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歲那年,言溯在mit攻讀他的第二個博士學位。他的同齡人都在上高中,對他來說,“同齡人”這個詞等同於幼稚、愚蠢、不理性。


    而對他的同齡人和“高齡”同班同學來說,他等於一個詞——怪胎。


    他並非那種戴著眼鏡穿著隨意有些邋遢不拘小節,在圖書館和食堂間兩點一線的學霸,相反,他是個衣著裝扮極其得體講究,言行舉止相當有中世紀風範的學神。大家私下都叫他“剛出土的小紳士”。


    學神從來不去圖書館,因為他13歲在伯克利上大學的時候,一個暑假看完了mit圖書館的所有書。


    那個暑假,每天早上7點到晚上9點,成群結隊的大學生研究生博士生慕名而來,遠遠地圍觀:穿著小西裝,背脊挺直的小男孩抱著書一頁一頁地翻,幾分鍾換一本,一小時看完一個書架。


    讀博士後,反而沒有那麽多書給他看了。


    好在14歲時,他因解開了國會大廈的恐怖襲擊暗語而一舉成名,從此聲名鵲起。所以,在mit讀書時,他早已不會泡在圖書館裏,而是開始對付世界各地的奇怪密碼。


    所以,大部分時候同學們在校園裏看見他,他都是雙手插兜,擰眉思索著一陣風飄過,大家於是又稱呼他“風一樣的走神”,沒人知道他其實是在思考。


    認識chace的那天,言溯坐著。


    這個“認識”有別的意思,他們是博士班的同學,但一直沒有交流。


    這天,言溯坐在石桌旁,左手在白紙上畫密碼,右手在下國際象棋,一人分飾對手兩角,自己跟自己下。


    一邊解密如火如荼,另一邊自己和自己下棋對決得難解難分。


    他寫著密碼,這邊走了一步棋,瞟一眼,對麵也該走了,剛要把馬往前挪一步,有人握住馬的棋子,往前推了一步,像是完全懂他的思維。


    他抬頭,盯著對麵的年輕人,不滿而倨傲:“你動了我的棋子。”


    “嗯,”chace似乎沒聽,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該你了。”


    言溯挑眉,更加不樂意,但想了想,還是走了下一步。轉眼又看自己的密碼,可對方很快走棋,相當快。


    言溯的目光緩緩挪過來,抬眸看向chace。


    後者聳聳肩,瞟一眼言溯左手的密碼:“跟我下棋,那個要放一下了。”


    言溯不語,很快走下一步,chace也是


    於是,路過的人看到博士班最小的兩位少年坐在樹下,一言不發,各自飛快地挪著棋子,你來我往跟比劍一般。


    路人奇怪地搖頭,這哪裏是下棋呀?有人思維這麽飛快?


    下到最後,變成了一局死棋,不分上下。


    看著那盤死棋,言溯說了第一句話:“interesting!”此話等同於中文的:嗬嗬。


    “我記得,你叫alechance?”


    chace點頭:“是。”


    言溯也點頭:“你的名字裏有語法錯誤,你爸爸知道嗎?”


    chace努嘴:“生下來就是這樣,沒法選擇,不是嗎?”


    言溯挑眉,又說:“interesting!”


    嗬嗬


    #


    言溯18歲那年,在普林斯頓攻讀他的第七個博士。這一次,chace沒有與他同行。但兩人經常相約下棋,從國際象棋到中國象棋,到國際跳棋,軍棋,圍棋,甚至到橋牌,撲克


    有次,兩人坐在咖啡廳,邊各自一手幹自己的事,邊另一手打橋牌。


    甄禮買咖啡經過,看見言溯,詫異他居然肯同人對弈了,走過來。


    兩個年輕人各自看著自己的書,同時玩轉4堆牌,一人分飾兩角。


    甄禮:“兩個人打?”


    沒人理她。


    甄禮無語地望了一下天,低頭:“hi,.”


    言溯頭也不抬:“hi,l.j.”


    chace飛快抬頭看她一眼又低下,學著言溯打招呼:“hi,l.j.”


    很英俊的男生。


    甄禮微微揚起細細的眉梢,我認識你嗎?


    不過,她覺得,他們會見很多次麵。


    ~~~~~~


    以上。


    因為實在不夠字數填了,最後這章等下篇番外出來再替換補上。


    這次修文改了一些bug,加了一點推理方麵的細節,調整了一下順序,最主要是刪減了很多多餘的描寫。


    前前後後看了3遍,減了4萬多字,差不多剛好把之前放在作者有話要說的部分挪進正文。


    除了加強邏輯和理順劇情外,情節有些細微調整,但可能沒什麽十分巨大的顛覆或變化,主要是很多奇怪或是不符合男女主性格的描寫改掉了。


    就是這樣。


    原本以為這個月可以把文章修完,番外寫完,存了稿,然後新年開新文。


    但是到現在這一刻,連哥哥的番外都沒完


    如果我寫了,我會第一時間貼出來的。


    ~~~~~~~


    大病前一兩年的記憶很不清晰。他記得夏末秋初,他去了大火焚燒的地獄;醒來時,第二年的春天已近尾聲,他躺在植物人療養院裏。


    漫漫冬夜,他始終沉睡,夢裏總有一個女孩,臉頰淚濕,貼在他掌心:“阿溯,如果你死了,我會害怕活下去。”


    “阿溯,我媽媽說,人生就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我從來沒想要任何東西,我隻想要你。我就是想要你,怎麽辦?”


    她烏黑長長的睫毛上全是淚水,歪頭在他手心,他看不見她的臉。


    醒來也沒見到那個女孩,關於她的一切像場夢,模糊而隱約,無論他怎麽努力,總是記不起來。


    他問身邊的人,沒有人認識。


    他花了好幾個月,終於記起他曾常常喚一個字:“ai”。


    他平淡的心境漸漸被一種叫“不安”的情緒替代。


    一邊每日做著枯燥而痛苦的複健治療,一邊想辦法尋找每一個認識的人,奶奶媽媽伊娃rheid……


    “我是不是認識一個叫ai的女孩?她是我的真愛。”


    可每個人都很疑惑,回答:“ai?你身邊從來沒有這個人啊。”


    他被攔回去,又苦苦想了很久,帶著細枝末節來問:“我是不是帶她參加過斯賓塞的婚禮?”


    斯賓塞和安妮搖頭:“不對,你是一個人來的。不信,我把賓客名單給你,你一個個去問。”


    他真的一個個敲門去問,可誰都不知道ai是誰。


    駕照卡電話卡也都查不到人。


    言溯想得很辛苦。


    頻繁的腦震蕩和重傷毀掉了他部分的記憶。他記不得他們相處的事,記不得她的聲音,記不得她的相貌,甚至記不得她的名字。


    唯有一種纏綿卻堅定的情感:這個模糊的女孩是他的真愛。


    直到有一天,他在隔壁房間的床頭發現一行陌生而秀氣的小字“souviens-toiquejet\’attends”你要記住我在等你。


    言溯不知道也記不得那是銀行搶劫案後,甄愛在他家療養時,漸漸發現了自己對他的感情,無處可說,才忍不住用沒有墨水的鋼筆劃在床頭。


    而甄愛更不會知道,為了她這麽一句話,他從此踏上漂泊的旅程,走遍世界,去找尋他心尖的愛。


    記憶模糊了,他卻始終堅定。


    世界欺騙了他,於是,他再沒對身邊任何人提過那個名字,隻是有一天,沉默地拖著箱子離開了,不與任何人告別。


    他其實也不知道去哪裏找,因為他的生活裏,關於她的一切都被抹去了。


    沒有任何線索。


    言溯偶爾停下來,也會笑話自己做了個夢就變得毫無理智。


    可他像在遵循他的本能。


    他隱約記得,他對誰承諾過:如果你不見了,我會翻遍世界把你找出來,哪怕漂泊一生。


    不會有人知道,他每走一步有多難。


    記得她說過中文,就走遍全中國,把人口係統裏所有名字有ai音節的人的照片都看了一遍,雖然他仍然記不起她的樣貌,可他認為如果見到她,他會認識。


    那麽多人沒有信息,他於是跋山涉水去找黑戶,比戶口警察還勤勞。


    地球上70億人,他隻找一個。


    漸漸,距離甄愛消失的那天,兩個冬天過去了。


    #


    回來的第一夜幾乎無眠。


    第二天早上,言溯坐在輪椅裏閉目養神,伊娃來了。


    他聽出了她的腳步聲,卻不睜眼。


    伊娃心知肚明,他在生她的氣。說起來,伊娃也挺震驚的,


    即使全世界都言之鑿鑿說沒有一個叫ai的女孩出現過,即使全世界都找不到她留下的痕跡,即使言溯自己都想不起她的樣子,他都那麽堅定那麽純粹地守護著心裏那個模糊的女孩,無論如何,都不放棄她。


    以至於,他認為伊娃騙他,所以不理。


    伊娃走近看他一眼,身體本來就不好,又瘦了,一個人默不作聲地常年孤獨地在外漂泊,其中的艱辛和苦楚估計隻有他一人知曉。


    可即使如此,他閉目養神的樣子依舊淡然安詳,臉龐一如當初的清逸秀美,不帶風露,不染凡塵。


    “.,你身體好後都沒有按醫囑修養,一直在外麵跑,這麽下去身體會不行的。”伊娃勸他,說完有些唏噓。


    言溯重傷被判定為植物人,躺了好幾個月器官肌肉快要衰退才醒來。醒來才是噩夢的開始,身體上各處的傷全麵爆發,醫生以為他即使醒來也撐不下去,會被打垮。


    可他竟然在三個月內站起來了,連醫生都吃驚的耐力與毅力。


    伊娃知道,他下定了決心要去找甄愛,所以才那麽努力。


    她剛才說的話,言溯沒搭理,依舊閉目。


    伊娃知道他固執,也不勸了,從包裏拿出玻璃管和試紙:“你媽媽讓我來的,檢查一下你最近有沒有吸毒。”


    言溯睜開眼睛,一聲不吭從她手裏撈過東西,把試紙放進嘴裏含一下,很快塞回玻璃管還給她。


    伊娃看著透明的小玻璃管:“嗯,沒有。”


    她再度恍惚,想起他戒毒的那段時間有多慘,那時身上還有別的病痛,簡直是個慘不忍睹的廢人,每天都活在煉獄。起初醫生考慮到他身上別處的重傷和劇痛,提議用嗎啡,等病好了再戒別的。


    言溯不肯,沒日沒夜地被捆綁著,那麽高大的男人,蜷成一團,顫抖,嘔吐,甚至暈厥。


    誰會想到,他沉默而倔強地熬過去了。現在,他好好地活在所有人麵前。


    有毒癮的人大部分會複發,因為意誌力不夠。伊娃把玻璃管塞回包裏,驀地一笑,她差點忘了他是言溯。


    “沒事我先走了。”伊娃轉身離開,沒幾步又回頭,“你下次去哪兒?不會又隻待兩三天就走吧?”


    沒人回應。


    伊娃忍了忍,快步返回:“喂,.yan!你……”她看到他的臉,愣了一下。


    言溯睜開眼睛,眼眸依舊清澈,不帶任何感情:“有事嗎?”


    伊娃的火氣一下子撲滅,問:“你又忘戴助聽器了?”


    “不是忘記。”而是故意不戴。


    “為什麽?”


    “我沒必要聽那麽多話。”他休息夠了,起身去書架拿書看。


    伊娃望著他的背影,有些難過:“.,你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不要去找那個不存在的人了。”


    “即使全世界說沒有這個人,我也知道她存在。我隻是,”他揉了揉額頭,似乎疲憊了,透出些許力不從心,“隻是很想知道,她究竟長什麽樣。”


    “如果你一輩子都找不到呢?”


    “對於我一生唯一愛過的人,我當然要給她一個男人對女人最高的待遇。”


    “什麽待遇?”


    言溯沒回頭,語調很淡然:“她活著,我用一生尋找她;她死了,我用一生銘記她。”


    伊娃震撼了,眼眶有些濕,抬頭望天,趕緊眨去霧氣:“一生那麽長,你總會遇到……”


    言溯猜出她要說什麽,不客氣地打斷:“我的愛情,和時間沒有關係。”


    “你連毒都可以戒掉,一個人……”


    言溯淡淡道:“我的愛情不是習慣出來的,戒不掉,也不想戒。”他垂下眼眸,微笑,卻有說不出的傷,“我不記得她,可我記得我很愛她。好像,比愛全世界還愛她。”


    “我記得那種珍視她的心情,那種為了她而心痛的心情,還記得我想為了她放棄一切。”他輕揚唇角,心裏卻疼得撕心裂肺,很輕很緩,像在述說他珍藏的夢,


    “我不記得她,可我記得她很特別很美好,記得她是世上唯一能讓我心疼的女孩,她就那麽安靜著,我也會心疼。我此生的愛人,已經遇到,不想再遇。”


    伊娃啞口無言,她忽然很想知道,如果世界某個角落的甄愛,知道她刻下的一句玩笑話,讓言溯終其一生,都在漂泊,都在尋找,讓他給她一個男人能給女人的最高待遇,她會不會感動又心痛得落淚?


    悲哀的是,甄愛不會知道。


    言溯也不在乎,他不記得甄愛的容貌,甚至不記得她的名字。


    伊娃陡然發覺,言溯像得了阿爾茨海默病的老人,憔悴的手緊緊握著他模糊不清卻不肯割舍的人,到死拖進墳墓都不鬆手。


    明明關於甄愛的一切都記不清了,卻執拗,純粹,固執,驕傲,沉默,倔強地堅守著他心裏模糊的女孩和清晰的愛情。


    伊娃深吸一口氣,平複了情緒:“你慢慢找吧,我先走了。”


    言溯不搭理,過了幾秒回頭看伊娃的背影,腦子裏忽的又浮現出那個畫麵。


    那個畫麵他想過無數遍,所以漸漸熟悉。


    似乎是在初春,有一條樹木抽出新芽的林蔭街道,名叫ai的女孩穿著小靴子走在前麵,腿幹細細的,小手背在白色外套身後。她輕輕搖晃著頭,聲音閑適快樂像風中的鈴:“啦啦啦,我沒聽;啦啦啦,我沒有聽。”


    那時的天空很高,很藍,她很舒展,心情很好,卻不回頭。


    同樣的場景還有,更加茂密的林蔭道,她側頭望著路邊的花兒,小聲地不好意思地問:“那你了解我嗎?”


    “不了解……但,想了解。”他低頭去看她,好像要看到了,卻隻瞥見她羞得通紅的側臉。風吹起她的長發,她開心地快步小跑到前邊去了。


    依舊是背著手,大踏步地走,驕傲又自信的樣子。


    言溯回想了很多次,可她始終沒有回頭。


    而他,一直記不起她長什麽樣。


    他驀地慌張而急躁,好像他珍貴的記憶盒子被誰偷走了,他卻搶不回來。


    又好像他盒子裏原本有無數張美好的照片,可龍卷風來襲,他的記憶漫天飛舞,他惶恐又急切地去抓,滿身是汗,心中大駭,卻無法挽回照片被風吹散的結局。


    都被風吹走了,剩下的被雨水打濕,全模糊了影像。


    可即使是殘存的記憶“照片”,他也小心翼翼把它們收到“ai”的盒子裏,珍惜地抱在懷裏。


    言溯立在書架前,閉了閉眼,漸漸平靜下來,轉身去廚房給自己拿水喝。


    端著水杯一回頭,他的目光無意掠過自己空空落落的肩膀,思緒晃了一下,驀地想起是不是夏天的晚上?他背過一個醉酒的女孩?


    那天,路上光影曖昧,夜風沉醉,他看見她手腕上深深的傷痕。


    言溯握著水杯,微微蹙眉,她怎麽會受那麽重的傷?


    她靠在他肩膀上,歪著頭喃喃自語,她的鼻息又熱又癢。


    他很小心地回頭看,兩年來,記憶中她的臉第一次變得如此之近。他心跳如鼓,看見她額頭的肌膚很白,散著玉一般的光澤,還帶著醉酒的緋紅。


    目光想再往下,角度擋住了,還是看不清。


    他的心失控地亂跳,著急地轉頭想要看清,竟握著空杯子原地轉圈,可身後什麽也沒有。


    言溯的臉色漸漸平靜而平淡,心仿佛從高空墜落。


    他記得從城堡出去,她背著手在他前麵走,但她不轉身,背影很模糊;


    他記得她穿著雪地靴陪他散步,可雪地白得刺眼,她白皙的臉融進幻化的光裏,看不清;


    他記得背過喝醉酒的她,記憶裏他看到了她的手,轉頭看她歪頭靠在自己肩膀上,還是沒看到正臉;


    他還記得在不知哪裏的浴缸裏,她渾身冰冷地僵硬在他懷裏,他死死摟著她泡在熱水中。她醒來了,他狠狠去貼她冰冷的臉頰,依舊沒有看到她;


    ……


    言溯深深凝眉,竭力去想,可所有的畫麵撞在一起,破碎開了。


    他握著空空的杯子,寂靜地立在大理石桌子旁,沉默而又安靜。


    半晌,放下杯子走了。


    #


    出發的前一晚,言溯習慣性失眠,在圖書室裏挑書看,抽書時帶出一本阿基米德傳摔在地上,書頁裏掉出白色的信封。


    或許時間太久,封緘的紅色印泥褪色了,沒開啟過。


    言溯對這封信沒印象,可信封上寫著“ai”,而印泥上戳著“.yan”,他愣了一下,那個叫ai的女孩,她的存在終於要有證據了。


    他立刻拆了信,是他的字跡,月色映在他的眼裏一片荒寒。


    “ai,原打算等性幻想案件結束了,再懷著認真而誠懇的心意向你道歉,並告訴你關於我隱瞞事件的原委,可事情突發變化,我知道歐文把你藏在哪裏,我馬上會去見你,但彼此說話的時間已然不及,隻能用信件向你懺悔。希望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不要驚慌,我雖然是去危險的地方,但我一定會回來你身邊。


    寫這封信並不代表我沒有信心回來,而是信中的內容太重要,你必須知道真相,不論我生死,都無法阻攔。


    ai,chace留給你的ipod其實有8個,除了看似完美的7彩色,還有銀色。我認為被cia拿走了,種種跡象(你有興趣以後再和你討論)讓我懷疑chace留下了關於你母親的信息。很有可能你的母親並不是你想象中完全邪惡是非不分的科學家,她很可能比你想象的愛你,比你想象的有良知。


    ai,以後不要因為母親而哭泣而自卑,你的母親是愛你的。


    以上幾點我在和安妮的對峙中得到了肯定。這也是我要向你懺悔的地方。對不起,我從silvend回來後就找安妮談了,可我沒有及時告訴你。


    說起來,和安妮的談話中,有一點讓我意外。


    安妮很有理地說如果甄愛不為cia服務了,沒有解藥會讓恐怖組織更猖狂,世界會很危險。


    我當時不知怎麽想的,回了一句‘scretheholeorld去他的全世界’!


    安妮驚訝了,我自己更震驚。我以為我為你顛覆了自己一貫的價值觀,我深感迷茫。可很快,我發現,並沒有。因為純粹的正義不容許欺騙和虛假,不容許強製與脅迫。我認為我的行為很正確。


    有人犧牲自己為了大眾,這值得稱頌;可為了大眾犧牲別人,即使是億萬個‘大眾’麵對一個‘別人’,那也是強取的偽正義。


    所以,我堅決不允許他們這麽做。


    當然,我很羞愧說了不文明的話,我保證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我說,‘甄愛很善良,也比你們想象中的更有責任。即使你們不用道德壓製她,她也會做她應該做的事。但如果她不願意,我也支持她。’


    安妮很快說,‘你可以告訴她真相,如果她願意繼續,很好;可如果她想離開我們,不再為我們服務,對這麽一個不為我們所用,卻擁有那麽多尖端技術的人,你說她的下場是什麽?你能從政府和國家手裏挽救她?你認為自由比生命重要,.,你要替她選擇自由放棄生命嗎?’


    那一刻,我啞口無言。我一貫藐視勢力,可那時我無比痛恨自己沒有強大的勢力,不能把你好好保護起來。理智讓我很清楚,.a.的雙重勢力作戰。


    我其實想說,如果你願意留下,我陪你過再不見光的日子;如果你不願意,我也陪你浪跡天涯。可我不知如果你不願意的情況出現時,我們該如何安全地離開。


    ai,我的生命,你的自由,我會選擇後者,義無反顧;


    可如果是,你的生命,你的自由,我隻能讓你活著。你的生命,比一切都重要。


    從安妮那裏回來之後,我並不輕鬆。我知道你母親的事情在你心裏是多大的負擔和愧疚,我知道它把你壓得頭都抬不起來。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所以沒有人比我更心疼你。


    這件事一直在折磨我,我漸漸認識清楚,


    雖然我愛你,但愛不是理由。我不能以愛之名擅自為你做決定。


    是我太自私了,隻因我不舍得承擔失去你的風險,就欺瞞你。我知道,從你的心情考慮,你是寧願死,也不願背負這些情感與道德負擔的。


    而我,必須給你自由。


    我意識到了錯誤,一麵想告訴你,一麵又想解決方法。


    某一天終於豁然開朗,記不記得那天我對你說,隱姓埋名,毀掉現在的臉也不錯?


    那時,我就做決定了。


    正因為放下了心裏最大的負擔,我才能夠心無雜念,純粹而真誠地向你求婚。


    ai,以上就是我對你的懺悔,我非常慚愧,向你表達十萬分歉意。請你原諒。


    在此,立字據保證:一生對你再無隱瞞。”


    中英文雙份,簽字印鑒。


    言溯握著信,立在彩繪的月光下,清淩而安靜的麵容極盡痛苦地扭曲了一下。


    這種內容的信件……


    是的,ai就是他此生的摯愛!


    可她究竟是誰,究竟在哪裏?為什麽還是想不起來!


    漸漸,他手指微微顫抖,隱約想起什麽。似乎在地下的洞穴裏,他緊緊抱住火光裏的女孩躺倒在地,當時,他的心裏隻有一個信念:


    “ai,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他把她的頭摁在懷裏,擁抱她的觸感還那麽清晰,可他還是沒有看到她!


    言溯的手漸漸劇烈顫抖起來,兩年來漫無目的的找尋與執著,如此接近卻還是沒有結果。


    他的心裏,一片荒蕪,像秋天長滿了野草的原野,一時間湧上無盡的蝕骨般的悲哀與荒涼。心痛得千瘡百孔,在思念。


    可他連自己究竟在思念誰都不知道!


    信箋和信封刷刷地顫著,忽而飄出來一張白紙片,落在潔白的鋼琴上。


    拾起來,是衝印紙的質地,光滑的紙麵寫了幾行字:


    “ai,我很喜歡,你那種追求太陽溫暖的努力;我很喜歡,你那種渴望光明的向往;我很喜歡,你那種用力活下去的心情。


    我很喜歡你整個人,整顆心。”


    他緩緩把衝印紙翻轉。


    皎潔的月光披著彩繪的紗,溫柔地灑落在那張照片上——


    夏天燦爛的陽光下,他揚著唇,唇角的笑意溫暖而肆意;懷裏的女孩戴著碩士帽,捧著花束,霏霏紅臉頰的親密地貼住他的下頜。她天使一樣美麗,笑靨如花。


    笑靨如花啊……


    在那個月色微蕩的夜裏,麵色清俊的言溯形單影隻,滿目悲傷。


    我記得,我認識一個叫甄愛的女孩,她是我的真愛。


    良久,他漸漸平靜下來,把信箋裝好,重新封緘。


    他記得,他答應過她,一定會找到她;翻遍全世界,也會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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