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玨走過來,雙手叉腰,看著奔騰的運河:“想回家,還讓我配合你扯謊?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


    “沒有,”馮依依不承認,鼓著腮幫子瞪了一眼徐玨,“從了軍,變得這麽囉嗦?”


    徐玨不在意的笑笑:“沒事便罷,有事你一定告訴我。”


    “知道,上船。”馮依依丟下徐玨,自己提著裙子往河邊走。


    徐玨走到馬車旁,指揮著夥計往下卸箱子。


    船沒那麽快開,要等貨物上下搬卸完畢才行。


    馮依依想盡早離開這兒,踩著跳板上船。


    “馮依依,你站住!”


    身後有人喊著,聲音不小,帶著令人心寒的淡漠。


    第二十章 馮依依踩出一半的步子頓……


    馮依依踩出一半的步子頓住,還未轉身,手臂就被人扯住,用力拉著往回走。


    “我要回扶安。”馮依依出奇的冷靜,即便步子淩亂,還是清楚的說出。


    她看見他的臉色很不好看,鬢間帶著奔忙的風塵。說兩日還真是兩日,這麽快救回來了。


    婁詔抓著馮依依手腕不放:“先回魏州。”


    “不了,我要回家。”馮依依盯著婁詔的眼睛,明白且清晰。


    這張臉她覺得那樣好看,沒有人會比他更好看。如果不是和他做了夫妻,路上見到,她一定會心裏讚歎聲郎君如玉。


    徐玨幾步跑過來,一把推開婁詔,眼中濃濃的警告:“別動她!”


    婁詔穩住身形,抬頭看著徐玨,眼尾付出一抹陰戾:“徐玨!”


    徐玨此時自也猜出了對方身份,兩個男兒對峙的站立在岸邊。


    “馮依依,你過來!”婁詔一字一字從唇齒間送出,冷得像此時的江風。


    徐玨擋在馮依依麵前,寸步不讓:“依依,上船去。”


    “哈哈,”婁詔笑了兩聲,一張臉瞬間變得璀璨,“徐玨,她是我婁詔的妻,你憑什麽擋?”


    一句話,徐玨僵在當場,他沒有立場去摻和人家夫妻事。


    婁詔徑直過了徐玨,伸手攥上馮依依的手腕:“既要回去,且把話說清楚。”


    “好,”馮依依算算還有些功夫,當麵說清楚也罷。轉而對徐玨道,“你先收拾著,我說兩句話就過來。”


    此時的碼頭有些亂,人來人往。


    馮依依跟著婁詔走上一旁的小道,邊上就是水,嫩嫩的野芹菜生長著。


    “要春闈了,先預祝詔表哥金榜題名。”馮依依低著頭,看著前麵人的袍擺輕微擺動。


    “表哥?”婁詔鼻間送出一聲冷哼,“你說清楚。”


    馮依依抬頭,與婁詔四目相對,眼神清亮:“之前是我馮家牽絆著你,從今後,表哥不必再有顧慮。你我之事,打從開始便是錯的,回去後,我同我爹講清楚,不會再為難你。”


    涼風吹來,將女子甜軟的聲音帶上幾分微抖。


    婁詔看進馮依依眼中,薄唇微動:“所以?”


    馮依依深吸一口氣:“你我和離,各自回歸各自的位置。”


    “和離?”婁詔忍不住皺起眉,似乎從未想到,這句話會從馮依依口裏說出。


    他一直認為她在意他,恨不得每一刻都跟在他身後。而他也想過,她既然那麽聽話,加上後來馮宏達的承諾,他可以護著她。


    她方才說,要和離!


    馮依依點頭,既然話說出來,索性就這樣定下:“表哥才華,京城才是你的用武之地。”


    “嗬!”婁詔嘴角冰冷,“果然是馮宏達的女兒,馮依依,你說的這些可真作數?”


    “是。”馮依依眼睛一瞬不瞬。


    婁詔袖下的手握成拳,遂把目光從馮依依臉上別看,望去茫茫運河水,聲音清淡:“好,那便這樣!”


    風吹著兩人,就這樣站了許久。


    馮依依被風吹的頭疼,眼睛也酸,先開口:“我該上船了。”


    “既然是和離,”婁詔側臉看著馮依依,雙手負去身後,“那需得馮宏達親自將當日的婚書作廢!”


    馮依依垂首,雙手絞在一起:“要怎麽做?”


    “等我春闈後,親自去扶安馮家,”婁詔高傲的抬起下頜,是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貴,“如表妹所願,將所有事情了斷!”


    “成,我等你。”馮依依聲音不高,混在流淌河水中。


    說完,馮依依轉身離去,遠處徐玨一直在等候,見她走來,幾步迎上去。


    婁詔站在原地,眼看著人上了船,那船晃晃悠悠離了渡頭,繼而行駛向北方。


    “咳咳,”突如其來的咳嗽,讓他原本挺直的腰身彎下來。


    “公子!”清順往這邊跑過來,腳下踩過剛發出的嫩草,“少夫人忘記帶這個。”


    婁詔深吸一氣,皺眉看著清順手中不起眼的木盒,小小的銅扣鎖著。


    原是他送她的梅花簪。


    婁詔伸手接過,拇指摁著那顆銅扣:“不過兩個月不見而已,我會去的,你一定得等著。”


    清順瞅見主子爺眼裏的陰霾,莫名打了個冷戰。


    。


    馮依依回了扶安,家裏一切沒變,管事將家打理的井井有條。


    徐玨趕著回軍營,在扶安隻停留了一日。


    已經是二月,草長鶯飛。


    就在院子裏那株梨樹吐出花骨朵的時候,馮宏達回了家。當時,馮依依正在院子裏蕩秋千。


    “依依!”馮宏達幾乎是跑著進了花園,找到了假山後的女兒。


    父女相聚,百感交集。


    兩個月未見,馮依依發現馮宏達蒼老不少,鬢間白發密集起來。


    馮宏達隻說京城那邊並不好辦,想要放棄。


    馮依依在馮宏達眉間看到了憂慮,安慰幾聲:“爹,我想通了,詔表哥並不適合咱家。”


    憋了許久的話說出,馮依依將她的決定一五一十說出,麵色平靜。


    “依依,你再想想。”馮宏達以前會支持馮依依,因為他有能力讓女兒一世無憂。


    但眼下的情景,讓他不得不多想。現在他已然被人捏住,而馮依依跟著他也未必就會好,倒不如留在婁詔身邊。


    他也就去了心事。


    馮依依搖頭,聲音輕軟:“爹說過的在乎,我沒有感覺到。”


    馮宏達剩下的勸說咽回到肚子,笑著道:“好,爹爹在乎,不讓依依受委屈。”


    接下來的日子,馮宏達很忙,早出晚歸。


    偌大的馮宅更加冷清。徐魁在西麵,徐夫人在老家照顧生病的公婆,也就大房那邊偶爾會過來走動。


    馮寄翠知道了馮依依同婁詔的事,說實話,馮寄翠有些想不通,婁詔那樣的夫君也算優秀,學識好。但一想,兩人也不算正式和離,指不定婁詔金榜題名,這就和好了。


    陽春三月,扶安城淹沒在花海中。


    夜裏敞著半扇窗,花香鑽進屋子彌漫開。


    半夜時分,萬籟寂靜,整座城陷入沉睡。不知是不是睡得太香甜,連那打更的梆子聲都未曾聽見。


    “哐當”,房門被人從外麵撞開,一個人影踉踉蹌蹌的衝進屋中,邊走邊找東西相扶,極不穩當。


    “依依,依依!”馮宏達嘴裏喚著,顧不得什麽禮數,幾乎是滾著進了馮依依的臥房。


    床上,人靜靜的躺著,一點反應也無,隻剩微淺的呼吸。


    馮宏達摔在地上,強撐著爬到床邊,伸手去抓馮依依:“依依,快起來!”


    他的聲音焦急、慌張,儒雅的臉上是扭曲的驚恐。


    人沒有叫醒,依舊沉睡,嘴角一片恬靜。


    馮宏達扶著床站起,用盡全力把馮依依拉到自己背上:“別怕,爹帶你出去!”


    很快,窗戶外閃出火光,漆黑夜空被映亮,再沒有沁心的花香,眼見之處全是卷著火舌的煙塵。


    馮宏達咬著牙,眼神死一樣堅定。曾料到會有禍事,可沒想到如此快,對方下手這般毒辣,竟把所有人迷倒。


    放火!


    馮宏達把馮依依用濕棉被裹著,火苗卻舔舐著他的皮膚,焦了他的頭發。


    一步步走著,馮宏達嘴唇咬出鮮血,顫抖的手抓上書房角落中,那被火燒紅的鐵環。


    “哢嚓”,一個地道入口出現在麵前。


    事不宜遲,馮宏達帶著馮依依下去地道中,重新關閉了入口。


    “不怕,爹帶你出去。”馮宏達趴在地上,半張臉被火燒毀,眼神心疼的看著從被子中露出的那張臉。


    睡著也好,至少不用看這幅修羅地獄……


    。


    四月微雨,運河邊上停著一艘偌大的官船,船頭船尾立著站姿筆直的士兵,高高的旌旗被雨水打濕,垂在杆上。


    岸邊,年輕郎君腳踩馬鐙,身子一躍翻上馬背,雙腿一夾馬腹,那棗紅駿馬便馳騁進雨霧中。


    “公子!”清順從船上跑下來,擎著手裏的油布遮雨鬥篷,眼睜睜看著一人一馬消失。


    一旁的接船小吏討好笑著,走到清順身邊:“狀元郎這是趕著去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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