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5


    之後的五六天,景明都待在山裏頭,與世隔絕。


    山裏的時光悠揚而漫長,他沒有別的事情做,便一天到晚跟在杜若屁股後邊跑。她做飯,他站在灶台邊看;她洗衣服,他蹲在天井旁看;她燉著燕窩花膠,他也在旁邊看。那些都是景明買來探望杜母的,無奈燉過一次後,杜母吃不慣,隻想吐,死活不肯再吃。說山裏人糙得很,不需要補,自動會好。杜若也就沒強迫她了。


    更多時候,景明會跟著杜若幫她做農活,掃掃院子紮紮稻草什麽的。


    可比起幫忙,他似乎玩心更大,喂個雞他能把飼料扔出好遠,害得雞群滿場飛跑去找吃的,跟扔球逗狗似的。


    杜若皺眉:“你這麽喂,雞都瘦了!”


    景明歪理一堆:“讓它們多跑跑,雞腿才好吃。”


    整理菜園時,他又對藤上呆萌可愛的黃瓜絲瓜茄子西紅柿起了濃厚的興趣,這邊掐一下,那邊捏一把。


    杜若怒斥:“你別把菜都糟蹋了!”


    把他轟出菜園。


    他站在籬笆外巴巴地看她,看一會兒了實在無聊,揚言說自己要出去走。


    杜若怕他在山裏迷路,沒辦法,隻得領他出去轉。


    這人簡直是個活祖宗。她家裏一堆家務忙活,每天想方設法給他弄好吃的,伺候他吃喝住睡了,還得天天牽出去遛彎兒。


    如此這般,景明每天和杜若一起在山林裏走走,看花草樹木,梯田農夫;看日升日落,風吹雲過;看晚霞遍野,星鬥漫天。


    一晃就到了離別的那天。


    那天一大早,景明起床後,在枕頭下放了個厚厚的紅包。


    吃過早飯,景明杜若跟杜母和外婆告別。


    杜母手上的繃帶已經拆了,她拉住杜若的手輕輕拍了拍,也沒別的話說,隻交代:“要好好吃飯。”


    杜若微紅著眼睛,點點頭:“誒。”又道,“寄給你錢,你就用。別攢著。誰讓你攢了呀?”


    杜母囁嚅:“給你留著……”見杜若瞪她了,話又吞回去,“用用用,明天就用。”


    “那我走啦。”杜若說,“後頭一星期的玉米麵都磨好了,豬菜都剁好了,柴火也紮了。這一星期別幹重活,聽見沒?”


    “聽見了。”媽媽點頭。


    說完,又看看景明。她不善言辭,隻笑笑,沒說話。她對景明雖還是有些距離,但也不似頭幾天那麽緊張。


    外婆則拉住景明的手,咿咿呀呀,口齒不清地說著方言:“有空了,再來玩啊。”


    景明連連點頭:“誒。您要保重身體。”


    走下山坡了,杜若回頭,媽媽和外婆還互相攙扶著,站在上頭跟他們招手。


    杜若喊:“回去吧!”


    喊了幾遍,都沒回。


    直到下了山坡一轉彎,就再也看不見了。


    走開好遠後,杜若奇怪:“你聽得懂方言了?”


    景明:“聽不懂。”


    杜若:“那你剛才答我外婆的話答得那麽好?”


    景明:“猜都猜到了。”


    清晨的村寨,男人們趕著牛羊上山,女人們在院子裏晾衣服納鞋底,小孩背著書包去上學,一派忙碌景象。


    過了寨子下了山,上次的小貨車已等在山腳。


    兩人放好行李,坐到貨車後頭。


    車開動時,景明回望了一眼山脈,小小的村寨掩映在青山綠水間。車開出去沒一會兒,重重樹影掩闔上去,桃源消失,隻剩大片大片金黃的碧綠的梯田。


    又過一會兒,梯田也消失了。


    唯剩綠意盎然的山脈,和藍得像寶石般潔淨的天空。


    他回過頭來。


    杜若輕聲:“你怎麽好像比我還不舍?”


    景明極淡地笑了一下,沒說話。


    隻是很快,這旖旎繾綣的心思就散得一幹二淨——貨車又開始在山路上劇烈顛簸。


    人坐在上頭跟坐在海浪上一般,沒一刻消停,拋過來甩過去,渾身的骨頭一陣陣打碎重組。


    景明不像來時那樣一頓臥槽。


    可忍了近一小時後,顛簸之路仍是漫漫無期。


    他脾氣又上來了,惱火而暴躁地吐出一句:“這破車破路,將來全部淘汰。”


    杜若頓時就愣了一下。


    從村到鄉,從鎮到縣,從小城到大城,一路奔波,四五個小時後到達機場。兩人換了登機牌,吃了頓飯,又是四五個小時後落地北京。


    機窗外,天色已黑,一片寂寥。


    早晨還在寧靜山間,夜裏便回歸繁華都市。


    兩人都有些默然,不太適應。


    加上舟車勞頓,疲憊不堪,一路都沒怎麽說話。


    司機來接機,景明先帶杜若吃了頓晚飯,再送她到她家樓下,已是夜裏近十點。


    他下了車,幫她拎行李上去。


    她沒拒絕,跟在他身後。


    兩人在狹窄的樓道裏慢慢走,一直走到六樓門口。


    他放下行李,回頭看她。


    她亦抬頭。


    景明說:“晚了。你朋友在家,我就不進去了。”


    畢竟不方便。


    “好。”杜若點點頭,卻沒拿鑰匙開門,等著看他轉身離開。


    而他也沒走,原地站了一會兒,等著看她開門進去。


    兩人無聲對視幾秒,發現對方沒動,剛要開口說話,樓道內的感應燈滅了。


    四周陷入黑暗,心裏一磕,靜默下去。


    忽然,隔壁房門打開,開門聲讓感應燈再度亮起。


    隔壁住戶匆匆走過,下樓去了。


    杜若揪著箱子拉杆,等樓道裏人聲消失了,才慢慢開口:“我先進去了。”


    正要轉身,景明喚住她:“杜若春。”


    “嗯?”


    “我有話跟你講。”他盯著她。


    她心髒莫名一緊:“什麽話?”


    “我還是喜歡你。”他說,“很喜歡你。……我們,和好吧。”


    她輕輕發抖起來,一時間沒有反應。


    他等了幾秒,稍微舔了下嘴唇:“你還想不想……”


    “想!”她突然打斷,臉霎時紅了。話一出口,後邊的也不再畏懼,“我想跟你和好。”她眼睛異常執著而明亮,“一直都想,甚至想到……想到不知過了六年,我們是否適合,甚至這樣,也想跟你和好,重新談一場戀愛。


    甚至,或許過幾天又會吵架生氣,或許下場很慘老死不相往來,或許你甩了我我厭棄了你,但我還是想跟你和好跟你在一起,哪怕不知道未來怎麽樣。因為總覺得,不和你在一起,會遺憾,會後悔。”


    景明看著她,眸光漸深。


    而她說完,忽然話鋒一轉,


    “我都敢了,你呢?……景明,我們的prime,重新來一次吧!或許又會失敗,或許平平無奇,可我們已經是失敗者,還有什麽可失去的。不做了,不再試一次,真的不會後悔嗎?”


    她挑明了這番話,執拗地盯著他,有那麽一絲擔心他會認為她在威脅,會惱火拂袖而去,可他沒有。


    他突然上前一步,雙手捧住她的臉,額頭抵在她額頭上,呼吸急促,像是壓抑著心裏洶湧難解的情感。她仰著頭,微闔著眼,雙手抓附住他的腰,渾身麻麻地顫抖著,如過電一般。


    呼吸灼熱交纏,雙唇近在咫尺,隻有一毫米的距離,可誰都沒去觸碰。


    仿佛近鄉情怯,想靠近,又怕生疏,想緊擁,又怕灼傷。


    直到漸漸,彼此湧動的情感都平息少許,他才輕輕碰了碰她的唇角,臉頰蹭蹭她的臉頰。


    男人的肌膚,柔軟而有質感。她驀地眼睛一閉,心尖兒都顫了一下。


    他來回輕蹭她的臉頰,像動物間最原始純粹的親昵,低聲喚她:“春兒。”


    “唔?”她緩緩睜開眼。


    “這些年,我從沒喜歡過別的人,連動心都沒有過。”


    也從沒忘記過你,隻是,不知該如何回到你麵前。


    他將她摟入懷裏,擁抱如此之緊。她再度閉上眼,在他懷中不自禁地瑟瑟發抖。


    直到樓道裏再次傳來其他住戶上樓的聲響,他才鬆開她。


    何歡歡在家,又是深夜,他不便進屋,低頭拉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來回撫摸,過了好久,才肯走,說:“我明早來接你。”


    她點頭:“嗯。”


    待他離開,杜若開門進屋,靠在門板上,臉熱心跳。隻是一個擁抱而已,她的心卻像要衝出胸腔,到此刻都無法平複。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回頭:“歡歡我——”


    何歡歡房門開著,裏頭沒人。估計是這幾天她不在家,歡歡去曾可凡那兒住去了。


    “……”杜若一時又有些懊惱。


    景明下樓上了車,坐在昏暗的車後座裏,胸膛起伏,呼吸不穩。


    坐了好久,也不說開車。


    他不想走啊。


    司機耐心等了一會兒,景明突然抬頭:“你先回去吧。”說完,人下了車,又朝小區內跑去。


    杜若回到房間,開了燈,坐在地毯上緩一緩,她拿著手機猶猶豫豫時,手機突然“叮”地一下。


    景明的消息:“我在門口。”


    她一下子竄起身,跑去拉開門。


    他跑上樓來的,微微喘氣,壓低了聲音,說:“能進來嗎?”


    她臉一紅,尚未開口,他道:“前幾天都是你陪我聊天,今天我一個人,肯定睡不著。”


    “……”杜若紅著耳朵,嘀咕一句,“找借口。”


    又輕聲道:“何歡歡她不在。”


    他一愣,走進來,拉上門了,低頭看她,說:“沒找借口,真睡不著。”


    “哼。”她話雖這麽說,人卻往房間裏走。


    他跟上去。


    她又回頭:“我床特別小。隻怕擠不下。”


    “我看剛好。”


    景明說著,自顧自拉開自己的行李箱,找了睡衣出來,輕車熟路地鑽進衛生間。


    杜若:“……”


    很快衛生間傳來淋浴的水聲,在這樣安靜的夜裏,叫人無端心亂。


    杜若摸了摸胸口,平複心跳,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箱子塞到櫃頂,又把他的小箱子擺好騰出空間。瓦力哧溜一下湊上來清理輪子上的泥巴,可開心了。


    沒一會兒,他回來了,臉龐幹淨,頭發濕漉,從頭到腳帶著清香。


    房間本來就小,他一大隻走進來,更顯空間逼仄。


    她莫名不敢看他,從他和櫃子的縫隙裏鑽過去,與他擦肩而過,小聲:“吹風機在抽屜裏。”


    她抱著睡衣去了浴室,滿臉通紅地洗頭洗澡出來。


    景明躺在她床上,閉眼睡了。


    她的床實在短小,還不足他身高,他側身睡著,雙腿蜷起,霸占整張床,隻在他胸前留給她極小一塊空間。


    杜若沉默而緊張地吹完頭發,放下吹風,回頭看,他安靜閉著眼,或許今天是真的累了。


    她關了燈,隻留床頭淡淡的香薰燈光。


    床上實在沒地兒安身,她小心翼翼擠上去,腿腳蜷成一團,小聲道:“我腿沒地方放啦。”


    他懶懶地把腳移開,她剛把腿伸直,他的腿壓上來。


    她臉皮熱得冒泡,想推開他。


    他睜開眼睛:“不放這兒我腿放哪兒?誰叫你床那麽小?”


    她麵紅耳赤:“你非要睡這兒還賴我?!”


    沒想他輕邪一笑:“賴你怎麽了?”人閉著眼,手腳並用,八爪魚一樣把她纏得死死的。她較著勁兒,他輕鬆製服。較量中,他手隔著衣服在她身上摸了一道,忽睜開眼,認真問:“你睡覺為什麽穿著胸衣?不嫌膈得慌麽?”


    說著幫她解開。


    杜若臉龐如火燒,掙紮:“你鬆開!”


    他不管,摟著她閑閑睡覺。


    她憋著氣掙啊掙,掙不脫,他忽然再度緩緩睜眼,盯著她紅撲撲的臉蛋瞧了半晌,低聲道:“再動要起反應了。”


    杜若猛地一僵,不動了,臉紅得要爆炸。


    她靜止了好幾分鍾,直到聽見身邊的人漸漸呼吸均勻,以為他睡了,才輕輕挪動一下腿腳,想換個姿勢。


    這一動,他突然一個翻身壓去她身上,握住她的手腕子摁在枕頭上。她嚇得一聲尖叫,他壓著她,俯視的眼神明亮,銳利,帶著掩飾不住的情.欲,


    “我剛說什麽來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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