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接旨的模樣很不錯了,沒有厥過去,顯得很有擔當,讓安進忠很是滿意。又勸勉了徐正卿一番,才被徐正卿千恩萬謝地送出來。


    送走安進忠一行人,溫氏看著徐正卿還抱著聖旨不撒手,就跟抱著救命稻草一樣,頓時微笑:“翰林大人,真是沒看出來,您官癮藏得挺深啊。”


    “夫人,有一件事,我藏得更深,我憋在心裏很久了。”


    徐正卿逡巡一周,唉聲歎氣,“既然今日大家都在,我就都說了吧。”


    田氏和徐媚不在,不在好啊,多虧她們娘兒倆急著顯擺,送完安進忠直接沒回府,這才能讓徐正卿大吐苦水。


    他拉著臉,把老皇帝貌似相中徐善當五皇子妃的事跌宕起伏一說,說完了溫氏臉也拉下來了,一家子心有戚戚。


    “爹,往好處想想,五皇子妃什麽的,都是你猜的,說不準人家隻是想我當五皇子良妾。”徐善安慰道。


    “妃也好、良妾也罷,總之,那都不是我們徐家小門小戶應該攀的。”徐正卿很有一些自知之明,“你們怕是不曉得,五皇子殿下他、他有些異於常人的。”


    說到這裏,見慣大風大浪的翰林大人哆嗦起了嘴唇子,美貌逐漸扭曲:“五皇子殿下,他在他扇麵上寫了‘裙下之臣’這四個字,捉住我追著問‘裙下之臣’是何意。我現在十分疑心,五殿下自個兒有了裙下之臣!”


    “……”


    徐家一家五口,圍成了一個圈,聽新官上任的翰林大人發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紛紛露出驚悚的表情。


    “我覺得爹說得在理,翰林學士不打誑語。”徐羨皺著眉,吊著手,深沉地說道。


    “大哥,你說對了一回。”徐羌大著舌頭,瘸著腿,“就憑那個神神叨叨的王公公,我也覺得五皇子不是什麽正經人。”


    “你自己就不是正經人,還是不要說話了。”溫氏冷笑,“徐羌,你跟那什麽王公公不是感情甚篤嗎,寧願跟他摟抱在一起,也不願意去尋你小妹。”


    “娘,說好了不提這事的,我都受過家法了!”徐羌冤枉極了,他難道想抱王得誌嗎,王得誌又不是什麽小嬌娘,險些把他壓壞了。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是我想一出是一出去碧雲寺祈福的。”徐善的眸光漾了漾,“爹,你說五殿下的扇麵上是什麽字?”


    “裙下之臣啊。”翰林大人甩袖,“荒謬!”


    裙下之臣——


    日了,陸濯這是什麽意思??


    溫氏有自己的理解:“天潢貴胄,有不少好那檔子事的。算了,不說了,你們都未曾婚嫁,說了你們也不懂,知曉五皇子非良人就行了。”


    “嗬,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徐羌在不適宜的時候得意,“娘,你莫要小瞧人,我可是個能人。”


    溫氏的眉梢危險地挑起。


    徐羨明哲保身:“娘,我是真不懂,我不看雜書,我也不亂逛。”


    溫氏氣笑了:“你這把歲數了,什麽都不懂,也不願意說親,還自豪起來了呀?”


    他們吵吵鬧鬧,徐善分不出心神進去。


    裙下之臣、裙下之臣、裙下之臣。


    陸濯有嗎,陸濯不配!


    陸濯,看到一個比他強壯的男子,他就心生妒忌;看到一個比他瘦弱的男子,他就暗自得意。這樣一個一天到晚沒事找事的人,顯然不會好孌/童那一口。


    至於看到小娘子,陸濯總認為人家覬覦他的美貌、他的嬌軀,就連徐善跟他第一回 相逢,也被陸濯堅定不移地解讀為徐善想勾誘他。陸濯越位高,越多疑,全天下的男子都要傷害他,全天下的女子都要占有他,比起他年老發病的老爹簡直過猶不及。也就徐善受得了他,主要是受不了也不行,皇後當都當了。


    前世,陸濯通過賽扁鵲這條線,總算找到了他的生母、難產而亡的蘭美人在世的親人,封了其中一個表妹當郡主。那郡主並不甘心止步如此,仗著可以出入宮廷,平日裏不給徐善好臉色,還大著膽子想給陸濯下藥爬床。這事徐善當時也知曉,但她不曾阻止,也不曾透露半點風聲,她存心想看好戲,看陸濯的好戲。


    果然,陸濯被氣得小臉蒼白,他認為自己的娘家生了野心,想給他送女人,當得勢的外戚。當夜,藥性發作的陸濯來徐善宮裏發了好一同邪火,折騰得第二天沒上朝,天亮了陸濯還壓在徐善身上流眼淚,怪徐善不夠愛他忠他。


    而那個郡主,徐善再也沒有見過了。


    陸濯是禍害,他從來不懂憐香惜玉的,他怎麽配有“裙下之臣”?


    那麽——


    誰有裙下之臣,還讓陸濯知曉了呢。


    第28章 腳踏兩隻船是沒有好下場的!……


    “安靜,安靜,你們聽我一言——”


    徐正卿妄圖擺翰林學士的架子,在徐家真正地站起來。


    徐善好奇地看著徐正卿,那清淩淩的眸光與翰林大人的眼神相撞。


    徐翰林咳了一聲,若無其事、處變不驚地開口:“有關善善的婚事,我先前沒敢說,一個人憋在心裏默默地難受。如今,轉機好似來了,我才與你們說的。”


    “你當初就該告訴我,我好與你抱頭痛哭。”溫氏蹙眉。聖命固然難違,但夫妻之間相互分憂還是可以做到的。


    “束手無策的事情,我怎舍得讓夫人一同憂心。”徐正卿執起溫氏的手,麻兮兮地說道。


    徐羨徐羌鴉雀無聲,端詳著這對中年佳偶,齊齊地打了個哆嗦。


    徐善見慣秋月春風:“爹覺得轉機何在?”


    “我升官了。”翰林大人美美露出笑容。


    溫氏把他的手一甩,徐正卿趕忙把廢話咽下去,講有用的。


    “我如今是二品大員,以後指不定能入閣。”他真是自信滿滿,“我觀聖上,並不樂意讓高門之女成為皇子妃。”


    真是難以想象,這一眨眼的工夫,他們一家也能蹭上高門了。


    “不要不信,也不要這樣望著我。”高門頂梁柱徐翰林老神在在,“從前平王娶妃,平王妃因出自何家,聖上就很是不豫,後頭給康王選妃,就娶的低門之女。”


    弄到最後,平王和平王妃感情淡薄,平王妃至今無所出,平王因為何首輔的緣故,也不敢充盈後院,兩個人尬了好些年。而康王和康王妃感情頗好,康王妃馬上就要生皇長孫了。


    從前徐正卿沒用,生怕老皇帝把徐善塞給陸濯。小官之女與落魄皇子,著實般配。


    如今,他鹹魚翻身。當了春闈主考後,儼然會成為很多新科進士的座師,朝中也會有不少他的門生。老皇帝這是想抬舉他,讓他礙何首輔的眼。既然如此,若在抬舉他的同時把徐善指給陸濯,豈不是昭告朝野,五皇子殿下得聖心。


    四皇子剛因為外祖父趙國公的事,被老皇帝發旨斥責了一頓,被罵“商賈之後銅臭味重不堪大用”,還讓史官記載了下來。這麽一折騰,爭儲這件事上,四皇子是率先退場了。


    何首輔明哲保身,二皇子平王得到了他的指點,近日正在夾著尾巴做人。


    三皇子康王因為舞弊案上未得到重用,很是鬱鬱寡歡,歇在府中說是陪康王妃養胎。


    老皇帝用一樁春闈舞弊案,往暗流洶湧的爭儲之事上潑了一盆涼水,好不容易壓下了躁動了人心,若是在這個時候,把寵臣徐正卿之女指為五皇子妃,那豈不是攛掇著朝野內外多想。


    皇帝陛下再瘋,也不能瘋成這樣。


    徐翰林自認為他伴駕這些時日,對聖心還是有幾分知曉的。


    “先前聖人隻是暗示,一直未曾明說,大約心裏就在權衡。倒是讓我寢食不安,腰上養的膘全沒留住。”徐正卿道,“如今聖人決心用我,善善,為父對不住你了,你這輩子是沒有當娘娘的命了。”


    “唉,爹啊,隻要我們徐家可以躋身高門之列,我犧牲一些又何妨。”徐善用帕子抹著不曾存在的淚水,柔聲道,“我甚至已經做好遠嫁的準備了,你們看嫁去清河怎樣?”


    “……善善!”


    “你這個帕子,不是你的呀。”溫氏的眸光如雷似電。


    “看著像郎君用的!”徐羌口無遮攔。


    “這個細葛的,徐羌,不應當是你的嗎?”徐羨有自己的品鑒。


    “才不是,我那些細葛布,都用到旁的地兒去了。”徐羌說著,突然住嘴。


    徐翰林毫無準備,捂住心口,緩緩地往下倒。


    溫氏顧不得他了,一把扯過徐善,嚴肅地說道:“你跟我來,好好交代!”


    -


    晨曦初露,京兆府大門前的鼓被敲響了。


    京兆尹在美夢中被驚醒,迷迷糊糊爬出小妾的床榻,官帽子都戴歪了,滿臉都寫著不高興。


    “本官倒是要看看,來者何人,如此心急,是有了多大的冤屈!”


    “府尹大人,來者是我。”陸濯踏入堂內,“我還是有一些冤屈的,需要府尹大人做主。”


    “哎呀,五殿下,您怎地來了。”京兆尹從高堂下來,臉上堆起來皮笑肉不笑,“您有什麽事,直接吩咐下官便是。隻是五殿下您都覺得難了,下官怕更無能為力呐。”


    他已經上三皇子康王的船了,腳踏兩隻船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


    京兆尹打定了主意,一旦陸濯問起來匿名信的事,他隻管打太極推脫,是鮑檜報案的,他一個京兆尹上報給皇帝陛下是盡忠職守的體現啊。


    “府尹大人自謙了,你是有大能的人,我怎會不知曉。”陸濯十分和煦,宛如一個正常人,他也這麽跟京兆尹說的,“我眼下不是皇子,就是一個有案要報的尋常人,府尹大人就莫要推拒了。”


    京兆尹不願意接,也不敢接。


    皇子報的案,如何尋常哦,怕又是一個要三司會審的大案,他不想入這攤渾水,他和康王一樣,一心等候皇長孫降世給他們爭臉。


    陸濯向他逼近,京兆尹往後退。


    “五殿下若有冤屈,不若入宮向皇上稟告——”(麗)


    陸濯折扇一收,從袖中取出一物,露到京兆尹眼前,京兆尹一愣。


    他昨夜與小妾玩牌,中途遺落了一張牌九,怎麽都找不到。


    眼前的赫然就是他遺失的那張牌九,角落的裂痕都一模一樣!


    京兆尹不動了,京兆尹甚至說不出話來了。


    牌九在陸濯手裏被轉了一下,他微微一笑,把牌九從京兆尹的領口塞進去,慢條斯理地問:“禮也送了,眼下府尹大人可願意接我的案子,解我的冤屈?”


    京兆尹:“……五殿下說笑了,您隻管吩咐,下官必當竭盡全力。”


    陸濯打了個響指。


    李直扛著一個黑麻袋進來,丟在地上,袋口一解,露出賽扁鵲那張倒了大黴的臉來。


    “送一個人給府尹大人,想必府尹大人對日前城西深曲之事有些困惑,如今都可以開解了。”陸濯露出悲慨的神情,折扇直突突指向賽扁鵲,“此人外逃十八年,是我的弑母元凶!”


    “冤枉啊——”


    賽扁鵲被捆住了,動彈不得,隻能大聲嚎哭。


    “我被宮裏的娘娘當刀了啊,我當初一個太醫院學徒,我什麽都不曉得!”


    眼看著賽扁鵲要扯出什麽驚天秘聞,京兆尹趕緊讓人閉門。


    李直覺得他不配聽太多,主要是跟著主子該曉得的也曉得了,於是走了出來,在大門口站著。


    台階下,停著五皇子府的馬車。駕車的不是旁人,正是王得誌。


    王得誌雖然沒捉到賽扁鵲,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於是小擢了一把,兼了項趕車的活計。


    “李侍衛如今是殿下身邊的貼心人喲。”王公公陰陽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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