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爺,我爹剛才被帶進衙門,他姓馮。”馮依依道,麵上焦急,看著麵前年輕將領。


    宋越澤不為所動,什麽地方都有規矩,他的職責就是維護現在辛城的秩序:“姑娘在外麵等,有人會進去為你通傳。”


    馮依依從大門看進去,有不少人來回忙碌,就是不見馮宏達,這要等到何時?


    “讓她進去。”衙門外,幾匹馬停下,為首馬背上的男子開口。


    馮依依回頭,正見婁詔從馬上下來,一聲淡青色便裝,身姿永遠那樣板正。


    “大人,”馮依依走到婁詔跟前,聲音發顫,“我爹他……”


    “進去說。”婁詔手裏馬韁扔給伸手隨從,看進馮依依擔憂的雙眸。


    宋越澤往旁邊站開,讓了兩人進去。莫師傅隻能等在外麵,與夥計站在牆邊等著。


    進了官衙,婁詔往左拐,選了一條幽靜的小道:“你爹,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


    第四十七章


    現在的官衙很多人, 工部的人在這邊,原先的衙門人員也在這兒。


    還有婁詔的人,宋越澤的人, 小小官衙盛滿了人, 密集的像個螞蟻窩。


    既要做著管理河道的事, 還要忙著處理城裏之事, 加上天熱,每個人臉上都能看得出煩躁。


    婁詔停步, 站在高牆下,瀉下的陽光落在他的眉眼,溶著與生帶來的冷清。


    “我爹?”馮依依仔細回想,馮宏達並沒有對她說什麽,隻是這些日子越發忙碌,好像要將所有事做完。


    “他有沒有說過,二十年前?”婁詔問。


    馮依依搖頭, 眼中泛起疑惑:“沒說。”


    婁詔手裏攥著馬鞭,粗糙的牛皮編織, 浸上手心中的汗。


    想著馮宏達的性子, 一定是死命護著馮依依, 不想讓她得知當年事。他想自己一個人擔下來,護住馮依依。


    “二十年前?”馮依依看著婁詔,微微皺起眉,“什麽事?”


    不知為何,馮依依覺得婁詔好似知道馮宏達的過往, 甚至比她還多。


    這樣一想,不免又憶起當初魏州婁家,水榭中, 婁詔與顏穆的對話。


    婁詔,他同馮家之間,到底是什麽樣的?


    婁詔握馬鞭的手背去身後,示意不遠處一扇鐵門:“他應當在地牢,你去看看。”


    馮依依看過去,斑駁的鐵門半開,旁邊守著兩名衙差。


    同婁詔做了一禮,馮依依便往前走去。


    眼見著馮依依走進那扇鐵門,婁詔邁步走到樹蔭下。


    夏日烈陽直射,從密集的樹冠穿透,星星點點碎光落下。


    一個身著破舊布衣的少年從角落走出,嘴裏叼著一根草葉,大搖大擺走去樹下。


    “你不是走了嗎?”婁詔側過臉,看著到了身旁的人。


    梅桓吐掉草葉,仰頭看著傘幛一樣的樹冠,眯著雙眼:“事情沒有做一半的道理,所以我留下了。”


    少年說話輕快,臉上帶笑,一副讓人很好相處的樣子。擼著袖子,露出精瘦的雙臂。


    婁詔回身,上下掃了眼梅桓:“宋將軍可就在官衙大門處。”


    “婁大人別這樣,有話好說,”梅桓笑笑,做出一副諂媚樣子,“我這不是有消息給您嗎?”


    “說說。”婁詔嘴角送出兩個字。


    梅桓抬手抓抓腦袋,本就亂的頭發直接變成雀窩,但是依舊擋不住出色的麵容:“沒人說你很冷嗎?是不會笑?”


    婁詔手握馬鞭,敲著另隻手掌,並不答話。


    想起以前,似乎馮依依說過。他不想說話,她就湊到他麵前,歪著腦袋看他,說:你笑笑呀。


    “嘖嘖,”梅桓撇撇嘴,目光中略帶嫌棄,“在我老家,不會幹活的人娶不到媳婦;還有一種,死要麵子的也娶不到。”


    “這就是你要說的?”婁詔打斷梅桓,看去宋越澤坐在的官衙大門。


    “大人饒命!”梅桓連忙彎腰作揖,臉上笑得那就一個絢爛,“你別叫他,我說我說。”


    雙臂遮擋下,梅桓翻了翻眼。


    婁詔本也沒打算叫宋越澤過來,他不喜歡插手別人家事。


    “這個,”梅桓抬起自己的腳,手指在裏麵摳了摳,“哦,在這兒。”


    梅桓從鞋裏摳出一張疊好的紙片,手一甩便到了婁詔麵前。


    婁詔站著不動,眉尾輕輕挑了下:“什麽?”


    “自己看啊。”梅桓並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又抖下自己的手。


    婁詔手指捏過那張紙片,視線落在梅桓的手臂上。


    半擼起的袖子下,隱約露出一條疤痕。還未看清楚,梅桓已經收回手臂。


    “是京城裏某位大人的手筆,”梅桓背手而立,臉微揚,下頜瘦削。


    他還未長成,少年特有的清瘦,精致的麵龐,可是那雙手早已布滿薄繭,且有一手了不得的箭法。


    婁詔展開紙片,看著上麵幾個字,嘴角微一勾:“征西大將軍,宋家從不插手朝堂之事,你做這些是為何?”


    “錯,宋家並沒有插手,”梅桓翹起一根手指,“我不是宋家人。”


    這個婁詔聽宋越澤說過,梅桓是宋家收的養子。可是看著,並太好掌控的樣子。


    小小年紀隱藏極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行事可算是另類。


    梅桓瞧了瞧婁詔,想要看出什麽似的:“大人忙,小的退下。”


    走出兩步,梅桓回頭:“這回真走,回西北。”


    說完,人已走出樹蔭,看了眼官衙大門方向,隨後朝相反的地方而去。


    婁詔將紙收好,回頭再去看,那少年早已不見蹤影。


    “十七歲?”婁詔念叨一聲,最後也走了出來,往衙門後堂進去。


    牢房。


    光線昏暗,與外麵的炎熱相比,這裏陰涼潮濕,蔓延著一種說不出的腐黴味道。


    盡頭的牢房,馮宏達倚在角落,雙手抱頭,灰白頭發散亂,身上瑟瑟發抖,像是犯了頭疾。


    獄卒領了馮依依進來後,就先離開,留下兩個人說話。


    “爹?”馮依依雙手把住鐵欄,對著裏麵喚了聲。


    馮宏達緩緩抬頭,深皺的眉頭下,是一雙渾濁的眼睛:“依依。”


    叫了女兒的名字,馮宏達滿是心酸與愧疚。今日是桃桃的第一個生辰,他真的想留在家中陪著孩子。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是今日,城門打開,那些人終是找到他。


    他想安靜的跟著走的,誰知莫師傅喊來了官差,一切亂成一團。


    馮依依慢慢蹲著,看著角落裏的馮宏達,想著適才婁詔的話。


    二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不是馮家的仇人,就是那時候結下?


    她不知道,馮宏達從來不說,總是將所有掩飾好。上次把她送去魏州,沒有躲過;這次辛城躲避兩年,仍是沒用。


    “我想知道,是怎麽回事?”馮依依問。


    心裏越來越混沌,她隱約覺得二十年前的事,似乎也牽扯上婁詔,或者更多的人。


    馮宏達動了動身子,頭疾折磨得他麵色蒼白,窗紙一樣:“不能說,你別摻和進來,以後帶著桃桃好好生活。”


    “爹以為不說,我和桃桃就會平安?”馮依依問,嘴唇微顫,“你不說,我心中沒底,隻會更不安。”


    馮宏達沉默,其實他隻是想保護女兒。


    隻要馮依依不知道當年之事,那些人或許就會放過她。


    馮依依等著馮宏達開口,從小到大,她想要什麽,馮宏達一定會給她,哪怕多稀有,他都會尋來。


    如今,她想要的隻是一個真相。


    “我,”馮宏達開口,幹燥的嘴唇帶著艱難,“依依,爹不是好人。”


    說完這一句,馮宏達眼中滑出兩行濁淚,在臉上傷疤處暈開。這也是他不想開口的原因,在女兒眼中,他不再是好人。


    馮依依仿若被人敲了一記,身形微晃:“爹?”


    扶安城經商,馮宏達向來與人為善,對大房也是處處忍讓,更不提平日中的各種善事。


    “不錯,”馮宏達咬咬牙,頭顱從雙臂間抬起,空洞雙眼看去牢頂,“爹做過壞事,會被滅門的壞事。”


    封閉的記憶打開,那是馮宏達鎖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林菀書不知道,馮家人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當年,我進京城,得到永王賞識,自以為才華可以一展。”馮宏達猙獰臉上閃過自嘲,繼而又道,“永王是當今皇上的皇兄,當年也在儲君之位的候選之內。”


    馮依依安靜聽著,這些過往她從來不知道。


    “他得知我善於經營,便派我去管理在西南的鐵礦,假以時日,我便會有鐵官一職。”馮宏達說著,眼中流淌著過往。


    “你去了?”馮依依問。


    “去了,”馮宏達點頭,“因為鐵礦皆是歸朝廷所有,我便認為那座也是。”


    “不是嗎?”馮依依皺眉,突然意識到事情嚴重性。


    難怪說是滅門大罪,私開礦山朝廷律法決不允許。


    馮宏達手捂到嘴邊,輕咳一聲:“鐵礦是朝廷所有,但是相隔幾十裏外,又有一座礦山,是銅礦。”


    銅礦,便是用來鑄造錢幣的青銅。


    馮依依越聽越心驚,不敢信馮宏達當年會做出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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