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人生哪裏有那麽多為什麽呢?


    有時候。


    在什麽地方,什麽階段,什麽時機出現,都是一種天意。


    有人愛你不計付出,你不屑一顧;有人對你不屑一顧,你依舊愛她,可以不計付出。


    甚至隻是因為她說了一句話,為你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浪漫的本質不過是偶然下的必然罷了。人們稱之為天意。


    但,愛的究竟是這個人,還是這個人帶給你,“也許和她在一起就是天意”的錯覺?


    無妨。


    反正人類都擅長給自己錯覺。


    愛情就是最讓人甘之如飴的錯覺。凡事越不過去,終歸是一句願意。


    隻要我願意。


    這個人,她就萬裏挑一。


    是午夜夢回的無可代替。


    第32章 “我都還給你。……


    周筠傑二十六周歲的生日宴, 出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當然是關於宴會的主角。


    在晚宴上,周邵不僅首次向媒體宣布了周筠傑畢業回國的消息。同時,也是在這場宴會上, 公開表示將根據其兄的遺囑, 把名下百分之三十的周氏股權轉讓至周筠傑名下, 算是物歸原主。


    此後, 作為周氏副總,哥大碩士出身的周筠傑, 將分管周氏名下涉及傳媒、文娛等相關產業的主要經營和公關營銷工作。


    此話一出,周家青年才俊,一時風光無兩。


    衣香鬢影間,無數城中名流向他舉杯,祝賀他學成歸來,將來亦能學以致用,幹得一番事業。艾卿亦在其間。


    遠遠看著周筠傑站定台上, 與周邵碰杯飲酒,她也低頭, 小口小口地抿。


    轉眼間, 同桌的李媛和遠遠過來招呼她們的謝寶兒, 都起身去同主桌貴賓或敬酒或套近乎,一桌人,最後隻剩下她和李媛那弟弟李一舟。他年紀或許還小,總之規矩地沒喝酒。


    隻側過頭,看她舌尖一碰那酒、便皺著臉一臉痛苦的表情。說了句“度數太高了, 喝這個”,便和她交換了手中尚未碰過的橙汁。換來她感激的一眼。


    她問他:“你腿好全了嗎?”


    他點點頭。


    卻仍是那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靠著椅背, 頭發軟綿綿往下墜。露出來的半截下巴瘦削落利,聲音低低的,回答她說:“別跟李媛說就行。死不了。”


    “你叫你姐就叫名字?”


    “當麵叫姐唄。反正不是親的,我是我媽帶過來的。”


    “……”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當看偶像劇好了。”


    兩個社交無能患者湊在一起,反正也沒別事,就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幾句天。


    正說話間,艾卿卻忽瞥見人群中,疑似她想結交的、那位方教授的背影。


    男人撐著拐杖、略顯得有些老態龍鍾,正和旁邊一位文質彬彬的年輕男性聊天:那人艾卿也認識,是學界一個頗有名氣的新秀,他們曾在某個講座上見過。


    既然都是同行,機會難得,少不了要上去說兩句。


    是以她最終仍是換回了原來的紅酒,和李一舟打了個招呼,便又慢吞吞站起來,走過去和人搭話了。


    李一舟沒說什麽。


    卻到底是百無聊賴。沒半會兒,索性單手支頰,摸出手機刷起《劍俠online》的貼吧。


    他的id正是艾卿之前在某個帖子看見的熱評所屬人,[十四州]。


    原本隻是想著沒事做,進去吃吃瓜看看熱鬧也好。


    沒成想剛一點進去,首頁竟掛滿明晃晃的一串紅帖,個個蓋了有七八百樓,從遊戲資料片劇情泄露,到聲討策劃、稱任務機製全麵傾斜、極不公平,最後是聯名要求更改資料片後期劇情,間雜著幾個氪金五十萬上下的rmb玩家聯合發表退遊聲明。首頁罵聲一片,群情激憤。


    他越往下看越頭痛,不由眉心微擰。


    想起與這破遊戲息息相關的兩個話事人,無論是周家的周邵,還是唐家的唐進餘,這會兒不都在場嗎?消息都傳開了,他們難道沒聽見半點風聲?便又索性四下環顧一圈。


    先看見的,自是這宅邸的主人,不遠處,依舊笑容滿麵,為侄子引介家中熟人的周邵——從他臉上沒看出半點慌張或不虞,反倒難得春風滿麵。


    至於唐進餘,左看右看,卻不知去了哪裏,找遍全場也沒看見人。


    想想唐家那愛出風頭的老頭,今天更是隻在最開始的時候露了個麵,過來會場的時候,坐了一下就走了,看起來站都站不穩。難不成,是身體出什麽問題了?


    ……


    這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最終在當天夜裏便得到了解答。


    畢竟,後來相關的媒體報道已充分證明,在這場聲勢浩大的生日宴上,第二件出了名的大事,毫無疑問便是關於唐家。在鋪天蓋地的八卦版麵上,甚至強壓過周家的風頭,短短半天,被推上風口浪尖。


    亦是當夜。


    艾卿滿身疲憊回到家中。


    點開微信,便收到來自江淼的微博轉發推送。底下跟著一排毫不掩飾心情的感歎號。


    她實在累得站都站不穩,癱在床上,也沒看具體,便毫無防備地點開。


    映入眼簾的第一秒。


    畫麵上,是周家庭園門前,被淹沒在數不盡的長/槍短/炮和話筒中的,沉著張臉一語不發的唐進餘。在他身後,慘白著臉的唐父被唐母攙扶著,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粉飾太平。然而即便如此,警衛左右開路,依舊擋不住媒體洶湧而來、不要命往前撲、把話筒往他麵前懟的“熱情”。


    “唐先生,請回應一下這幾張照片!”


    “請問這張照片上是您父親唐守業本人嗎?”


    “請問您怎麽看待您父親疑似包養情婦,並且共同養育一名十歲男孩的婚外情行為?”


    “您之前知曉這兩人的存在嗎?”


    “對這個照片有什麽看法?請說一下,唐先生、唐先生,請正麵回答。”


    “聽說唐氏近期因投資失誤,損失超過3億美元,內部存在大規模股權變動……請問消息是否屬實?”


    “唐氏的投資失誤會否影響到天萊的前景發展?雙方有做過溝通嗎?”


    “唐先生,唐夫人,那您二位現在——”


    話音未落。


    “你是哪家的記者?”


    一直悶頭向前走的唐進餘忽然停下腳步。


    麵無表情地扭過頭,看向那位無視他而徑直向他父母發問的傳媒記者,隨即目光落低,盯著他胸前的記者證,神情陰鷙。


    “所有未經查證胡亂傳播的消息,之後會由公司發言人召開記者發布會澄清。我父親今天見多了好朋友,心情有點太激動,導致心髒不太舒服,所以不太適合接受采訪。請各位記者朋友尊重理解一下。”


    “那麽唐先生,請問您怎麽看待那對母子的?會擔心他們和你爭奪家產嗎?”


    那記者聽罷,隨即毫不客氣地調轉話筒,抓住時機湊上前來,話筒邊沿幾乎抵住他下巴,“早聽說您和父親水火不容,家庭關係非常緊張,這次的新聞一出,是否不管消息真假,都會繼續惡化你們之間的父子關係呢?”


    “您父親是軍旅出身,唐氏的對外形象一向主打健康向上,積極進取……”


    “這次事件過後,天萊會不會考慮反哺唐氏?父子之間有沒有協商?”


    周遭擠滿了人。


    唐進餘就站在那裏,無動於衷而冷漠地站著。身量高過周邊人一頭,卻不得不咬緊牙關低頭作傾聽狀——他站在那裏,這一刻代表的不僅是自己,更是整個唐家。一直到父母都在警衛的保護下上車離開,他深呼吸,交還話筒,這才頭也不回的撥開人群,在貼身保鏢的重點關注下得以脫身。


    畫麵最後定格於他的背影。


    周遭記者熙熙攘攘,議論聲不斷。


    但艾卿隻注意到,他直到最後一刻,依然是努力地,挺直背離開的。


    *


    深夜。


    北京。


    唐進餘新購入的私人公寓裏。


    負責灑掃清潔的家政嫂前腳剛離開。門扉輕響,唐母亦從臥室離開,惴惴不安地坐在客廳。


    很快,臥室裏傳來質問的聲音。


    卻和想象中的暴跳如雷不同。


    他們叛逆了小半輩子的兒子,此時竟平靜無比。沉吟許久,最終,亦隻是默默站在床邊,看著床上倚著枕頭,慘白著臉輕撫胸膛的父親,輕聲問:“……你不覺得,你需要給我一個解釋嗎?”


    “你要我給你什麽解釋?!你是我兒子!你要你老子給你解釋?”


    “那我現在可以走。”


    “……”


    “爸,你應該很清楚,天萊和唐氏一個在北京,一個在上海,不管是經營範圍還是發展方向,都八竿子打不著,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完全可以不管這件事。何況天萊現在……內部也出了問題。我們的劇情策劃被人泄露,這個時候,如果我一點也不關心你,那我應該坐在辦公室裏開會整頓,而不是站在這裏。”


    “這就是你跟你爸說話的態度?!”


    “我沒有在指責你,我隻是想要解決問題。”


    “你當我養的那些公關和律師團隊是吃閑飯的?輪不到你煩這些,按你說的,井水不犯河水,”唐守業聞言,冷嗤一聲,“你不給你老子我幫倒忙就算不錯了。今天在周家門口,幹嘛拖著時間不走?你還嫌丟臉丟得不夠?”


    唐進餘忽然閉上眼。


    深呼吸。


    深呼吸。


    他頓了很久才找回正常的呼吸節奏,腦子裏似乎有根筋在突突直跳,眼睛裏全是血絲。他頭天晚上一夜沒睡,舟車勞頓趕回北京、趕到周家,之後就是應付記者、應付打不完的“關心”電話、分別給家裏的律師團隊和方圓致電安排後續事宜,他整個人都處在一種過度緊繃、快要繃不下去的狀態。


    但他還是努力冷靜了。


    “我如果走開,”他說,“他們就直接會把矛頭指向你。爸,是你說的,你不想在這些記者麵前上擔架,堅持要站著,走大門出來。我不站在前麵,難道讓他們過來堵你、堵我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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