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0


    杜若沒料到,景明不是開玩笑,他當真要她請吃飯。


    她不願意單獨跟他一道,一下課便抓救命稻草似的拉上李維,說謝謝他參加辯論,請他吃飯。


    景明一旁瞧瞧她這幅模樣,也不搭理。


    可偏偏李維很不湊巧:“我約了初中同學。”又寬慰她道,“再說了,這也沒什麽可謝的,小事一樁,你別放心上。”


    杜若便沒轍兒了。


    她慢吞吞跟著景明出了教學樓,往校外走。


    隔著兩三人的距離,誰也不先跟誰講話。


    不時有同學從他們倆之間穿過,並未看出他們是同行人。


    五月,北方的夏天已悄然來臨,路兩旁矮樓房上的紫藤也開始冒出花骨朵兒。


    杜若抬頭望,綠樹映著藍天,正值夕陽西下,雲彩很美。


    正仰望著,走過十字路口,一輛自行車衝過來,她尚未來得及反應,景明一把將她扯到跟前。


    杜若一個趔趄,心髒差點兒磕出來。


    “不好意思啊!”自行車打著招呼,旋風一樣呼啦跑遠了。


    她還在心驚肉跳呢,景明脾氣已上來了:“你眼睛長頭頂上啊,走路往天上看!”


    她被他嚇了下,手指指指頭頂:“我看,有晚霞。”


    “……”


    景明頓時有種一拳打進棉花的感覺。


    他無語地抬頭看了眼樹梢上。


    的確,彩雲漫天。


    杜若悄然掙開他的手,稍稍拉開和他的距離。


    剛才差點兒撞到他身上,心跳狂亂,還未恢複,有那麽一瞬間,有那麽一點兒感謝他的出手相救。


    隻是,當她深吸一口氣,抬頭望見夕陽下的樹梢時,驀地就想起去年那個深秋的夜。那時,她跟他說,你看,楓葉好美啊。


    心像被細細的針刺了一下,不太舒服。


    恍惚發覺,原來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大半年了。


    時光飛逝,她變了很多,不再像當初那樣裏裏外外都寒酸懦弱了。


    兩人默默走路,他麵無表情,她也一樣,就跟兩個平行走的陌生人一般。


    他一路無話。


    她也挺無語,如此尷尬,吃什麽飯呢。


    可實際上景明倒還好,他這人一貫以自我為中心,到哪種境地下都不會不自在。


    隻是心裏稍稍有些費解,至於費解什麽,他也說不清。


    路遇轉彎時,她不自覺走去了他斜前方。


    他隨意側眸看她一眼,她頭發又長長了,淹過了肩膀,一支白色發夾夾在鬢角邊,一身版型很好的米色短款薄外套,牛仔褲配短靴。


    姿態絲毫不拘謹扭捏,腳步輕快,剛剛教訓完,這會兒走路又開始抬頭望,時不時抿抿嘴唇,臉頰上現出淺淺的梨渦。好像天上有什麽很值得觀賞的美景似的。


    他抬眸望一眼,不過是樹枝上綻了夏花,天空中燦了晚霞。


    嗬,無聊。


    樹梢上,兩隻麻雀你啄我我啄你打起了架,嘰嘰喳喳,頗為有趣。


    杜若忍不住無聲地笑開懷,笑著揉揉腦袋低下頭,無意間扭頭看他的方向,卻撞上他正巧看過來的眼神。


    她怔一怔,立刻錯開。再不回頭了。


    ……


    出了校園,杜若找了家宿舍聚餐時吃過的粵菜館,幹淨整潔,裝修也蠻精心。消費不算奢侈,但也絕不廉價,是請人吃飯的好地方。


    她已做好了破費的心理準備,把菜單遞給景明:“你點吧。”


    他翻一下菜單,漫不經意地問:“隨便點?”


    “……嗯,隨便點。”


    “清炒蝦仁。”


    “……”霍,杜若記得那道菜很貴,要128塊呢。


    “燒乳鴿。”


    “……”呃,98塊。


    得,跟舍友們出來嫌貴而沒吃到的菜,他全點了。


    “西芹百合。”


    唔,這個便宜點,38塊。


    “鬆茸雞湯。”


    “……”一丟丟小碗就要58!


    “是兩碗嗎?”服務員問。


    景明:“不然呢?”


    杜若咬咬唇,想說我不要,但這話還是咽了下去。


    “麵點來流沙包。喝的來竹蔗水。”


    “……”


    杜若,卒。


    景明繼續翻著菜單,抬眸看她一眼,見她目光呆滯看著一旁,一臉生無可戀。他沒忍住挑了下眉梢,“啪”地闔上菜單。


    她一下子很精神地坐直身板,問:“點完了?”


    “你要加?”他問。


    “沒啊。”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慢慢說,“要不……”無意識地歪一下腦袋,“先吃著,過會兒不夠再加?”


    “行。”


    服務員報了下菜單。


    杜若忍不住肉跳,全是些又貴又沒啥分量的菜。


    昂!


    算了,就當三星期家教白做了,好好犒勞自己一頓。


    再說,她也很想吃蝦仁乳鴿和雞湯呢,一定很好吃。這麽一想,心裏又舒暢了點。


    等上菜的間隙,兩人互對而坐,都不講話,仿佛在比誰先開口誰輸似的。


    杜若不和他有眼神接觸,也不跟他言語,專注地拿手指摳桌沿。大有氣氛凝結成磚頭她也無所謂之氣概。


    景明坐了會兒,也覺無聊透頂,但還算克製地忍了。他拿紙巾擦擦手,嫌不幹淨,又起身去洗手。


    她連問都不問,頭也不抬。


    景明洗完手,卻繞去前台結了賬,又給她加了一份楊枝甘露的甜品。


    再回來,見她還是一副消極怠工的要死狀態。


    他看了她半會兒,被她這鬼樣子得罪得不輕,忍不下了,開口便嘲弄道:“你不用擺出這幅不情願的樣子。我也不願跟你出來吃飯。”


    杜若:“……”


    不願意你跟我跑出來幹嘛,閑得慌啊。


    她摳著桌子,低聲咕噥出一句反駁:“我沒逼你出來。”


    他眉心跳了跳:“要不是我媽天天打電話來煩我,我有那個心情搭理你?”


    這下,杜若抬頭了:“阿姨她……”


    景明算是看出來了,他媽就是塊令牌。


    他板著臉,頗不耐煩:“就她。天天問我你的情況,我哪兒知道你什麽情況?”


    他語氣都差成了這樣,她倒變得好脾氣了,說:“阿姨要再問,你就說我很好就是了。”


    “我說好有用?她還不是認為我在敷衍。”那話說得,跟吃了多大虧似的。


    杜若不出聲了。


    不管怎樣,是她給他的生活增添了不便,心理上不情願,但還是說了句:“不好意思啊。”


    景明麵色鬆緩了點,他靠進椅背裏,手臂搭在桌上,手指敲桌:“最近過得怎麽樣?”


    杜若眼神狐疑:???


    他皺眉:“不是我要問的。”


    她當是明伊問的,便點點頭,乖乖回答:“挺好,也挺開心的。”


    他神色不變,例行公事地問:“學習怎麽樣?”


    “也挺好的。”


    “生活呢?”


    “都好。”


    “缺錢用嗎?”


    她搖頭:“不缺。”


    “缺的話可以跟我講。”


    她匆匆跟他的眼睛對視一秒,臉有點紅:“真的不缺。”


    “嗯。”


    隔半秒,他稍稍調整坐姿,咳一聲,“談戀愛沒?”


    杜若一臉戒備:???


    景明惱了:“說了不是我要問的。”


    杜若:“暫時還沒。”


    景明頓了一下:“什麽叫暫時?”


    “有人追我,我還在考慮。”她又低頭拿手指戳桌子了,耳朵還有點兒紅。


    “誰?”


    她抬頭:“阿姨連這個也問了?”


    景明抄起杯子,喝了口水,訓誡地說:“我提醒你,別光顧著談戀愛,耽誤學習。”


    “……”杜若覺得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簡直不能更詭異了。她慢慢道:“誒,我在班上成績第一耶。”


    “……”


    景明不多說了,盯著隔壁桌看了一會兒,轉移話題,“你現在易坤的實驗室裏是什麽身份?”


    “啊?”她想了想,也不太明確,“應該是實驗室助理吧,打雜的。”


    “沒開工資?”


    她搖了搖頭。


    “可你參與了阿童木的設計製作。”


    “啊。”她又點點頭。


    “除此之外,你主要幹了些什麽工作?”


    “修一些他們做壞掉的傳感器啊什麽的。……反正就是他們做項目時弄壞的東西,我幫忙修一修。”


    景明這下沉默了半刻,再問:“orbit的人有沒有跟你談,會給你多少分成?”


    杜若有些意外,道:“我是去觀摩學習的,人家都沒找我要報名費呢。”


    景明張了張口,簡直是歎為觀止。


    她是真不知道,憑她目前的能力,已經可以在項目裏邊參與核心研究並要求股份了嗎?


    他奚落道:“你別叫杜若春了,改名叫杜若蠢吧。”


    杜若:“……”


    他無端心煩,懶得跟她廢話,直接道:“你到我這邊來,我給你分成。”


    她怔了,表情有些惘然,也不知在考慮什麽。末了,垂下眼眸安靜幾秒,不知是不在乎他開的條件,還是不在乎他這個人,最終說了兩個字:“不要。”


    “……”景明極輕地咬了下嘴唇。


    她成功把天聊死。


    而他也不是那種會去勸人的性格,索性就不講了。


    她呢,也不說話。


    餐館裏人聲鼎沸,這兩人又開始各幹各的,毫無交流,無論眼神還是言語。


    一個斜癱在椅子上轉手機,一個趴在桌邊玩筷子。


    餐館也遲遲不上菜。


    又過了好一會兒了,景明另起話題,問:“辯論題目是什麽?”


    他忽然再度開口,她始料未及,倉促地抬頭看他一眼,怎麽都覺得他倆並不是能平心靜氣說話的關係。除去他給明伊帶話。


    她腦子裏遲鈍地轉了一圈,才說:“貧窮和富貴,哪個更容易滋生罪惡。”


    他:“嗯?”


    “你不是問辯論題目嗎?這就是。”她繼續低頭摳桌子,依然是不看他。


    “貧窮和富貴,哪個更容易滋生罪惡。”他重複一遍,顯然覺得這個題目很滑稽。


    她聽出他語氣中的哂笑,心裏不太舒服:“有問題嗎?”


    “正方反方?”


    “反方。”她用力摳一下桌沿,隱約意有所指,“富貴更容易滋生罪惡。”


    “抽簽決定持方?”


    “自主選擇。”


    “嗬。”他懶散地癱在椅子裏,不屑地一哼。


    “怎麽了?”她抬頭。


    “沒怎麽。”他聳聳肩,抬起水杯喝水,說著沒什麽,眉毛卻高高地揚了一下,表情似笑非笑的。


    又是這輕蔑奚落的表情。


    她:“你有意見?”


    “你挺能yy。”景明放下杯子,這回不客氣了,嗤笑道,“跟阿q一樣,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精神勝利?”


    杜若臉唰地發燙了,像是被揪住了尾巴似的。


    一見他那副拽得不行的鬼樣子,她就覺神經刺激,跟炸了毛的貓兒一樣,極度想反駁,挖空了心思組織語言,可臨了一想,又突然沒興趣跟他鬥嘴了。


    這麽一想,她就蔫了下去,聳一聳肩,沒精打采道:“嗯嗯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景明:“……”


    臥槽,她這副死樣。


    這一拳別說沒打到棉花,空氣都沒打著。他差點兒沒給噎死。


    他是腦子有坑啊出來吃這頓飯。


    特麽已經氣飽了,還吃個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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