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允墨渾身冰涼,這才發現她中了倪珈的圈套。


    從一開始,會場的那段視頻就不是針對舒玲,而是她。


    用視頻,眾人的鄙夷,張嵐的憤怒,把她逼得心煩氣躁,方寸大亂,又用平靜看笑話的姿態逼她失去理智,甚至動手;


    一步一步,環環相扣,手段淩厲,她居然就這樣急火攻心,把做過的惡事都說出來了。


    騙她去ktv,生日宴的照片,偷手機,湖城的綁架折磨,找人羞辱,甚至想錄視頻的惡毒想法,還有……一切一切,都說出來了。


    更重要的是倪珞。


    她還想對倪珞下手,還想利用倪珞,通過他覬覦倪家的龐大資產。她見倪珈身上什麽也沒帶,並不擔心有錄音設備,可她哪裏知道……


    舒允墨淚光盈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倪珞,我隻是一時生氣,口說胡話,不是你聽到的那樣,你要相信我。”她的聲音淒厲而哽咽,聽著叫人心碎。


    可倪珞眼裏隻有厭惡,極度痛苦地看著她。他居然被那麽多年的親人欺瞞這麽苦這麽狠。人前溫柔可愛的姐姐竟是如此陰險歹毒,唯利是圖,利用他甚至想害他,還已經一次次謀害他親姐姐!不可饒恕!


    被親人背叛的感覺太痛太痛。


    由此及彼,他想到倪珈近兩年來被舒允墨害慘差點兒被整死,卻至始至終都沒有對家裏說一個字。


    這段時間他們姐弟分明那麽親近那麽和諧,即使這樣,她受盡可怕的遭遇,卻在他麵前永遠燦爛微笑鼓勵鞭策他,從不對家裏說一個字。


    不對媽媽說,不對奶奶說,甚至連最親的弟弟也咬緊牙關。


    為什麽?


    就因為舒允墨有的話說對了:


    “倪珈,不管你說什麽,沒有人會相信你!”


    “所有人都會相信我的話!”


    “倪珈,你真以為那裏是你的家嗎?”


    是啊,就因為他這個當弟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蛋,混蛋;


    就因為她知道她說了他也不會信,無論她怎麽說舒允墨一示弱他就會倒戈;


    就因為她知道不僅說了無用,還可能連好不容易和諧的姐弟關係都出現裂痕,所以她才選擇悲屈地沉默。


    倪珞想到這個相處不到兩年的姐姐為他做的一切,默默承受的一切,心痛像插上無數把刀。


    這就是倪珈從舒允墨那兒受了折磨後在倪珞麵前嘻嘻哈哈時的心情吧,痛得麻木了?


    他想起那次舒允墨什麽事都沒有被送去醫院,得到家人的關愛;而倪珈手上綁著厚厚的繃帶,隻能一個人靜靜離開。


    他追下去質問她,她留了一句奇怪的話:“如果我和舒允墨死一個,你選誰?”


    那時他覺得她無理取鬧又偏執古怪,現在才明白當時的她心裏該是多絕望。


    倪珞又悲又痛,眼裏水光閃閃,不可置信,後悔,幾度咬牙想說什麽,都喉中哽住,嘴唇劇烈顫抖。他狠狠吸一口氣,爆吼:


    “我他媽的是這天底下最蠢的混蛋!!”


    倪珈鼻子一酸,倪珞此刻被背叛被欺騙又悔恨的心情,她全感受到了。


    “舒允墨,和你生活那麽多年,我居然沒看到你的真麵目。”所有負麵詞放在她身上都不夠:“可怕!惡心!齷齪!無恥!歹毒!”


    舒允墨哭得更加凶狠:“倪珞,不是這樣。你怎麽能這麽說我?我隻是因為太生氣才一時口舌之快。都是倪珈設計害我的。”她上前去拉倪珞的手。


    “滾!”倪珞怒不可遏,打開。


    舒允墨借著他的力氣摔倒在地,淚眼朦朧地搖頭,說不盡的委屈。


    可倪珞再不會被她騙了。他雙拳緊握,青筋暴起,克製著上去對她動拳的衝動。


    “忘恩負義!”倪珞幾乎是恨之入骨,“舒允墨,你是21年都養不熟的狼崽子!就憑倪家對你的恩情,你就沒有資格來害我,更沒資格害倪珈。你搶了她多少東西??你怎麽有臉去害她!!”


    舒允墨止了眼淚,徹底震驚,倪珞居然這麽罵她?他氣得幾乎想過來打她?這一刻,她終於明白,有些事,再裝,也不會被相信了。


    倪珞拳頭捏得咯咯響:“這件事我會告訴媽媽和奶奶,舒允墨我警告你,不許再去我家,再叫我弟弟,不許再提和過去有關的任何事。我把剛才你對倪珈說的話都還給你。


    我不是你的弟弟,媽媽不是你的媽媽,奶奶不是你的奶奶,倪家不是你的家。以後不管你說什麽,倪家一個人都不會相信。


    你給我聽好,從現在開始,倪家和你沒有關係!”


    舒允墨渾身僵硬。


    倪珞拿手指著她點了點,“還有,你要是再敢傷害我家任何一個人,尤其是倪珈,我絕對不會輕饒你。”他頭也不回轉身離去。


    舒允墨如遭雷擊,癱軟在地,連哭都哭不出來。


    她知道倪珞是認真的,她連張嵐媽媽和弟弟的支持都徹底失去了。


    舒允墨不敢相信,倪家那麽大一座靠山就要徹底和她劃清界限。


    她失魂落魄從地上爬起來,對上倪珈靜默的容顏。


    舒允墨一口血氣湧上來堵在胸口,悲憤交加,眼睛都紅了:“你是故意的!倪珈,你是故意的!”


    倪珈聳聳肩:“是啊。你現在知道好像遲了。不好意思,你從我這裏搶走的東西,我要一件,一件,拿回來了。”


    “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們?”舒允墨吼,“我會把手機裏的視頻公布出去。”


    倪珈不慌不忙,從容地笑:“不用找專業技術人員了,那個文件夾的密碼nini。”


    舒允墨咬牙從包裏拿出手機,找出文件夾輸入密碼,真的打開了,可,她不信地瞪大了眼睛,什麽都沒有!被倪珈騙了……


    “你竟然設計我?”舒允墨氣血上湧,衝上去再次揚起了巴掌。


    可這次,倪珈眼瞳緊斂,一手箍住她揚起的手掌,另一隻手狠狠反手一扇。“啪”一聲打在舒允墨臉上。力氣竟比適才舒允墨打的還要大。


    “你打我?”舒允墨被刺激瘋了,揚起另一隻手,使勁全身力氣朝倪珈打去。


    可倪珈再次攔住她的手,兩手交錯,反擰一推,舒允墨跟牽線木偶一樣毫無招架之力,被她摁趴在汽車上。


    倪珈擰著她的手,俯身靠近她,冷哼一聲:“舒允墨,剛才如果不是我故意,你以為你能打到我?”


    “倪珈我不會放過你,絕不會放過你!”舒允墨尖叫。


    倪珈冷冽勾唇:“不放過我,你有那個能力嗎?”


    “舒允墨,倪家的人和你撕破臉了,我也再不用顧忌你。你給我聽好,最好是消停點兒,不要不自量力。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倪珈一字一句,“你要是再敢打倪家的主意,再對我的家人動歪腦筋,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倪珈說罷,將她從車蓋上扯下來,往地上一推。


    舒允墨摔倒在地,恨,卻知打不過倪珈。今天她算見到倪珈這女人的可怕,用得了計謀,耍得了狠。


    她此刻再有動作,隻怕要被倪珈這瘋女人打死。所以任心裏有再多怨毒,也隻能把嘴唇咬破,把所有怨氣吞進肚裏。


    倪珈冷漠看她一眼,不多停留,轉身離去。


    走過拐角卻意外撞見舒玲和蔣娜經過,她立刻躲到一邊。


    “蔣娜,多年前我們就約好了的。”


    “我幫你女兒做了大小姐,不能以倪家女兒的身份聯姻是她無能……”


    倪珈麵無表情看著兩人走過。難怪舒玲能一手遮天地換孩子,原來有蔣娜的“疏通”。


    可她沒有證據,暫時也不能怎麽樣。


    倪珈走出停車場,對著玻璃門揉臉,把兩邊臉頰都揉紅了,可細細一看,還是能看出左臉隱約的手印。


    倪珈把右臉揪了好一會兒,才飛速衝到越澤車上,一上去就撲進他懷裏,拿左臉貼靠在他的脖頸上。這樣就看不到了。


    越澤原準備說什麽,沒想她一來就往懷裏鑽,乖乖摟住他,心不免柔和下來。


    他歪頭拿臉頰貼她前額,調侃:“怎麽?又想睡覺了?”


    “哪有?”她小聲抗議,聲音嗡嗡從他脖子裏溢出來。


    “從湖城回來,你精神好了很多,沒以前那麽愛睡覺。”越澤輕笑,順了順垂在她背上的長發。


    “或許因為在醫院睡了好多天,把覺補齊了。”她懶洋洋的,愜意舒適。聽得他的心情也跟著散漫下來。


    “聽說你的新創意被什麽人看上?”他故意說得很不確定。


    下一秒,她果然不滿地從他肩膀上抬起頭來,振振地抗議:“什麽?人家是許墨,盛世的大總監好吧。”末了,白他一眼,“話說某人消息靈通,不會是派人天天跟蹤我吧?”


    “我問了秦景。”他笑,“你最近是不是要忙了?”


    “對啊。”倪珈嘿嘿笑。


    他輕輕道:“我支持你。”


    “我知道哩。”她小聲應著,雙臂更緊地環住他的腰。


    越澤又問:“最近這麽忙,下周六有沒有時間?”


    倪珈一本正經地計劃著日程:“下周要寫策劃案,不知道周六前能不能弄完。”


    他風淡雲輕地“哦”了一聲,無話了。


    倪珈仰頭,多問了一句:“下周六有什麽特別的事嗎?”


    越澤淡定道:“老爺子大壽,說是想見見你。”


    倪珈:⊙﹏⊙b


    越澤很善解人意:“你要是沒時間,就算了。不去也不要緊。”


    哪裏不要緊了?


    倪珈立刻從他懷裏蹦出來,恨不得一掌把他拍在車內壁上摳都摳不下來。


    “你已經跟你爺爺說啦?”倪珈瞪大眼睛,一想起越爺爺笑眯眯卻精光閃閃的眼睛,就緊張。


    越澤很平常,把她拉回懷裏:“因為尹家又要添小曾孫了,他看著羨慕嫉妒,要給我找女朋友。我們本來就打算公開的,所以就……”


    “天揚和秦景又要有小寶寶啦?”


    某人完全沒抓住重點,眼睛還亮閃閃的。


    別人生孩子你那麽興奮幹嘛?


    越澤輕咳一聲:“雖然越家的小曾孫還要等一段時間,但準孫媳婦現在可以見人了。”


    倪珈微笑著癟癟嘴,把頭埋在他脖子裏,閉了閉眼。也好,在台風夜的橋上就說好的,公開交往呢。


    到了倪家門口,下了車。


    倪珈擁在他懷裏,喃喃道:“我也是時候告訴我奶奶了。”


    倪珈回到宅子,和奶奶說了這件事。


    和她想象中的一樣,奶奶並沒有露出詫異的情緒,隻說:“越家阿澤是個不錯的孩子,雖然在有些事上狠了點兒,但對親近的人是實心的好。不過,這孩子和你一樣,童年太多不幸,執拗得很。你也是受過傷的孩子,兩人相處,要把握好坦誠與保守的度。”


    倪珈並不全然理解她的意思,揣摩個半懂,積極道:“奶奶,不管怎樣,他喜歡我,我喜歡他,比一開始希望的好了很多。”


    說到這兒,倪珈有種時過境遷的恍然:“那時我還說要通過聯姻,無關感情地找一個大家族的繼承人,也算能幫助倪氏。現在,倪珞這麽懂事,不用擔心了,或許還能跟他多學點兒東西。”


    “珞珞這孩子以前疏於管教,是我的錯;好在有你,讓奶奶清醒了。最不該放棄最值得信賴的,是家人。不過,苦了你了。現在,家裏不會再有人站在舒允墨那邊。你也算是,”奶奶喉中一哽,“熬出頭了。”


    倪珈淡淡“嗯”一聲,想起剛才經過張嵐房間聽到的哭聲,無意識地往那方向瞟了一眼。


    奶奶幽幽道:“要是以前,我要說,她該,讓她哭。可現在,珈珈啊,你這媽媽曆事少,像個孩子,任性固執又簡單,有壞,也有好的。”


    倪珈垂眸,沒什麽表情:“我知道的。”


    走出奶奶的房間,倪珞立在飲水機旁邊,握著玻璃杯,表情不太好地在喝水。


    倪珈哪會不知他的哀傷與憤怒。


    但此刻倪珞並沒想舒允墨,而是在斟酌,他聽到的那半句“通過聯姻,無關感情地找一個大家族的繼承人,也算是能幫助倪氏”是怎麽回事。


    倪珈和倪珞就這樣,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想著各自的心思。


    客廳裏落針可聞的靜謐,也不知過了多久,


    “倪珈!”


    “倪珞!”


    異口同聲後,又是一愣,


    “嗯?”


    “嗯?”


    倪珈搶先道:“倪珞,你不要太難過。突然讓你看到這些,也是我不……”


    “不是你不好,”倪珞打斷她的話,垂眼不看她,語調很緩,“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不可靠,不值得信任,才讓你背負那麽多的痛苦。”


    倪珈一愣,心頭刺痛的暖,說不出話來。


    倪珞微微斂瞳,艱難道:“之前你肯定很想跟我說舒允墨的真麵目,可你知道我不會相信你,所以一次次忍回去。我,”他克製不住,“我是個混蛋!”


    倪珈忙道:“如果我是你,也會更相信生活了24年的親人。倪珞,我真的沒關係,反正都好了,你就不要再自責了。


    別受無關緊要的人影響,我們要專注做好自己的事,成就自己的事業,保護自己的家人,創造自己的幸福。倪珞,不管得到失去,信任背叛,就當是成長的一部分。”她稍稍嚴肅起來,“你要做的是盡早參與到倪氏的管理中,盡早接管倪氏。你現在不是做得很好嗎?不要因為他人影響你的步伐,好不好?”


    倪珞鄭重地點頭:“我知道。你放心。我知道我想要什麽,也會努力去爭取。”


    倪珞麵色凝重得讓倪珈陌生,她意識到這次人心的考量課,在大男孩心裏劃下一道深刻的印記。


    可有些傷痛,早來比遲來好。


    倪珈稍稍放心,忍不住加一句:“不管怎樣,我都會給你加油打氣陪著你。”


    倪珞眸光微動,神色複雜地看著她,沒接話。


    倪珈微微一笑:“休息去吧。”說著,轉身要上樓。


    “倪珈!”他喊她。


    倪珈轉過來,他大步走來,毫無預兆地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正麵的擁抱。


    倪珈一愣。


    因為穿著拖鞋,比平常矮了一截,她一小隻被他抱住,心裏陡然間滿滿的全是可依靠的溫暖。


    “你放心,我沒有事,我會很好。”倪珞笑了,“倪氏的事,你不要再操心,也不要為了我去做委屈自己的事,這樣我會難過。”


    倪珈感動,卻不明白他說的“委屈自己”是什麽意思,她做的事從沒委屈一說。


    剛要問,倪珞的話還沒說完,


    “你隻比我早出生20分鍾而已,不要真以為是姐姐,往自己身上壓那麽多責任。”


    如果為我犧牲自己的幸福,我會承受不起。


    他鬆開她,在她頭上胡亂揉一把:“你是打不死的小強,你弟弟也差不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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