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仔細一看, “始作俑者”八九不離十——卻是自己狀態欄底下、那仍陰魂不散的灰色buff。她鼠標輕點, 熟悉的buff詳細信息又隨氣泡一同飄出。


    [長恨歌]:


    “人間千年長遊蕩, 遍尋郎君在何方。因鬼魂千年怨恨作祟,持劍者進入中毒狀態, 每五分鍾損失生命值8%,且狀態可疊加,疊加到第十重時,人物血條清空。進入鬼魂狀態。”


    上次看到的時候,圖標的右下角還是“2”,如今已變成“9”。


    都已經疊到第九重了?!


    [負如來]都被拿走了,怎麽這個buff還會跟著她啊?!


    而且該說不說。


    她視線又瞥向左下角, 自己剛屏蔽世界聊天後、變得分外空落落的聊天框。


    沒了世界頻道吃瓜群眾爭先恐後的發言,某條從她上線開始就一直反複出現的消息, 立刻變得顯眼起來。


    【當前】【月赤塔娜】說:阿信……


    【當前】你對【一劍霜寒】說:你家園有管家npc嗎?有別人嗎?


    【當前】【一劍霜寒】對你說:沒啊= =。


    【當前】你對【一劍霜寒】說:……


    【當前】【一劍霜寒】對你說:你血條怎麽忽然好像掉了一截?背包沒藥嗎?


    艾卿:“……”


    呃。提醒她了。


    有才怪了。


    要真說起來, 她這號其實真才撿起來沒多久。


    每次上線不是上趕著吃瓜就是當新聞當事人, 唯一一次離倉庫最近的時候,還被唐進餘搞的那一堆裝備晃瞎了眼,根本來不及往背包裏塞點真正有用的東西。


    一劍霜寒沉默片刻。


    大概也知道她窮(從破爛裝備看出來的),二話不說,轉頭就又邀請她交易, 在平台上一把放上了遊戲裏最貴的回血回藍補給藥各三組,順帶,還附上了一整套她目前等級適用的裝備。


    【當前】【一劍霜寒】對你說:沒想過會被掛, 估計以後你也多了不少仇家,換套好點的裝備免得天天被殺。


    【當前】【一劍霜寒】對你說:真不跟我去月老廟?俠侶那個紅線同心的傳送技能挺好用,要是以後有人路上殺你,我可以直接過去。


    【當前】你對【一劍霜寒】說:大神,你真是個好人。


    【當前】你對【一劍霜寒】說:不過沒記錯的話那個餿主意其實是我自己提的……唉,一步踏錯終身錯就是這樣了,我自己的問題,就也不必這麽以身相許的,真的真的/流汗/


    【當前】【一劍霜寒】對你說:我隻是覺得要為這個事負責任。而且有個傳送技能會方便很多/黑線/


    笑話。


    這還不簡單?


    【當前】你對【一劍霜寒】說:那傳送技能也不止有俠侶啊?師徒不也可以嗎?而且比俠侶好解綁多了。


    等等。


    【當前】你對【一劍霜寒】說:那個我就隨口一說……


    不會吧?


    【當前】你對【一劍霜寒】說:而且我不拜師的哈哈,我對我第一個師父很有感情,一直都沒出師,我沒有拜師的位置了。


    三分鍾後。


    艾卿看著一劍霜寒頭頂幽幽飄起的新稱號:[楚辭秋]的徒弟。默默迎風流下了兩道寬麵條淚。


    再看看自己的徒弟坑:電信鯨魚、傑出青年、一劍霜寒……


    她差點厥過去。


    然而老天爺殘忍如斯,竟然連掙紮一下的機會都不給。她手指剛放上鍵盤、準備跟人囉嗦幾句真的大可不必,想解除的話隨時都能去夫子廟——電腦屏幕上,畫麵卻陡然一黑!


    是那個buff疊到了第十層。


    她血條瞬間清空,然而人物竟然還好端端的站著,隻有入目所見的畫麵都像是十足鋪上了一層莫蘭迪色濾鏡,變得霧蒙蒙、灰沉沉的。


    一劍霜寒似乎也嚇了一跳。


    不過嚇得更多的是她為啥原地消失——兩人在私聊界麵抓瞎似的說了半天,最後還是艾卿靈機一動,想起多年前看的某電視劇,聊齋誌異。


    摸透策劃惡趣味的她,當即從背包裏掏出無用道具x1:過去徒弟出師、係統都會自動贈送的傘具,“謝師恩”。想來其他的裝備當年都被掃蕩得一幹二淨,這把傘不值錢、爛大街,卻還一直跟著她,此刻又陰差陽錯發揮大用。


    果不其然,待到畫麵中,白衣小蘿莉施施然撐起一把碧青竹傘,方才消失的影子又再度出現。


    一劍霜寒頭頂冒出個驚悚的氣泡框。


    【當前】【一劍霜寒】對你說:但我看好友欄裏你狀態也是灰色下線的。你這什麽鬼啊?


    【當前】你對【一劍霜寒】說:恐怕是純鬼。死得不能再死那種。


    【當前】【一劍霜寒】對你說:……


    他不信邪地繞著她轉了幾圈。


    中途毫不手軟地對她甩了一整套連招。然而艾卿依然不動如山——眼下唯一發生的改變,大概隻有技能穿過她,直接擊中家園附近遊蕩的白鴿,地上多了幾塊掉落的[禽肉]。


    兩人在遊戲裏大眼瞪小眼。


    要不傳送出去試試?


    相見即是緣,這倆瞬間默契地組了個隊,組隊沒問題;艾卿隨便選了個沒去過的‘黃泉井’新地圖,傳送也沒問題。然而個人狀態欄她依舊是下線狀態。問了柳萌半天,微信信息亦沒回。


    她看著屏幕裏因撐傘動作而不能跑不能跳、隻能小步龜速挪動的[楚辭秋],再次迎風流下了兩道寬麵條淚。


    想起旁邊還有個吃瓜吃得震驚了的一劍霜寒。


    她作為有良心的當事人,亦不得不省略過線下的一些“交易”,簡單地給他交代了一番[負如來]的經過。


    正說著,又見當前聊天頁,那不哪來的、名叫[月赤塔娜]的npc仍在鍥而不舍地叫“阿信”——忍不住問了問一劍霜寒,他隻說根本沒見過。


    雙方為了證實自己說的真實性,還互加了個微信。


    頂著個大白肥貓背影頭像的一劍霜寒給她發來了截圖。


    艾卿也依樣畫葫蘆給他回了一個。


    眼見得[正在輸入中]的提示持續良久,最終卻還是沉默。過了半天,對麵才忽然又給她發來了張新圖。


    點開,赫然是文字版的npc介紹。


    [梁懷信]:


    前大梁信王。心懷天下,願為橋石。


    國破家亡後性情大變,為維係發妻塔娜魂體不潰,不惜日殺一人,終至惡貫滿盈,天命誅之。死後經油鍋刑,入修羅道,百世不得超生。因奇特契機得以經黃泉井重返人世,執念再起。


    “發妻塔娜”。


    兩人轉而在微信上聊開。


    【扁舟】:【這個塔娜一直沒有官宣過形象,剪影都沒有。但應該就是你看到的這個了。】


    【卿】:【準確來說我都沒有看到orz】


    【扁舟】:【你找找?】


    這是找不找的事嗎。


    艾卿心說就算是打遊戲,碰到這種情況也很可怕的好吧。但想到對麵此刻也是幹說、幫不上忙,她隻得一邊猛念二十四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又切回遊戲,當真四下調整視線觀察起來。


    黃泉井是個新地圖,她之前沒來過。


    一劍霜寒怕她的出現引起騷亂,還故意把她往地圖的偏僻地方帶。兩人此刻所站的地方正是黃泉井所處沙漠地圖的邊緣地帶,入目皆是黃沙漫天,四下無人,隻有零星幾隻紅名野狼怪四下徘徊。


    連個玩家都沒有。


    至於其他的,當然是啥也沒——


    【當前】【月赤塔娜】說:阿信,豈不歸兮?


    風忽然變大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漫天飛舞的黃沙也好,作鳥雀四散的野狼也罷,一切不過是代碼組成的數據,卻在這一刻變得如通人性……或者說,像是受驚的人?一瞬間,皆悚然地向後退去。耳機裏傳來的風沙音效像是被按下靜音鍵。


    她低頭看手機,柳萌依然沒有答複她的問題,倒是一劍霜寒還在問她有沒有後續。


    【扁舟】:【找到了嗎?】


    她的手剛停在觸控鍵盤上。


    耳邊,突然傳來幾聲痛苦的狼嚎!


    紅名出現的危險提示反映在音效中,抑揚頓挫。


    她下意識看向狼群消失的方向:遊戲裏的夕陽落日,背向金烏。青年黑衣如墨,形容卻落魄如流浪者。手中拖著仍滴血的長劍,沙地留痕,無聲地靠近。


    如此走近。


    “……!”


    一步一步。


    艾卿突然發現,他的身形和神態,準確來說,是遊戲人物的“建模”——竟然像極了一個人。


    她愣在原地。


    盡管微信和私聊的提示音皆“滴滴”響個不停。


    然而她隔著屏幕,怔怔望著那久違的、卻熟悉的、似乎眨眼已相隔數載春秋的眉與眼。盡管遊戲最大限度地美化了一切,那種故意仿照的、蹙眉抬眼時的神態,幾乎“照抄”來的上半張臉,依舊掩不去故人的痕跡。


    【當前】【梁懷信】說:是你。


    他走近了。


    【當前】【梁懷信】說:吾妻……何在?


    狼嚎再起。


    他手中執劍,飛身掠上前來!


    電光火石之間,艾卿甚至來不及切換“執傘”和“執劍”狀態,眼見就要被瞬殺——這一瞬間她甚至忘了自己是個沒有血條的“鬼”,而被過於生動的畫麵嚇得下意識往後一縮。仿佛對方真能穿透屏幕閃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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