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天子替太子鏟平了所有阻礙,卻起了反效果。太子不會知道儲君之位來之不易。


    天子突如其來的疲憊,他閉上眼,沉聲道:“太子意圖謀反,即刻廢黜太子之位,幽禁宗人府,永世不得放出。”


    太子剛要嘲笑他父皇看不清局勢,誰知他的部下紛紛“叛變”。不,也不是叛變,而是對方從來都沒有真正臣服他。


    夜還沒有結束,正在密謀的大臣被忽然闖入的金吾衛帶走。一時間哭聲遍地。


    馮良娣還在盼著當皇後,誰知道宮裏來人,毫不猶豫給她灌了毒酒。


    這場散亂很長,長的耗盡了所有耐心。又很短,短的隻持續了幾個時辰。天明時刻,一切恢複平靜,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除了略顯空蕩的朝堂和監國的皇太孫。


    秦遇收到消息的時候,意外的有一種“果然來了”的感覺。


    秦遇現在想的是,天子還能撐多久。


    然而此事剛平,臘月裏又傳來消息,太子自縊了,皇後受不了接連的打擊,一病不起,在大年前夜去了。


    先是喪子,緊跟著相攜走過半生的發妻病逝,對天子的打擊是巨大的。諸王想回來奔喪,卻被天子嚴令禁止了。


    天子甚至下了明令,諸王無詔回京,以謀反罪論。


    天子還在強撐,他要撐到他之前派出去的年輕官員任滿,然後將他們召回來。天子還有後續沒處理。


    可是事情永遠不能順應人意,夏末時候,天子病情陡然加重,他心知不好,將太孫叫到跟前字字囑咐。


    除了確定新帝名正言順登基,還嚴厲規定後宮不得幹政。防止以前的太子妃,現在的太後,憑借母家插手國政。


    然後又給太孫看了三道聖旨,斷斷續續道:“朕本來是想強行將李丕,張和,秦遇召回,分別擢升。”


    “但是……”


    天子劇烈咳嗽起來,太孫緊張的給他順氣,好一會兒天子才接著道:“朕不能如此。”他死死抓著太孫的手,“擢升的聖旨必須你親自下。”


    “新帝……施恩……”


    太孫哽咽應是。


    天子緊緊看著他,如破風箱般,嘶啞聲音低吼:“熾兒,後宮不得幹政,你記住,你記住!”


    太孫重重點頭:“皇祖父,孫兒記住了。”


    天子仍不放心:“若外戚妨政,殺無赦!”


    “是,是。”


    今日的風格外涼,吹的枝葉瘋狂舞動,寢宮裏的燈幾番波折。


    天子看著孫子還帶稚嫩的臉,抬手想要碰碰他,滿眼都是長輩的慈愛:“熾兒……”


    “皇祖父。”太孫握著天子蒼老的手,下一刻眸子睜大:“皇祖父——”搖曳的燭火終究是被風吹滅了。


    天子駕崩,新帝繼位,改年號天蘊。


    天蘊元年,新帝虛歲十八。


    先帝喪事處理好沒多久,天蘊帝連下三道旨意,將外放的李丕,張和,秦遇一一召回。


    擢升李丕為順天府尹,張和升為大理寺少卿,秦遇升為都察院右副都禦史。


    原來的官員在太子謀反案中,該殺的殺,已經不剩什麽了。留下幾人也都在新帝繼位後,紛紛上折子致仕。


    禮部幾乎被清洗了個十之八九,而後迅速被新鮮血液填充。


    事情一件堆一件,人們剛剛才察覺到冬日的寒冷,轉眼已經回暖了。


    因為成朝帝王更迭,邊關蠢蠢欲動,霍英請命之後去了邊關。


    他臨走前,還給秦遇寫了封信,大致意思是說新帝外冷內熱,讓秦遇不要害怕。


    秦遇哭笑不得。這個少年人以自己的方式在安撫著秦遇。霍英的這份心意,秦遇感受到了,也十分受用,所以秦遇很快給霍英回信,還送了一些東西。


    為了選拔人才,新帝繼位後廣開恩科。秦遇被任命為今年會試的主考官。


    這一年,秦遇二十八歲,虛歲三十。


    會試題目由主考官和禮部共同出題,隨後經由天子過目。


    議政閣內,秦遇萬分不自在的坐在凳子上,同年輕的天子商議。


    雖然本朝臣子不會口稱奴才,但是秦遇自覺他現在還不夠格坐在天子麵前,這幾年頻繁升官,已經讓秦遇惶恐了。


    秦遇有時候不受控製的想,兩代帝王莫不是對他玩捧殺。但他身上也沒什麽好圖的。


    年輕的天子發現了臣子的窘迫,難得開了個玩笑,緩和氣氛。


    秦遇感受到了新帝的善意,稍微放鬆了些。禮部尚書注意到了這一幕,又看了一眼秦遇。


    三品以上官員才能穿的紫色官服,把秦遇襯托的儒雅溫潤。


    禮部尚書垂下眼,現在誰不羨慕言家,看新帝這重用秦遇的架勢,誰都能看到秦遇的大好前途。隻要秦遇不腦子抽了做出大逆不道的事,秦遇就是鐵板釘釘的下一位新貴。


    “關於會試策論題,朕想再加一道大題。”


    秦遇和禮部尚書頷首:“皇上請講。”


    新帝提筆寫下四個大字:“整飭營伍。”


    禮部尚書有些不讚成,這次的策論題目,有不少關於軍事的。


    他沒吭聲,看了一眼秦遇,秦遇應道:“那就依皇上所言。”


    禮部尚書沒話了。


    事情商議完畢,秦遇和禮部尚書退下。


    “秦大人留步。”


    秦遇駐足,淺笑道:“不知尚書大人有何事。”


    尚書不好意思道:“還有一些小題拿不定主意…”


    秦遇會意,兩人邊走邊討論。


    會試時間在二月九日,前一晚上就有考生在貢院外等著了。秦遇看著漆黑的夜空,心裏不知怎麽的,竟然也不平靜起來。


    他短短睡了一會兒,雞鳴時分,就同其他考官一起前往貢院。


    等到所有考生通過檢查進入貢院,齊聚之後,考官們才款款而來。


    秦遇帶領眾考生上香,拜過聖人,聽著副考官聲色俱厲的對眾考生講著考場規矩,有片刻恍惚。


    很快,秦遇感覺到了很多目光落在他身上,緊跟著又挪開,過一會兒又落在他身上。


    秦遇大概能猜到這些考生在想什麽,若非他身上那身顯眼的紫色官服,或許比起主考官,秦遇更像是一位考生。


    因為秦遇太過年輕俊朗。


    這些目光中,有一道目光格外熱烈和恒久,秦遇想裝作感受不到都不行。


    秦遇似不經意一掃,微微愣住,隨後又恢複嚴肅樣子。


    副考官終於講完了冗長的規矩,之後考生們在官兵的引領下,走到自己的號舍。


    第一場考經義,算學以及詩賦,比例是8:1:1。


    誰都知道秦大人算學極好,所以算學題毫無異議的由秦遇出。


    天子還特意要來了算學題,說也要答一答,弄的秦遇有點赧然。


    朝廷是為了挑選實用人才,所以算學題的難度,合適就可以了。


    稍微有些難度的,例如一道注水放水題,秦遇不喜歡因為誤會招來揣測。所以他列舉了城市下暴雨來解釋為何如此出題。


    天上下暴雨為注水,城市盡快排水即為放水。


    題目不是無端出的,都考慮到了實用性。


    秦遇原來吃過考試的苦,所以提前讓人檢查了貢院,該修繕的修繕,貢院裏的大夫經過請示,派了宮裏太醫,各種藥材禦寒衣物也備足。就連貢院的茅廁,都多添派了人手,勤快更換恭桶。


    貢院裏的官兵來回巡邏,一來監視考生,二來也是看看有無危險。尤其是晚上,格外注意火勢問題。


    天公作美,考試三天都是晴日,仿佛預示著成功的開端,諸位考生出貢院時,還有人說笑。


    “錦州,錦州這裏。”已經蓄胡子的趙錦堂在人群中拚命朝弟弟揮手。


    趙錦州尋聲望去,他穿著再普通不過的長衫,看到兄長時,莞爾一笑,仿若百花盛開。


    離趙錦州近的人都短暫的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忍不住嘀咕,一個男人長那麽好看做什麽。


    趙錦堂狠狠抱住弟弟,“走,大哥帶你去吃好的。”


    趙錦堂無奈:“哥,我想先沐浴。”


    第156章 我爹是主考官


    客棧裏,趙家兄弟在一起吃東西,趙錦堂忽然跑去打開門,左右望了望,確定沒什麽人,然後重新關上門,回到房間,還拉著弟弟進了裏屋。


    他這才小聲道:“錦州,你,你在貢院看到了……”


    趙錦州笑著頷首:“看到了。”


    趙錦堂有些激動和高興,過一會兒,又有些感慨:“他真了不起。”


    “當初我們一起上下學,好像都還在昨日。他從小脾氣就好,人聰穎又肯吃苦。”


    趙錦州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寬慰道:“他是什麽人我們都知道,隻是現在有些敏感,所以才不能去拜訪。”


    一位是主考官,一位是會試考生,這個時候兩人湊一起,唯恐別人不拿出來大做文章嗎。


    趙錦堂一想也對,隨後又道:“可惜阿銘上次隻上了副榜,不然這一次,他也可以一起來。”


    趙錦州點點頭。


    “還有秀生。”趙錦堂話題很跳躍:“他也就是起步晚了。”


    趙錦州讚同一半:“遇……那位大人教導的好。”


    趙錦堂揶揄的掃了弟弟一眼,不過對弟弟說的話,還是深以為然。


    好學生才有,名師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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