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語堂跟在後麵,習慣的擼起袖子:“她有主意的。”


    “語堂,你怎麽對我的稱呼來回變?”馮宏達坐去椅子上。


    “我?”關語堂走到牆邊,點了蠟燭,廳中亮堂起來。


    正對的照壁上,那副“雄鷹展宏圖”也就清晰起來,猛禽利爪,威武無比。


    馮宏達端起茶碗,掀開蓋子輕刮茶沫:“一會兒馮叔,一會兒老爹,外人聽著都糊塗。”


    關語堂爽朗笑了兩聲,不在意道:“他們怎會在意?”


    “那你可在意?”馮宏達問,“外人看你和依依是夫妻,其實你倆總以兄妹相稱。”


    關語堂一瞬沉默,對馮宏達的話似懂非懂:“這樣挺好。”


    “跟你說實話,我年紀大了,不會陪依依一輩子,她才十八歲,”馮宏達喝了口茶,茶香在口中蔓延開來,“對於依依,你沒有想法嗎?”


    話說到這裏,也算透徹,關語堂何以聽不明白?可是……


    馮宏達垂下臉,堅毅的唇角繃直,眼中翻滾出從未有過的苦痛。


    他是個凡人,也會生出些心思?可是自己這幅鬼樣子,去禍害人家做什麽?


    隻要能聽到一聲“大哥”,有桃桃這個女兒,能給他留著這個家。他已經很滿足。


    馮依依,那樣的好姑娘,他不敢想。做兄妹,已是很知足。


    “馮叔,先用膳吧。”關語堂避而不談,心中對自己殘缺的那處,從沒像現在這樣遺憾。


    馮宏達放下茶碗,碰出一聲輕響:“你可以想想。我還是希望有個女婿,會好好照顧依依和桃桃。”


    關語堂不語,多少也能聽出馮宏達的意思。若是他這邊不願意,馮宏達便會為馮依依再尋女婿。


    想到這,關語堂輕歎一氣,到底是遺憾。也就想起京城,那位高高在上的中書侍郎。相貌,才學,手段皆是最好。


    馮依依原先的夫君那樣出色,而他不過是個運河上跑船的。


    權臣與庶民,差的可是一丁點兒?


    馮依依從外麵進來,看看坐上兩個男人,並不知道他們方才在商議她的以後。


    “朱阿嫂說了,一會兒就上菜。”馮依依抱著桃桃,手軟軟的扶著娃兒腰間。


    桃桃小手抓上馮依依垂下的一縷頭發,纏纏繞繞。


    馮宏達應著,然後往坐著不語的關語堂看了眼:“你想想,我知道你端陽節後會出船,到時候你給我的答案。”


    關語堂搭在桌上的手蜷起,聲音低低應了聲:“好。”


    有了這一番說話,再看去廳中說笑的馮依依和桃桃,關語堂心中某處動了下。


    其實好的事物,誰又不想擁有呢?


    。


    端陽節,朱阿嫂從昨日起就開始準備粽子,夜裏更是用火煮了好久。


    大清早,滿滿一盆粽子端進正廳,一起的還有一盤粽葉雞蛋。


    日頭出來之前,馮依依搓好五線繩,小心係在桃桃手腕和腳腕。


    五彩線驅邪避凶,係好後,越發顯得桃桃的手腕圓滾胖潤。


    好似知道自己的睡夢被打攪,桃桃小腳蹬開薄被,露出一條肉嘟嘟的小胖腿兒,嘴巴更是吧嗒兩下。


    也就這短短一瞬,便又翻過身子睡著。側臉壓著,擠著小嘴兒嘟起來。


    馮依依臉上浮出溫柔笑意,輕輕為孩子重新搭好被子。


    回來幾日,一顆心徹底安穩放下。


    今日過節,上工的夥計都回了家。家中有些安靜,隻幾個婆子慣常打掃。


    馮依依梳洗好,去了後院,


    馮宏達早已起來,站在秋千邊,伸手拽著繩索知否結實。


    “爹,桃桃還小,坐不了這個。”馮依依走去馮宏達身旁,抬眼就看見那駭人傷疤。


    馮宏達拍兩下手,道:“你抱著她坐上麵,不就成了?”


    馮依依自然明白,這是馮宏達為她搭建的秋千:“好。”


    “我還忘記問,你怎麽出去這麽久?”馮宏達問,抬手抹了一把自己還未梳理的頭發。


    前幾日,馮依依同關語堂買下了城南的水塘,忙活一頓。今日過節,父女倆終於可以好好拉拉家常。


    馮依依看著輕晃的秋千板,嘴角淺淺勾起:“那一處的蚌種不好,我又去了別處。後麵聽說當地有個郎中不錯,便又去請了一副藥方。”


    “你就不怕爹在家裏擔心?”馮宏達沉沉臉,轉身往亭子走去,隨意披著的外袍翻了幾下。


    馮依依笑著跟上去,話語中幾分調皮:“怎麽?爹是怕我跟個漂亮郎君跑了?”


    “休要胡說。”馮宏達故意瞪起眼,嘴邊卻不覺笑起,“叫人家聽去,還不笑話你?”


    說完,馮宏達坐去凳子上,伸手從盤裏拿了一個粽子,遞給馮依依。


    “爹,”馮依依接過,坐在馮宏達身旁,“以後我再也不離開你,永遠守著你。”


    外麵風雨飄搖,始終待她最好的是父親。


    馮宏達最吃馮依依的哄話:“關語堂怎麽摔成那樣?出去時好好地,回來帶著一身傷,莫不是與人交惡?”


    “沒有,”馮依依垂下眉眼,手裏剝著粽子,“他同夥計喝醉酒,在江邊走,滑下去了。”


    為了安馮宏達的心,如今隻能扯出一個謊。若是讓他知道去了京城,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安靜。


    馮宏達嘴裏嘀咕兩聲,大意就是男人在外闖蕩,喝酒誤事之類。


    馮依依剝好的粽子盛在小碟中,推到馮宏達麵前:“那些藥我已經吩咐吳管事去藥堂尋了,等著配好,咱們就試試。”


    話說得小心,馮依依知道馮宏達有自己的驕傲,不願承認記性在衰退。


    “又從哪兒弄來的?整日就想苦死你爹?”馮宏達故意沉了臉。


    “不會苦,”馮依依手臂撐在桌麵,眯著眼睛笑,“我給爹做紅豆酥餅。”


    天大亮,端陽節的日光很盛。


    趁著還有些涼快,關語堂把一起行船的夥計全部叫進家中,分發節禮銀錢。


    這兩年,生意做得不錯,跑船順當。掙了銀子,也該讓大夥兒一起開心開心。


    一群大男人坐在廳裏嘻哈說笑,吃著朱阿嫂煮的粽子。


    關語堂體力好,傷口愈合很快,加上秀竹送來的藥膏,結痂早已褪掉,皮膚上留下一些印子,還需要時間淡化。


    “當家,青河上賽龍舟,一起搭把夥,把那頭大肥豬贏回來。”阿辰話多,走到關語堂身旁,拍上人的肩膀。


    關語堂的確手裏癢癢,眼看著自己身上傷也無大礙,阿辰這一提,還真想去一顯身手:“何時開始?”


    “快了,”阿辰看看外麵日頭,“頂多一個時辰就開始。”


    “一個時辰?”關語堂開始琢磨。


    若是往年,去湊個熱鬧也無妨,隻是現下剛回家,總有些事要處理。


    阿辰擼擼袖子,對著關語堂奇怪一笑:“當家變了,以前帶著兄弟們說幹就幹,如今怎麽什麽都瞻前顧後?”


    “哪有?”關語堂抬腳就往阿辰身上踹,嘴裏罵了聲,“兔崽子再瞎說!”


    阿辰嬉皮笑臉的湊回來,煞有介事拍拍自己被關語堂腳底擦到之處,道:“當家放心,兄弟適才替你問過嫂子,你可以去。”


    關語堂搓搓手,從椅子上站起,本就是直接的脾氣,當下也不再猶豫,帶著一幫夥計往外走。


    “都給我聽清楚,誰都不準偷奸耍滑,把力氣全使出來,”關語堂大步流星,直往大門走去,外衫一脫搭在肩上,“咱去把大肥牛,大肥豬全贏回來!”


    一群男人烏壓壓離開,剛才還喧鬧非常的前廳,立刻靜下來。


    朱阿嫂端著木盆進來,挨張桌子收茶碗,嘴裏嘮叨:“這群男人,吃飽喝足就走,從來不知道收拾。”


    馮依依正抱著桃桃從後堂出來,也見著前廳一片狼藉。


    桃桃伸手去抓粽子,朱阿嫂忙撿了一個小的給了孩子:“娘子,今日清河上熱鬧,不帶著小姐去看看?去年你還未搬來,沒見過那場景,熱鬧著呢!”


    朱阿嫂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戳戳桃桃小下巴,對著做鬼臉。


    “可有人少的地方?”馮依依問,想那賽龍舟,場麵一定熱鬧。


    她喜歡熱鬧,又怕人太多,桃桃不喜。是以,想找個相對好一點的地方。


    朱阿嫂想了想,手在圍裙上擦兩下:“人多之處,無非就是起始點,還有終點。娘子想看,就選岸上中間那截就行。”


    馮依依點頭,看著懷中抱著粽子無處下口的桃桃,眼光輕柔:“娘帶桃桃去看賽龍舟,看你關爹爹得個頭籌。”


    “咿呀。”桃桃捧著粽子往馮依依嘴邊送。


    “娘才不要,”依依嫌棄的皺皺鼻子,“上麵全是你的口水。”


    朱阿嫂手裏加快收拾的速度,茶碗一個個往盆裏送:“娘子幫小姐收拾下,出門就喚我。”


    “好。”馮依依說完,抱著桃桃回屋。


    離開一段時間,前幾日又忙著盤城南的池子,馮依依知道好久都沒好好陪桃桃。正好今日天好,又有龍舟可看,是個不錯的機會。


    她給桃桃換了一身衣裳,是從外麵帶回來的。桃紅色,粉粉嫩嫩。


    桃桃頭發還很稀,隻能在兩側頭頂抓起兩個小發揪,紮兩根絲帶。


    馮依依端詳著桃桃,小團子煞有介事的盤腿坐,小小的,煞是可愛。


    “來,娘給桃桃點一個紅點。”馮依依打開許久不用的唇脂。


    小指肚輕蘸一下那盒櫻桃紅,然後點在桃桃額間。加上紅頭的小褂子,整個跟那白胖的年畫娃娃般。


    馮依依笑笑,想了想,又用手指沾了些,塗在自己的唇上。


    她的唇本就生的好看,天生自帶上揚的唇角,唇中一顆唇珠,更使得唇形好看,柔軟嬌美。


    收拾好,馮依依帶著桃桃出門,朱阿嫂已經在前廳等候,帶齊了一應孩子需要的東西。


    臨出門前,交代了吳管事,好好照顧馮宏達,說很快就回來。


    街上熱鬧,人們都往一個方向去,那就是青河邊。


    兩座城聯合,官府這次也破先例的支持了龍舟賽,以往都是當地豪紳集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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