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薇看見自家兄長那副好色的窩囊樣,氣不打一處兒來,隻能直跺腳,“哥哥!”


    薛平卻轉頭嗬斥,“都打傷人家顧姑娘了,不賠罪就算了,還不收斂!”


    賀承宣暗道不妙,他並未告訴小世子阿柔的閨名,隻怕這薛平或許便是去過雲樓那日時,就已然盯上了自家表妹。


    顧芷柔聽懂了薛平的意思,待會兒還要跟他們泛舟同遊,這斷然不會是表兄主動邀約,那恐怕就是這小世子不知好歹、死皮賴臉了。


    她低下頭,放下手朝那薛平福福身子,“薛世子恕罪,今日這情形,怕是不便再與世子和令妹泛舟同遊了。我家妹妹年紀小,薛姑娘也是性格張揚,若是待會兒行舟江上,再起爭執,世子和姑娘不小心有些意外,就是賀家的罪過了。”


    她拒絕的話都說的那麽好聽,薛平聽得心都要化了,隻想讓她今後躺在自己的撥步床上隻說給他一人聽,自然沒有怪罪。


    “今日多有得罪,改日薛平一定登門致歉。”


    怕的就是他這句話,顧芷柔低下頭,“不敢。今日之事雙方都有過錯,世子不用特意登門。”


    薛薇再跋扈,她兄長的話還是聽的,隻能恨恨地站在一旁。她眼瞅著賀承悅得意洋洋地轉身離開,賀家一行人登上了艘十分華美好看的畫舫,咬牙切齒。


    “都怪你,你招惹那賀家四姑娘做甚?!平白壞了我今日的好興致。”他們走遠後,薛平輕聲責備。


    “哥哥看見貌美的姑娘,就忘了我才是你嫡親的妹妹了,等我回到府中,一定要同娘親和爹爹告狀!”薛薇雙手抱於胸前,十分不滿。


    “哥哥說笑的,等改日哥哥送你一套好看的頭麵,就當給妹妹賠罪了。”常流連花街柳巷,哄女人的本事薛平自是學了不少的。


    “哥哥不是說興致都被我毀了嗎?現在還不回去?”薛薇氣已消了大半,嘴上卻還不饒人。


    “我走了,誰陪妹妹。待會妹妹琴聲一定技驚四座,哥哥當然要留在此處給妹妹鼓掌。”


    他們薛家哪裏會賃不到船,就算沒賃到,臨時強搶一艘也是可以的,先前他不過是想找個與佳人同處的借口罷了。既然知道那絕色佳人還在此處,為何還要急著離開?


    賀家一行人到了畫舫之上。


    賀家的畫舫很是精美華麗,設有兩層。


    才上了那畫舫,賀承悅急忙拉住顧芷柔的手詢問,“方才薛薇傷到柔姐姐了嗎?柔姐姐怎麽攔著我,我剛剛就應該撕爛她的嘴。”


    小丫頭說完還去扯顧芷柔的衣服,賀承宣紅著臉背過身去。


    顧芷柔嗔她一眼,“阿悅別鬧了,這是在外邊呢,待會叫旁人瞧見了。”


    賀承悅卻急眼了,“我哪裏是鬧,方才她下手不輕,我想看看姐姐傷得如何了。”


    賀承宣聽了,有些擔心,眼睛往後瞟想看看表妹傷得如何。


    顧芷柔笑著安慰她,還摸摸她頭發,“我沒事,阿悅別擔心。”


    “怎麽會沒事呢?我剛剛都看到你捂著肩膀好一陣兒了。”小丫頭還是不信。


    顧芷柔隻能拉著她的手輕拍,“姐姐真沒事,我不裝得疼一些,那個跋扈的薛姑娘怎麽肯理虧作罷。”


    小丫頭頓時一副豁然開朗的模樣,“柔姐姐不僅長得好看,還這般聰明,不知道三哥哥能不能有福氣娶到姐姐這般好的姑娘。”


    賀承悅的眼睛在顧芷柔和賀承宣兩人之間流轉,神色意有所指。


    顧芷柔紅著臉裝傻,“三表兄這般好,定然是會有這樣的福氣的。”


    賀承宣聽了,轉過身來,凝神注視她,眉目含情。


    他從前一直覺得表妹溫柔嬌軟,但今日見她將妹妹護在身後,語氣淡淡地回擊那薛家姑娘的樣子,讓他突然發現她很有風骨。


    一個有風骨的絕色美人,哪個男子會不喜歡,何況他時時都能見著她。


    他甚至覺得,見過她之後,那些旁的女子都顯得黯然失色了,他興許應當回去讓祖母幫他想想辦法。


    三人和隨侍的丫鬟先上到第二層,第二層有處觀景的露台和一個四麵通透的亭閣,亭閣正中央的案上擺著一架老杉木古琴,應當是有人特意準備的。


    賀承宣見她盯著古琴發呆,忙上前解釋,“我記得阿柔從前是學過琴的,所以今日特意讓人放的,怎麽阿柔不喜歡嗎?”


    她怎會不喜歡,自她五歲起,顧老夫人花了重金給她請了一個大家教她學琴。


    隻因祖母怕她是個庶女,將來撒手人寰後受曹氏苛待,所以對她悉心教養。讓她精通大周崇尚的風雅——琴棋書畫舞,隻為她將來能找個好一點的夫婿。


    可這幾樣裏,她最喜歡的便是琴和舞,喜歡琴是祖母喜愛聽那琴音的緣故,喜歡舞則是因為她自己。


    可三年前,祖母走得突然,之後她便沒再碰過琴。一來一看到琴便想起祖母,二來她琴技不差,若是在顧府中時時彈奏,怕是更要惹得曹氏忌憚。


    今日看到這琴來,倒是讓她有些觸景傷情。


    “表兄多慮了,我很喜歡,隻是看到這琴難免有些想念祖母。”她輕歎一聲,手卻情不自禁輕輕撫過那琴弦。


    賀承悅看見她暗自傷神,很是不忍。湊過去抱住她,腦袋還往她身上蹭蹭。


    “柔姐姐還會彈琴呢,可以彈給阿悅聽嗎?旁人彈的阿悅都不想聽,阿悅隻想聽柔姐姐彈的。”


    顧芷柔知道這小丫頭是好心,不想叫她失望,坐下來試著琴。


    到底是有些天賦又苦心鑽研數年,除卻有些手生之外,並沒別的不好的。


    “我已近三年未曾彈過琴,若是待會兒彈錯了,阿悅別笑話表姐。”顧芷柔朝著賀承悅勾唇笑笑。


    她抬手彈奏,揮指便是一曲《關山月》,琴音婉轉,吸引了附近畫舫眾人的目光。一曲罷,竟有艘畫舫靠近邀那彈奏之人去船上一敘。


    傳話的那個丫鬟隔著距離說,那艘畫舫是古琴大家寧月的,她此次應人之邀到寧江上奏琴,聽到顧芷柔的琴音,覺得很是精妙,故想請她過去一論琴藝。


    那大家遠遠站在畫舫船頭朝著賀家眾人頜首,三兄妹見了以禮回之。


    “柔姐姐,是寧月大家呀!尋常人想請她教上一課,都是難的,她主動相邀,定是你彈奏得十分好。”小丫頭同她說話,眼睛裏滿是崇拜。”


    既然人家古琴大家誠心相邀,她也很喜歡琴,斷沒有不去的道理。


    待兩艘船靠近,那邊的人搭來塊木板,她與小婉便過去了。


    她們跟著原先那個傳話的侍女到了艙門,可那丫鬟卻發話了,“主人說了,姑娘一人進去,我與姑娘的丫鬟就守在門口。”


    開了門,顧芷柔看見房間裏就隻有那大家一人,朝著滿臉擔心的小婉點點頭,轉身進門去了。


    待走近了些,看清了大家的輪廓,顧芷柔竟覺得有些熟悉。


    她到她跟前,福福身子行了個禮,站直了望到那人的臉時,卻驚得說不出話來,待愣怔了片刻後,“月師父,怎麽是你?”


    三年前,祖母去世,她從前的師父,就是眼前這位寧月大家,為了情郎離開盛京,與她辭別之時,並未曾提及去了何處,她也無處尋她。


    “我方才一聽,便知道是你。以前年少時,你便喜歡《關山月》,今天彈卻有些不應景,你就是這樣,從來隻問自己喜不喜歡。還有你彈尾音時總喜歡輕輕一抹,如今仍未改掉,琴技可是生疏了許多。”


    寧月坐在幾案旁,眼角蘊著淚,眉目淺笑地望著顧芷柔。這為大家長得雖不算絕色,可周身的氣質卻勾人心弦。


    “祖母走後,我便再沒有碰過琴。”顧芷柔眼眶裏也飽含淚水,卻低下頭心虛不已。


    “學了那麽久,又那麽喜歡的東西,如何能輕易舍棄。”寧月說這話時,眼睛往一旁瞥了一下。


    她身後的暗簾裏,走出來位公子,正是那位謝行之謝公子。顧芷柔不解,師父為何會幫著這人。


    “他來找我幫忙時,我本不打算答應的,一來我不知道你也在江州,想來見見你,二來我怕你往後記起來……他同你有些話說,我先去隔壁,你不用怕,有什麽事便喚我,他斷不會冒犯你的。”


    她的話說到一半,顧芷柔不得不想其中的深意。自己能想起什麽來?自己忘了什麽嗎?


    寧月說著從暗門去了隔壁,她也記得前世的事,自然是知道這位二皇子不會害阿柔的。


    ~


    寧月記得,上一世,二皇子平定了邊境禍亂。


    回到盛京城中時,阿柔已被灌下鴆酒。那時她們師徒已相遇……


    太子妃請自家三妹妹在東宮小住。一來為牽製蕭珩;二來太子對阿柔有意,想要封她為良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著,既能讓太子覺得她淑賢,又能放心些。


    太子從顧梓誠口中得知她曾當過顧芷柔的琴藝師父,花了重金請她入東宮,隻為搏佳人一笑。


    便是於那宮宴之下,師徒兩人重逢相認。


    那日顧芷柔喜不自勝,求了太子留她宿於宮中,兩人秉燭夜談。做了六年的師徒,又久別重逢,顧芷柔將她與二皇子蕭珩和太子蕭琰之間的糾葛都同她說了。


    後來沒過多久,她便於宮外的樂坊聽說顧三姑娘歿於東宮。她花了重金打探卻無果,可顧二姑娘給自己親妹妹灌下鴆酒的事,終是紙包不住火傳出宮來。


    她還聽說太子暴怒,想要廢了顧二姑娘的太子妃位,但終是被皇後阻止。


    後來蕭珩從邊關回來,得到的消息卻是顧三姑娘與太子有染,愧對自家姐姐,自裁於東宮。


    於是,那位平定邊境禍亂、殺伐果斷的二皇子終日於鬧市醉酒,還差點被太子派來的死士暗殺。


    知他是自己寶貝徒兒的心上人,她還是蹚了這趟渾水兒,將他救下。


    待他醒了之後,再將顧芷柔的真實死因對他和盤托出——太子覬覦,幾番糾纏,她沒辦法出宮,她那位心狠手辣的姐姐怕被她動搖了地位,痛下殺手。


    後,蕭珩設計滅了東宮眾人,親手取下太子和太子妃頭顱,為她雪恨。他本可以幹幹淨淨登上皇位,而不是落下弑兄的惡名。


    再後來他登基為帝,一生未娶,扶了個皇姓宗室裏的孩子做儲君。


    他對阿柔的深情,她看在眼裏,他斷然不會傷害她。


    她記得蕭珩找上她時,說的是知道她是顧芷柔的師父,她從前隱姓埋名,連顧芷柔都不知道她叫寧月。


    他知道,隻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同她一樣——也有上一世的記憶。


    知他對阿柔的深情,也知上一世的阿柔對他的情意,這個忙她自然是願意幫的。


    她隻怕,顧芷柔同她一樣,與自己惺惺相惜的愛人天各一方,徒留遺憾。


    ~


    第十一章 落荒而逃


    寧月和蕭珩有上一世的記憶,可顧芷柔並沒有。


    她隻戒備地望向蕭珩,“謝公子找我過來,有什麽事兒?”


    他今日穿了件鴉青色錦袍,頭上束著青白玉冠,眉如墨色,鳳眼生威。她不得不承認,這人生的真是很好,比她見過的所有男子都要好看。


    她盯著他那雙鳳眼看了許久,突然覺得他的眼睛有些熟悉,像是太子的,或者說像是夢中那人的。


    她心口刺痛了一下,搖搖頭否認這個想法。她做那夢時,還未見過他,他怎麽可能是夢中那人。


    “阿柔,這是我第一次聽你彈琴。”她看見他望著她的眼眸裏,分明有她不曾識得的東西,似是情又隱含悲……


    “謝公子別這般稱呼我,這是姑娘家的閨名,非至親不能輕易喚之。”


    見她刻意撇清關係,蕭珩心口一痛,“那他呢?那日在過雲樓他為何能喚?”


    顧芷柔聽他說完,氣笑了,過雲樓中喚她阿柔的還能有誰?


    “公子口中的他,是我的表兄。”


    “那好,你記得,他隻是你的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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