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的時候可以不顧一切,可真要結婚了,你們在生活觀金錢觀上的差異遲早會暴露,大大小小的問題就層出不窮。”


    許沁平靜半刻,輕聲道:“我沒看到我和他之間有什麽大大小小的問題……除了你們的反對。”


    付聞櫻眉心一蹙,正欲開口,孟懷瑾眼神製止了,又對許沁道:


    “爸爸知道你現在把我和你媽當敵對勢力看,但爸爸還是想讓你認真想想,你們相處才多久,能說明什麽?現在沒有問題,不代表以後沒有。舉個很現實的例子,你喜歡法國菜,你可以吃三四千一餐的法國菜,而他呢,能帶你吃的是一兩百一頓的烤串兒。當然,你能吃烤串兒,能天天跟著他吃,但他能天天跟著你吃法國菜?他會覺得三四千的法國菜快到他一個月工資,太鋪張浪費。衣、食、住、行……這樣的矛盾和分歧存在於生活的方方麵麵。


    還不隻是消費觀金錢觀的不同,生活觀也不一樣,你們的成長環境相差太大,這讓你們對生活難易程度的理解也不一樣。”


    許沁認真看著他,道:“爸,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我也想了很久。過去的一個星期,一直在想。”


    “結果呢?”


    “我想清楚了。”許沁說,“現在,我不想吃法國菜,也不想吃烤串兒,我就想吃他做的飯。這十年我天天都在餐廳吃,什麽都吃膩了,我以後就想在自己家吃飯。”


    孟懷瑾和付聞櫻同時怔住,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番話。這麽多年來,她從未表達過自己的意思,也從未忤逆過父母的意思,這是第一次。


    仿佛一直坐在壁櫥裏的俄羅斯套娃忽然有了自己的思想與意誌。


    付聞櫻:“那個人給你灌了什麽雞湯,你連爸爸媽媽的話都不聽了?”


    孟懷瑾攔住付聞櫻,再度歎了口氣:“沁沁啊,你看問題還是太淺。情在濃時,飲水都甜。可一旦愛情消磨幹淨,糖水也苦。等到那時,人性的醜惡會成倍放大,爭財產,撕扯……隻有你想不到的。說句不中聽的,這段關係裏,他是坐享其成的那個。認識你,他可以少努力多少年?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他沒車沒房沒錢沒個體麵工作你都不在乎。爸媽養你這麽大,寵著你,那麽多人伺候你,不是為了送你去別人家裏洗碗擦地洗衣做飯的。給你買最好的東西,保你衣食無憂,也不是為了讓你把自己有的一切去貼補婆家的。”


    饒是許沁,聽到這幾句話,也不免眼眶泛紅。最戳心,不過情。


    “父母的閱曆比你深,不想你栽跟頭後悔。這樣的大事,你一定得聽父母的意見。”


    他言辭懇切,許沁也動容,可……


    “爸,我知道你擔心,心疼。你們不相信他,但我很清楚他是什麽樣的人,你們能不能相信我?而且……這段關係裏,我才是坐享其成的那個。而且……”


    生平第一次和父母對談,她想表達的太多,理還亂。說到半路卡了殼,千萬條為他準備的理由都消退下去,隻剩最本能最原始的一條,刻在心頭。


    她一瞬間就沉定下去了,手指摳一下桌子,聲音也輕了下去,“我真的很喜歡他。”


    她的聲音很輕,紗一般弱而顫,


    “很喜歡,是每天都想見到他的那種喜歡。……見到他就開心,我……我就隻是想要開心而已,不行嗎?”


    “好像,沒有遇到他的日子,就沒有開心過,怎麽辦呢?”


    她鼻尖些微發紅,輕輕吸一下鼻子,又恢複了鎮定,看向付聞櫻,道:“媽媽,你說,人不能什麽都想要。我懂的。”她點點頭,“如果,和他在一起,就必須要失去一切東西,讓生活沒那麽簡單了;如果,和他在一起,就必須要麵對你們說的那些困難。那麽……我想選擇他,可不可以?……我就想要他,行不行?”


    這麽多年了,她從來沒有說過,爸爸,媽媽,洋娃娃我想要卷頭發的,不想要你們選的直頭發;房間的顏色我想要淺藍,不想要你們選的米黃;生日宴我想吃梁市的特色菜,不想吃你們選的本地菜……


    從來沒有。


    她從未表達過她的喜好,一次也沒有。


    孟懷瑾蹙眉不語了,


    付聞櫻亦良久不言,她意識到了許沁身上的改變,她不能相信,也不能允許,這樣的忤逆和違抗在她眼中如同大罪。


    她淡問:“失去父母和親人,失去整個家族,也要選擇他嗎?”


    許沁一怔,盯著她看;她表情冰封,冷酷回視。


    “為什麽媽媽一定要這樣?”


    “不然該怎樣?順著你的心意來?!沁沁,你看看你的幾個伯父姑媽,你的堂哥堂姐們。孟家走到今天的地位,不是靠順著誰的心意來,也不是靠著你嘴裏的開心二字。靠的是大局為重,家族為先。如果人人都隻是為了開心,孟家早就被對手打壓得分崩離析。我沒有逼你非嫁給誰,但你至少選一個像樣的。”付聞櫻徹底表明了態度,“這件事,根本沒得商量。”


    許沁麵色微白,一言不發。


    付聞櫻看一眼她的臉色,知道自己的意思已傳達得足夠清楚,重新拿起筷子。


    許沁低下頭,為什麽偏偏是在家裏,在她生活了那麽多年的家裏。


    她坐的這個位置,桌沿上的刻痕,還是她小時候劃的呢。


    她眼睛一熱,視線有些模糊,但很快就被眨去。


    她手伸進兜裏,掏出了一串鑰匙放在餐桌上。


    鬆手時,金屬磕在木桌上,輕輕一聲響。


    兩把鑰匙,車的,複式樓的。


    “我也沒得商量。”許沁說。


    “你!——”付聞櫻驚怔,臉上一貫的優雅冷靜被震怒取代,“你真要為了一個男的跟家人決裂,什麽都不要了?”


    孟懷瑾拿手撐住額頭,痛心而無奈。


    許沁搖頭:“就算我被趕出家門,你們永遠都是我的父母。養育之恩,我會報。我會每周回來看你們,就算你們趕我,罵我,不準我進門,我都會來。……你要不高興,就每周罵我一次。要是連罵都不想罵,不想跟我講話,……我也會來看你們。”


    付聞櫻覺得她簡直匪夷所思,氣得冷笑:“你以為這樣軟磨硬泡,終有一天我就會心軟?”


    “沒有。”許沁目光筆直看著她,說,“我沒有抱希望,我也知道爸媽不會心軟,不會原諒。隻是除了這樣,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有別的辦法。你既然要做,那就做絕。”付聞櫻冷道,“現在就從家裏出去,什麽時候想通什麽時候回來。不然,就是不讓門衛放行,你也別想再輕易出現在我麵前。”


    許沁嘴唇輕輕顫了一下,人沒動;


    今日這一番對話,已經耗盡她的所有。


    隔半晌了,她望向孟懷瑾。


    孟懷瑾長歎:“沁沁啊,你太讓爸爸傷心了。”說完,人起身,離了席。


    許沁的心頓時就像被刀捅了一樣,再也無法控製,一滴眼淚就砸了下來。


    那熟悉的餐廳扭成了奇形怪狀,融化在淚光裏。


    ……


    宋焰連續兩天都在家裏頭忙碌,翟淼不免奇怪了,手裏轉著掃帚,在他身邊蹲下:“哥,我要是沒記錯,這兩天周末吧?”


    “怎麽了?”宋焰忙著手頭的事情,頭也不抬。


    “我今早出門前,跑去你房間看過嫂子的值班表,她今天休息啊。不對,從昨天下午六點就開始休息了。”


    “怎麽了?”宋焰瞟她一眼,還是那句話。


    “你們怎麽沒在一起?明天你得回軍營了,竟然不抓緊時間膩歪。吵架了?”


    宋焰哼出一聲笑:“沒有。”


    “那就是她跟你玩膩了,準備甩掉你。”


    “放屁。”宋焰一巴掌拍她後腦勺。


    “幹嘛呀你,手上全是灰!”翟淼尖叫。


    宋焰起身往外走。


    “要去找她了?”


    “上次看中的那幾套,要下訂單了。”宋焰回頭,“走啊。”


    翟淼抓狂:“跑腿的事兒總叫上我,請我吃冰淇淋!”


    ……


    許沁住在家的這兩天,家裏氣壓很低。


    付聞櫻似乎換了套方案,至始至終平靜著臉不同她講話,不跟她理論,也不斥責訓罵,這無聲的壓力壓在許沁身上,比有聲更甚。


    直到下午,付聞櫻開口,說:“陪媽媽出去逛街。”


    許沁應允。


    付聞櫻去了常去的商場,那裏都是奢侈品店,商場內客人不多。走進一家店,導購員殷切地迎上來:“孟太太孟小姐,歡迎啊。”


    端茶倒水,甜品茶點。


    “店裏上月就來了幾隻限量款,特地為您留著呢。最近好多客人打聽,都想要,經理特別吩咐先讓您挑,看您瞧不瞧得上。”


    付聞櫻啜著茶,淡淡道:“拿上來看看。”


    許沁沉默,明白了她為什麽帶她來這裏。


    ……


    翟淼捧著一杯冰淇淋在商場裏慢慢轉悠,歎:“果然是周末啊,人真多。”


    沒人接話。


    回頭看,宋焰在買甜甜圈。


    翟淼開心,跑過去:“哥。”


    宋焰丟給她一小包,手裏拎著一大盒。


    翟淼看看這,看看那:“你手裏那給誰的?”


    宋焰嘴角一彎,不答。


    “重色輕妹。”翟淼吐槽。


    宋焰道:“如果我歸隊之前沒跟她見上麵,晚上你把這個交給她。”


    翟淼翻白眼,酸道:“唉喲,一盒甜甜圈,貴重得跟金子似的。”


    宋焰卻停下腳步,看到幾個賣口紅的櫃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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