧璟頷首。


    陸冰河跟著姚征蘭出去後,李逾看著還在慢條斯理用早膳的顧璟問:“你怎麽還不出去?”


    顧璟道:“陸冰河看起來很能打。”


    “這是關鍵嗎?我說,你是不是就敢跟我搶人,看到很能打的陸冰河,你就慫了?”李逾道。


    “他們沒有再續前緣的可能,我又何必枉做小人。”顧璟道。


    “你怎麽知道他們沒有再續前緣的可能?”


    “她自己說的。”


    “萬一她和你一樣,說話不算數呢?”


    顧璟:“……”


    他放下筷子, 看著李逾道:“你心裏有怨氣, 衝我來便是, 沒必要把她也帶上。”


    “確實沒必要,反正此番回去我就會去求皇祖母為我做主。我娘給我回信了, 說她不反對我跟家裏的退婚。”李逾站起身來,一手撐著後腰,抱怨:“偏偏這時候閃了腰,倒黴催的。”


    他慢慢上樓去了。


    顧璟一個人在桌旁坐了好一會兒,才起身往門外去尋陸冰河姚征蘭他們。老遠就看到離客棧不遠的一家店鋪門前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一堆人。


    他走過去一看,那是一間綢緞鋪,鋪前牆角下坐著一名錦衣華服的男子,頭垂著,雙手自然垂在身體兩側的地上。姚征蘭正蹲在男子身邊檢查他的四肢脖頸及瞳孔。


    沒多久街上傳來一陣呼喝之聲,圍觀百姓紛紛讓開,是官府的人來了。


    “你是何人?竟敢擅動屍首。”來者是河中府府衙下屬的推官,見姚征蘭蹲在屍體之側,喝問道。


    顧璟從人群中出來,對那推官亮出腰牌,道:“我們是大理寺出來地方辦案的,就投宿在那邊的客棧中,見這邊有人命案子,就過來看看。”


    見是大理寺的,推官不敢造次,告罪過後,命仵作上前檢驗屍體,很快便將屍首抬走了。


    姚征蘭回到顧璟身邊,顧璟問她:“如何?”


    “死者為二十出頭男子,渾身酒氣,四肢強直,雙眼輕度渾濁,可見瞳孔,推斷死於六個時辰之內。死者眼瞼內有輕微出血點,麵部微有紺色,疑似窒息,但頸部不見損傷,口鼻亦無捂壓痕跡,單從外表來看,未見明顯外傷,死因不明。”姚征蘭道。


    陸冰河看著以前要麽在府中和他母親刺繡說笑,要麽出府縱馬逛街,無憂無慮的表妹,如今這般老練地檢驗屍首得出論斷,一時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武宜君跟著姚征蘭和顧璟一邊往客棧的方向走一邊道:“死因不明?我看死者頭上還有積雪,想必在牆根下坐了好久。他該不會是醉倒在牆根下凍死的吧?”


    姚征蘭搖頭:“據書上記載,凍死之人一般臉上會出現類似苦笑的表情,而且大多會不明原因地出現脫衣或把衣物掀起裸露身體部位的行為。這名死者表情痛苦,衣著整齊,顯然不符合凍死的特征。


    “還有就是,正如我們受凍身上會起雞皮疙瘩一樣,凍死之人的身上也會有雞皮疙瘩。方才我已看過,死者臉部頸部還有雙臂都沒有雞皮疙瘩。身上我雖沒看見,但沒道理被衣服包裹的地方有雞皮疙瘩而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卻沒有。”


    武宜君一指按在下巴上,思索著點頭道:“有道理。那他到底是怎麽死的呢?”


    “不知,隻有等官府將案子破了,我們才會知道答案了。”姚征蘭道。


    上午幾人按計劃分散去城裏的各家酒樓喝茶聽書,八卦聽了一耳朵,能夠利用的消息卻是不多。


    中午顧璟姚征蘭等人回到客棧,剛坐下來準備一邊吃飯一邊商議下一步計劃,外頭幾個丫鬟仆役扶著個哭哭啼啼的婦人進來。


    那婦人一進來便揪住小二問道:“大理寺的大人呢?大理寺的大人在哪兒?我要找大理寺的大人……”


    顧璟等人入住時並未亮明身份,小二哪裏知道大理寺的大人是誰?雙方正糾纏,江雲奉顧璟之名過去將那婦人帶了過來。


    “大人,求您為我兒主持公道,求求您了大人!”婦人過來見了顧璟等人,跪下哭嚎不已。


    武宜君道:“這位大嬸,你要求人至少也先說明身份吧,我們連你和你兒子是誰都不知道,如何為你兒子主持公道?”


    婦人一聽,勉強止住哭泣道:“民婦姓何,夫家姓萬,亡夫早逝,隻留下一子萬燾,便是、便是晨間被發現死在自家綢緞鋪門前的。府衙的人用了一上午便將案子了結了,說我兒是醉酒凍死的。民婦不相信,我兒一向潔身自好,若非那韓喆慫恿,他又豈會去青樓喝酒?偏難得去喝了回酒便醉了,死了,若說與那韓喆無關,誰信?”


    “韓喆是什麽人?”顧璟問。


    “是……是我女婿。”萬何氏似乎很不願意承認這一點,這句話說得很勉強。


    顧璟示意隨婦人前來的丫鬟奴仆把婦人扶起來,問道:“府衙的人是如何對你說的?”


    萬何氏一邊拭淚一邊道:“推官大人說,仵作已檢驗過屍首,我兒隻有背上有一處小傷,但並不致命,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無傷痕,也無中毒或溺水跡象,可以排除被人謀殺,唯一可能的死因便是凍死。”


    “隻憑檢驗屍首便得出了結論?”顧璟問。


    萬何氏聞言,轉身狠狠地將一名年輕仆役扯到前麵來,對顧璟道:“還有這賤仆春來的口供。聽說也派人去雲翠樓找到了相關人證。但是……但是,我兒既然都已經到了綢緞鋪門口了,為什麽不進去,為什麽就凍死在自家鋪子門口了呢?”萬何氏說著,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顧璟將那仆役打量一番,他深深地低著頭,四肢控製不住地瑟瑟發抖,看起來戰戰兢兢的。


    “你別緊張,將你對府衙推官說過的話,對我們再說一遍。”顧璟溫聲道。


    春來也不看他,聞言還是低著頭,結結巴巴卻又略顯機械地道:“昨、昨日傍晚,鋪子快打烊時,少、少爺見姑爺從門前過,便衝出去質問他是不是又把姑奶奶拋在家中,要去後街的青樓尋歡作樂。


    “姑爺道‘是又如何?’少爺氣不過,要打他。姑爺抓著他的胳膊道‘你是沒嚐過青樓的好處,你若是嚐過了,你以為你又能比我好多少?’少爺道‘若是我嚐過了,也不似你沉迷其中如何說?’姑爺道‘那以後我便一心對你姐姐,再不去青樓鬼混’。少爺聞言,便關了鋪子,命小人先回去跟夫人說一聲他在鋪中盤賬晚些回去,自己跟著姑爺去了青樓。”


    萬何氏聽到這裏,又是罵韓喆畜生,又是責怪春來幫著萬燾一起瞞他。


    春來被她抓撓幾下,接著道:“小人回去稟過夫人之後,就去雲翠樓找少爺。大約是戌時,一名粉頭下來喚我,說少爺醉了,讓我將他背回去。我上去背他,問他是不是直接回家?少爺卻說不能回家,回家會被夫人發現他喝了酒,叫我背他去綢緞鋪。綢緞鋪中也有房間,忙時少爺也曾睡在裏頭。


    “我背著他來到綢緞鋪門口,正想去開門,少爺卻叫我回去,說他自己來就行了。我說我伺候他睡下我再回去,少爺堅持說不用,說我老娘病著,叫我趕緊回去照顧老娘。都怪我,我要是堅持把少爺送進鋪中睡下了再走,少爺就不會死了。”說到這裏,他忍不住抬袖拭了把眼淚。


    顧璟聽完,習慣性地看了眼姚征蘭。


    戌時回到綢緞鋪前,然後死在綢緞鋪前,再於第二日的卯時被人發現,這符合之前姚征蘭推斷的死亡時間。


    姚征蘭問春來:“你背著你家少爺從青樓出來時,有人看見嗎?”


    春來低著頭道:“雲翠樓的媽媽看到了,少爺還跟她打了招呼。”


    “你去接你家少爺時,他是個什麽狀況?”姚征蘭再問。


    “什、什麽狀況?”春來聽到這個問題,似乎想抬頭看看姚征蘭以確定她到底是什麽意思,但頭抬了一半就沒繼續往上抬。


    姚征蘭見狀,解釋道:“就是,他當時有多醉?神誌還清醒嗎?能不能自己走路?”


    春來想了一會兒,一直垂在身體兩側的手輕輕抓住了褲子,道:“小人聽他當時說話神誌還是清醒的,就是、就是走路有些晃,不太穩。”


    “那你將你家少爺背走時,你家姑爺在做什麽?”


    “他還在喝酒玩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理寺斷案日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南梅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南梅萼並收藏大理寺斷案日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