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最煩裝相的人。”


    第13章 徐善、陸濯與崔九,三個人的……


    陸濯的目光從徐善身上刮過。


    徐善低眉順眼,並膝半坐於馬車的另一邊,矜持又拘謹,看起來當真膽小。


    可陸濯知道,她不是,因為他的耳邊異常的吵鬧。


    ——“他究竟要問我什麽話。”


    ——“他為什麽還不開口,莫非是等我請他,我跟他可沒有什麽好說的。”


    ——“算了,敵不動我不動。比尷尬,我是不怕他的。隻是我一直在這裏,兄長們和崔九怎麽辦,他們要等我到什麽時候。”


    “不準想!”


    陸濯喝道,蒼白的麵皮子隱隱發黑。


    徐善瑟縮了一下,訥訥細語:“五殿下,我沒有想呀。”


    ——“我想什麽關他什麽事。有什麽疾病,管天管地管別人腦子裏的想法,搞得他好像能知道我在想什麽一樣。”


    陸濯的眼前也跟著發黑了。


    他睜了睜眼,看著麵前垂首答話的小娘子,弱質纖纖,似一推就倒了。


    可偏偏是一個表裏不一、心如蛇蠍的毒婦!


    他大概上輩子就被這個毒婦騙了身心清白,狠狠玩弄了感情。這輩子,他都在這裏等她了,她還能在外麵和崔九那個小白臉眉來眼去,送花簪花!


    陸濯恨不得戳破徐善的真麵目,又有一些隱秘的羞恥,並不願讓徐善知曉,他能夠聽見她的心聲。


    何況,並非所有的徐善心聲他都能聽到。


    陸濯不得不承認,他對徐善騙他罵他辱他的心聲格外敏銳,搞得好像他愛聽一樣,離譜至極。


    他沉了沉氣,對徐善說:“抬起臉來。”看著他的眼睛說話,重生人不騙重生人!


    徐善輕聲:“不敢。”說著,還搖搖頭。


    搖頭。


    她還搖頭!


    陸濯內心升起無名之火:“我看你膽子大的很!”


    “五殿下所言,我都聽不懂呢。殿下可是對我有些許誤會,怪罪於我?”徐善幽怨道。


    她一邊說,一邊眸光顫顫,一不小心,就飄到了車窗上。原來車窗外層是鏤空的雕窗,裏麵還有一層,那麽他們先前在外麵看到車窗閉攏著,都不見得是真的了。


    ——“陸濯不會是躲在馬車裏一直偷看我吧,好生變態。”


    “沒有的事,你不要憑空汙人清白!”陸濯激動起來,仿佛被戳中脊梁骨一樣。


    徐善就聽明白了,看來陸濯真的是怪罪於她了。


    可是,她思來想去,也想不透做了什麽礙陸濯眼的事了,除了最開始被他救了一回,也許耽誤他選妃。


    ——“他不想娶我,我還不想嫁他呢。現在都沒人提這件事了,陸濯為什麽死拽著不放,真是個瘋子。”


    ——“我還想跟崔九雙宿雙飛呢。”


    陸濯冷笑著扯了扯唇角,徐善又在做她的春秋大夢了。


    他如今的養氣功夫事越發的好了,聽到這等綠油油的話,他都未曾拍案而起,當然,也有車廂高度限製了他為所欲為的緣故。


    他把折扇緩緩合攏,露出一個溫柔滲人的笑容。


    “徐小娘子可曾婚配?”


    “咳——咳!”


    徐小娘子猝不及防,她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嗆住,抬頭直視陸濯的眼珠子都在顫。


    ——“合理嗎合理嗎合理嗎,我可是個剛剛及笄的小娘子,陸濯竟然如此問我,這合理嗎?”


    ——“他果然看上我了,雖然不知道為何一直瘋瘋癲癲的。”(麗)


    ——“我這輩子可不願意嫁給一個短命鬼,他又不行,算了,找個理由糊弄過去吧。”


    “回殿下話,未曾,隻因我……我不能生!”剔透的淚珠從徐善清美的臉龐滑落,她不著痕跡側了側身,讓自己更惹人憐惜的左邊小臉對著陸濯,“此生惟願在爹娘膝下好好盡孝,不敢奢望其他。我身子這般不中用,即使出嫁,大約願意娶我的人也是廢物點心,何必害人害己讓彼此都不幸。”


    好一番意有所指、指桑罵槐、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荒唐之言!


    不過徐善沒有完全胡說八道,她前世真的沒生孩子。


    剛和陸濯成婚那幾年,是陸濯不願意要孩子。去了西北封地,臨近西域,他甚至搞來了什麽羊腸,套起來,既不妨礙他們當下的快樂,也不用擔心不小心有了孩子,耽誤他們以後的快樂。徐善當時年紀小,也愛胡鬧,小夫妻兩個占據地理優勢,把西域、中原的奇技淫巧之物都弄到了床笫之上。什麽這個鈴那個繩、這個玉那個角,這些讓他們在西北漫漫寒夜裏身軀又熱又暖。


    如今回想起,徐善驚覺,陸濯的不行原在那時就初露端倪了。


    明明是血氣方剛年紀,卻愛玩那些花裏胡哨的,不是掩蓋自己的不行是什麽?


    至於後來,陸濯歲數長了些,雖嗑了丹藥後尚有虎狼之風,但不過是飲鴆止渴,大約他對自己的短命似有所感,於是琢磨起了留後的事。可是,這個後不是想留就能留到的,徐善跟他努力了好久,也沒生下一兒半女。太醫診出他們身子“虧空太甚”,勸他們倆“節製為上”。


    這話還被載入了帝後起居注,丟人丟到了史書裏。


    徐善實在是覺得無辜!


    關她什麽事,嗑丹藥的可不是她,生不出來都是陸濯的錯,這是陸濯不行的又一鐵證。


    她又不是沒有懷過,隻是她與陸濯,都不配為人父母罷了。


    今生,她故意舊事重提,說完不能生後,就用哀哀的眸光凝視陸濯。


    陸濯垂眼,蒼白停勻的長指執起茶盞,給自己倒了一杯,送至唇邊。廣袖垂落,徐善看不清他的神色。


    “那真是太不幸了。”


    陸濯把空杯擱在幾上,抬眼,黑沉沉的瞳眸盯著徐善,“徐小娘子的遭遇委實令人同情,待我稟明父皇,攜太醫登門為小娘子望聞問切。”


    徐善:“?”


    陸濯牽動唇角,慢慢悠悠:“在此之前,徐小娘子最好不要婚配,以免不慎生兒育女,犯下欺君之罪。”


    徐善:“???”


    她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陸濯是不是發病了啊,怎麽說的話連起來她一句都聽不懂。


    “言盡於此。”陸濯直接送客了。


    徐善蹙起煙眉:“五殿下無他話要問我了?”


    陸濯看著她,要笑不笑的:“我與徐小娘子加上今日,不過三麵之緣,實在無話可說。小娘子不願走,可是對我有何企圖?”


    企圖,嗬嗬,有何企圖。他倒是自信。


    “殿下多慮了。”徐善起身,微笑道,“告辭。”


    ——“多想陸濯分一些這樣的自信給我,如此我也不至於因為變法失敗就活著難受了。”


    ——“真是心疼王得誌,日夜飽受這般陰晴不定的折磨。”


    王得誌安靜如雞候在馬車外頭,眼見著徐善離開了,連忙灰溜溜地爬進來,喚道:“殿下。”


    陸濯用挑剔的眼神一寸一寸打量著他。


    就這,肥肥白白,有甚好心疼的?


    王得誌整個人龜縮起來,不敢說話。


    陸濯不情不願地開口:“王得誌,你覺得我很陰晴不定?”


    “怎麽會呢,沒有的事,殿下切莫聽信讒言!”王得誌否認三連,恨不得把心捧給陸濯看,“奴才可是跟著殿下一路從冷宮那地方走出來的,殿下就是奴才的再生父母!”


    陸濯滿意地嗯了一聲。


    果然,他沒有問題。


    他枯著眉頭:“命你傳人,你怎把她傳來了。我與她本不熟悉,也不算相識,何況跟一個小娘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容易汙我清白。”


    王得誌覺得牙酸,但隻能說:“都是奴才的錯!”


    “下不為例。”陸濯揮開袖子,慢條斯理,“傳該來的人過來。”


    “是。”王得誌趕緊應道。


    他懂了,他要抓緊時間去傳人。他早一些時候去,崔九就少一些時候跟徐小娘子耗著。


    “且慢。”陸濯又叫住他,緩聲道,“我對杏花不服。”


    王得誌一愣。


    怎麽個不服法,可是想著人比花嬌。


    陸濯一本正經:“春日多癬,我見不得桃杏之物。”


    不愧是五皇子殿下,真是思慮周全。


    全讓王得誌懂完了,他畢恭畢敬地把喊他公公的崔九請過來,再體貼地告訴他,為了五殿下的安康著想,得把手裏拿的、頭上戴的杏花全取下來放外麵。


    “自有咱家替郎君守著。”王得誌一甩佛塵。


    崔九頓了一頓,道:“好。”


    他的指腹輕柔地從杏花上撫過,看得王得誌眼睛生疼:“哎喲,崔郎君,快進去吧。”


    崔九進馬車的瞬間,閉目養神的陸濯就睜開了眼,徑直看去。


    “先前在碧雲寺取走你的衣袍,實乃情急之下的權宜之舉。”


    “小事。”崔九唇角一凹,“五殿下天潢貴胄,取人性命都不過是翻手覆手而已,何況取的是鄙人的衣袍。”


    陸濯轉了下折扇,無所謂地抬眉。


    他在審視崔九。眼似桃花,顯得輕浮,嘴唇太薄,顯得薄幸。總而言之,陸濯看崔九,越看越醜。


    不如他甚也。


    在容貌上藐視崔九後,陸濯終於有閑情逸致說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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