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的名菜,能夠統一全國的口味,味道自然是有保證的。


    心裏盤算著,安琳琅從框中取來大蔥切絲。


    煙氣繚繞之間,氤氳得她的眉眼寧靜而溫和。旁人做飯是豬打仗,安琳琅做菜利落又好看。她準備好配料,立即開始調水澱粉。後世常說的水澱粉,其實是土豆粉,紅薯澱粉或者玉米澱粉。她單手往裏頭打了兩個蛋,加了點水,飛快地攪成糊狀。


    一手拿著筷子將切得大小一致的肉片裹上麵糊,直接倒油炸。


    鍋包肉講究的就是這個炸的火候,炸的好外酥裏嫩,紮的不好就是一坨老肉。通常都是炸兩遍,一炸熟,二炸色。兩遍以後再撈出來,另起鍋燒熱。這反複的程序看得人咋舌。一旁幫廚的婦人忍不住嘀咕,做菜哪有這麽麻煩的?


    不過人家管家不嫌麻煩,她們也隻敢嘴上嘀咕。


    鍋底留了點油,鹽、醬油、白糖、醋,水澱粉調勻,勾芡成汁。將調好的醋油汁淋在肉上,加點料酒。這年頭做菜沒有備用料酒的。說是料酒,其實就是黃酒。安琳琅舀了一勺子酒加進去,急火快炒。刺啦一聲,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間迸發出來。


    大火收汁,直至鍋底湯汁快收盡,她轉身將案板上的蔥絲薑絲蘿卜絲灑進去。最後再翻炒兩下,待到蔥絲配料沾了些汁水,看著晶瑩剔透,這才利落地盛盤。


    “鍋包肉。”


    鍋包肉?聽都沒聽過。


    一旁幫廚的人都傻了,這哪裏是請人做菜,這分明是大師傅顯神通啊!本還有些怨言的,此時一個個話都不敢嘀咕。避出去的王家廚子不知何時進來,人就站在灶台邊上,瞪大了眼睛看。看著安琳琅這一道菜做出來,臉上傲然的神情一點一點皴裂了。


    安琳琅將一個盤子扣在上麵,蓋住了一盤子鍋包肉。


    時辰緊,一次做一道菜來不及。席麵上不能隻有小炒,還是得有燉菜。正好請的幫廚多,安琳琅非常自然地就指使他們做事:“和麵,將這些東西切段,這鵝切成塊。蔥薑蒜配料,切碎末。”


    幫廚們愣了一下,再安琳琅命令的氣勢下不自覺地都去幹活了。


    等他們忙活一陣才醒過神,怎麽聽一個小丫頭指使?覺得抹不開臉麵,但意識到管家還在一旁不錯眼底盯著,他們覺得憋屈也隻能繼續幹。


    廚下幾個灶台在用,安琳琅預備做一道東北名菜——鐵鍋燉。這吃法雖然粗狂,但滋味十分鮮美。尤其適合冬日,老饕的口味。


    安琳琅預備的十道菜,象征十全十美。四道小炒,兩道大葷,兩道涼菜。再加一個湯,一個魚。正好她來的時候在後頭瞧見了一條魚,活蹦亂跳還挺大個。安琳琅想著做一個豆腐魚頭。


    先將那魚頭醃上,她這邊幾個鍋同時開工,很快一桌席麵就整治出來。


    最後一道豆腐魚頭,安琳琅特地囑咐:“魚頭要吃滾的,冷一點都會腥。一會兒桌上最好準備一個煮茶用的小爐子,將這魚頭豆腐盛到砂鍋裏小火邊吃邊燉著。”


    一個時辰,不多不少。主屋那邊人剛來問,這邊所有的菜色剛好出鍋。管家這一頭冷汗,深深吐出一口氣。連忙指使布菜的丫頭們趕緊送:“這些菜都是剛做好的,熱騰騰的。你們緊著的皮趕緊送過去,可別叫菜冷了,散了味兒。”


    十道菜端上去,安琳琅擦了擦手指,才算歇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王家主屋那邊,一道道擺盤精致的菜品端上來。幾乎都是些西北邊沒怎麽見過的菜色。別說林主簿意外這窮鄉僻壤有這等花樣,就是王員外本人都有些驚訝。


    安琳琅做的東北菜,其實都是後世改良過的做法。口味融合了天南海北的各個菜係的長處,口感和滋味兒都更豐富,菜色也更鮮亮。先不說顏色看著喜人,菜一端上桌,那一股鮮香。尤其是最後一道魚頭燉豆腐,一點腥味沒有,除了鮮香沒有別的。


    先不說味道,魚頭端上來,王員外臉色就是一變:“怎麽回事?沒肉了?怎麽做魚頭?”


    這年頭北方人連魚都很少吃,更別提吃魚頭了。即便煮了魚,也是整條煮的。哪有人家宴客摳摳搜搜一盤魚頭端上來?


    一邊說著,他一邊偷瞄林主簿的臉色。就怕他覺得府上怠慢,拂袖而去。


    林主簿既然是個好吃的,吃得多,自然知道魚不好吃。這年頭北邊內陸吃魚的很少,幾乎都不會做魚,覺得河魚一股子土腥味。魚頭豆腐端上來,林主簿雖然沒變臉,但拿著筷子有幾分踟躕的模樣。小爐子還在旺盛地煮,砂鍋裏魚湯咕嚕咕嚕地翻滾。


    王員外剛想命人將魚頭撤下去,就見林主簿這一筷子就下了下去。


    第六章 銀子,總有辦法掙的


    作為一個老饕,林主簿就沒有再吃食上下不去手的時候。


    這盤甚少在宴席上出現的菜色香氣勾勾纏纏,鮮香的味道勾得他口水都要流出來。林主簿還是很謹慎的,河魚土腥味不容易祛除,所以他這第一筷子下在豆腐上。白嫩的豆腐浸沒在濃鬱的湯汁裏,隨著翻滾的魚湯起起伏伏,別提多誘人。


    果不然,一口豆腐入口,直接化在了舌頭上。


    嫩、鮮、滾燙得在舌尖滾動。燙的林主簿臉頰都抽抽了都舍不得吐,他齜牙咧嘴地給吞下去。


    三個字,美得很!


    冬日裏就該吃口滾燙的吃食,先不說味道有多鮮美。就這一口下去,舒坦!


    小火煮著,砂鍋裏魚湯咕嚕嚕地冒泡。豆腐早就在後廚就煮過一遍,這會兒其實已經很入味。林主簿覺得第一口沒嚐到味兒,又來了一口。這回是真真切切的,豆腐鮮得他差點沒吞掉舌頭!有了豆腐打底,他再一筷子便嚐了魚頭的腮邊肉。


    魚肉細膩無刺,在魚湯裏煮了這麽久,味道全進入肉裏頭。吃到嘴裏,竟比牲畜的肉可嫩得多!


    完全沒有他想象的土腥味兒,林主簿眼睛都放光了。這味道,是內陸人甚少吃過的一種鮮香。腮幫子肉就那麽幾塊,林主簿一筷子嚐到滋味趕緊又下了一筷子。


    一旁王員外見狀,心裏詫異。猶猶豫豫地也嚐了快豆腐。


    結果這豆腐剛一進嘴就燙到他的舌頭。鮮美的味道在舌尖炸開,他舌頭來回推就是舍不得吐。快速嚼幾下咽下去,胃裏立即就熱起來。


    “這魚頭豆腐燒得好!燒得好啊!”


    “是啊,吃過那麽多家酒宴,這還是頭一回吃到魚。”林主簿是知曉江南一帶的人好魚,有那些會吃的好吃魚生。林主簿往日不懂,這魚肉一股子腥味,怎麽有人喜歡吃魚?如今他明白了,不是魚不好吃,是廚子不會膾製,“這是那位大廚燒的?當真是好手藝啊!”


    王員外哪裏曉得?請廚子做席麵的這事兒是後宅大奶奶一手操持的。不過聽著林主簿問,他自然招人去問。


    管家就在外頭候著,立即就給了回話:“方家村村尾的方二嬸子的女兒。”


    王員外哪裏知道什麽方家村村尾二嬸子?他光聽了個姓方,就掐斷了管家繼續獻殷勤。忙大手一揮,慷慨解囊:“席麵做得好,賞!”


    這廂說著話,那邊林主簿又嚐了一口鍋包肉。


    這些菜裏頭,鍋包肉是賣相最好看的。舌頭剛碰,就嚐到了酸酸甜甜的味道。北邊做肉那都是鹹口的,切大塊,讓人吃個過癮。這種味道著實頭一回吃。但第一回 不妨礙它滋味兒好,醋的味道混合著鮮香,嚼在嘴裏,外酥裏嫩的驚得林主簿的眼睛都亮了。


    林員外心裏怦怦跳,忙招呼林主簿吃好喝好。


    一頓美美的席麵吃下來,主賓盡歡。王家大姑娘上秀女花名冊的事兒林主簿自然是滿口答應。王員外喜不自禁,當場就命人給大奶奶遞了一句話:什麽方嬸子的,隻管重重的賞!


    安琳琅本還在後廚等消息,管家帶著大奶奶的賞就過來了。原本說好主廚給二兩,因著席麵辦的漂亮,硬生生給了五兩!


    管家的態度也是大轉變,一頓飯哄好了官老爺,這就是個厲害人物!


    安琳琅是被王媽媽客氣的送出來,怕大雪路不好走,還給雇了車。


    一幫子幫廚就在一旁瞧著,眼睛都是綠的。


    大房婆媳倆兩人合在一起才得了一百文的辛苦錢,婆媳倆想鬧,管家就一副不想要就還回來的架勢。兩人這叫一個憋屈,盯著這橫空冒出來的程咬金心裏是一陣一陣的不服氣。若沒有這個丫頭片子攪局,這五兩銀子就是她們的!


    兩人出了王家就尾隨在安琳琅的身後。


    安琳琅沒急著回去,抬眸看了眼大雪,讓車把式先送她去鎮上的醫館走一趟。


    方婆子摔得那個模樣,雖然沒傷到脊椎骨,但也著實傷得不輕。她年紀大了,指不定哪裏還有暗傷。方老漢可是掏空家底救了她一命。安琳琅不是狼心狗肺的人,花了些銀兩請大夫跟她走一趟。


    這會兒還隻是傍晚,天還沒黑。老大夫不認得安琳琅,卻聽說過方家村村尾的瘸腿方木匠。因著方家那病秧子的獨子,方老漢經常在他醫館抓藥。來得多,老大夫多多少少也是知道這家人的狀況。這家人日子過的苦,一點銀子都用來抓藥了。


    他臘月之前才去過方木匠家,知老夫妻倆就一個獨子。瞥了安琳琅好幾眼,沒明白這姑娘是方木匠家的誰。不過救人要緊,他也沒說什麽背著藥箱跟安琳琅上了牛車。


    牛車慢悠悠地往方家村走。鎮上到方家村就一條道兒。走到半路,正好遇上迎著風雪深一腳淺一腳家去的大房婆媳。兩人瞥了牛車好幾眼,眼瞅著牛車的方向就是方家村。這死丫頭去方家村做什麽?方家村就三十來戶人,家家戶戶有誰兩人一清二楚,可沒見過這丫頭!


    方伍氏突然之間回轉過來。前些時候老二家從鎮子上買了個媳婦兒過來!這死丫頭該不會就是老二買回來的兒媳婦吧?!


    這麽想著,兩人眼睜睜看著牛車穿過村子往村尾老二家去,心裏那一口血噎得他們半死!


    “好啊,好她個方張氏,長本事了!”


    方伍氏氣得臉上肥肉直顫,“前腳才把她送出王家,後腳就讓這不知道打哪兒買來的醃臢東西搶差事!這是有媳婦兒膽子肥了!欺負到我大房來了!”


    方伍氏的媳婦,也就是方李氏也是氣得不輕:“娘,五兩銀子呢,這口氣可不能就這麽咽了!”


    火冒三丈的,兩人不禁加快步子。


    等他們趕到,剛好碰上安琳琅在院子裏跟方老漢說話。果然就是這方老二搞的鬼!這個一臉克夫相的丫頭片子,果然就是老二夫妻搞的鬼!


    “黑心肝的人活該沒兒子送終!”


    隔著籬笆院牆,方伍氏叉腰就站在外麵罵。


    她那不省心的媳婦兒方李氏幫腔,兩人一唱一和的,說得別提多難聽:“了不得啊方張氏,這是撿著個媳婦兒底氣足了是吧?搶差事搶到我大房的頭上來!就你倆養的那歪歪在在的病秧子還不曉得活個幾年。敢這麽跟大房玩心眼子,往後別指望我家大柱大栓給你摔盆!”


    方木匠素來是個重情的,這些年即便跟兄弟鬧翻,也還存著一點情誼的。


    但是這麽多年的忍讓,別人半點沒領情。反而因為他越是退讓越覺得他窩囊,越是念情分越看不起,就越被人騎在腦袋上欺辱,這都罵到家門口來。想到老婆子回來時候那副模樣,要不是命大,當真能就這麽摔死。


    外頭方伍氏尖銳的嗓門還在叫罵,老漢憋了一天的火氣噌地一下就著了。


    他噌地一下站起來,拎起牆角的斧頭就急匆匆地往門口衝過去。


    外頭方伍氏唾沫橫飛,冷不丁看老二拎著斧頭就朝她衝過來。平常木訥的一張臉陰森森的,那模樣瞧著像是要殺人。這時候她倒是想起來老二是上過戰場的,殺過人的。


    當下都顧不上摔跤,轉身拔腿就跑。


    她跑得飛快,身後方李氏跟著,兩人跑得又急又慌。路上積雪被來來回回地踩成泥濘。一路跑就一路摔。且不說跑回家時兩人摔得跟瘋婆子似的,就說方木匠嚇跑了方伍氏方李氏。咣當一聲斧子落地,一屁股坐地上就哭起來。


    老臉皺成一團,渾濁的眼睛血紅,老淚縱橫。


    不知道在哭什麽,也許是哭這些年好心喂了狗,或者是哭方婆子跟著他受了一輩子的委屈。


    安琳琅在一旁不知如何寬慰,隻能扶著他先回屋裏去。


    屋裏,老大夫替方婆子摸了脈。如安琳琅所想,雖然沒有傷到骨頭,但果然有暗傷。不僅暗傷,老人家苦了一輩子,身上大大小小的病不少。不是什麽要命的病,但都是要花銀子養的。說到底,就是窮病。吃不好,穿不好,又勞累,還受委屈,自然是內傷在心。


    “氣血兩虛,脾胃虛弱,肝氣鬱結。”老大夫看著這家徒四壁的方家歎氣,“得養啊。先不說補藥,你這身子吃食得補上來。”


    “吃什麽補?”方婆子聲音隱隱約約。


    “你這半點不沾葷腥,腿腳自然沒有力氣。”老大夫也不說那些為難人的話,曉得這家人日子過得不好,他隻能建議,“家裏頭若是養雞鴨,日日一顆蛋是少不了。隔個十天半個月,湯湯水水的也得跟上。補藥我本就不開了,這些藥材貴得很,一吃就不能停啊……”


    聽到這話的方老漢邁開的腿一滯,臉色黯然。


    家裏別說雞了,除了地窖那幾袋子糧食和一大袋的白菜,就後廚那兩杠子醬菜。這就是老兩口一年到頭的口糧。吃得好的時候就是家裏蒸了饃饃。一個饃饃下去能頂一天不餓肚子。


    果然老大夫的話音一落,臥房裏頭好久沒動靜。


    許久,就聽到老大夫一聲歎息。方老漢在門口站了半天,一咬牙推了門——


    “大夫給開補藥吧。”


    說話的不是方老漢,而是不知何時站在兩人身後的周攻玉。他身上還披著那件半舊的破襖子,臉色雪白:“娘,往後我的藥就不必備了。省下銀錢給娘補身子吧。”


    他這個身子這些藥材本就治不好,再多的補藥灌下去也不過是吊著罷了。


    周攻玉無奈,若非陰差陽錯被方老漢撿回來,他早就死在荒野。原本就有救命之恩在,後頭又被老兩口精心照顧著,當親生子一般疼愛,欠了兩人良多,但再這樣拖累他們,他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爹,我這身子拖著也是……”


    “住口!”方老漢舍不得婆娘,更舍不得兒子,好不容易找回來的。


    他抹著眼,嗡嗡地說:“我明兒就出去找活兒,我這大半年幹的活,工錢還沒結。再忍忍將銀兩討回來就好了,討回來就能買雞蛋……”


    安琳琅實在是聽不下去,攙扶著方老漢先進屋就從兜裏抓了兩個銀角子出來。


    “有銀子,大夫盡管抓藥。”


    先不說這銀子拿出來,屋裏人都驚了。站在門口的周攻玉捂著嘴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緩緩地抬起腿,這回倒是走進來。不得不說,有的人就憑一張臉能讓整個屋子亮堂起來。這大約就是君子一笑以灼陋室。她扶著方老漢:“先抓二兩銀子的,往後的補藥再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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