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先走一步,至於生孩子的就先在這裏生,失蹤了的自有人繼續尋,總不能耽誤他的腳步。


    康王妃受驚,產子並不順利。帳篷裏麵不時有淒慘的女聲傳來。


    康王在帳篷外踱步來踱步去,盯著龍帳的方位,皇長孫就要出來了,父皇這個時候跑了,讓他這個皇長孫之父顏麵何存?


    “王妃可生了?”他焦慮地催問。


    “頭出來了頭出來了!”裏頭傳來歡呼的聲音,“王妃娘娘,您再用把勁,一鼓作氣的事!”


    康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覺他的命馬上就要沒了——


    裏頭傳來嘹亮的啼哭聲!


    康王恨不得往裏麵衝,然而,除了嬰孩啼哭,什麽聲音也沒有,他的心漸漸地沉了下去,宛如砸入死水。


    死水一片中,產婆故作歡喜的聲音響起,“是小皇孫,王爺王妃大喜呐,添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皇孫!”


    產婆沒多耽擱,須臾提了一個方方正正的食盒出來。


    康王神色複雜,看了食盒一眼,低聲道:“去吧。”


    他沒進帳篷,也沒去看新生的小兒,卻做出一副喜氣洋洋的形容,徑直向龍帳奔跑過去。


    “父皇,兒臣給您報喜!”


    -


    徐羌得知徐善遇刺失蹤,雖然隱約感覺沒那麽簡單,但實在忍不住擔憂,想起來徐善給過他圖紙,徐羌越琢磨越覺得徐善在暗示他什麽。


    說不準就在圈出來的那個點等他接應呢。善善勸他別去,那他越發的要去了!


    於是,徐羌偕同一幫子狐朋狗友,按照地圖走到了那個點上,方發覺那是一條隱蔽的小道,少有人行。


    “徐二,你誆我們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兒做什麽?”


    徐羌的狐朋狗友,那都是些家世還行、但自己文化不是很行的郎君,徐羌藏身在樹上,盯著遠方,振振有詞道:“刺客倘若真綁了人,肯定專挑鳥不拉屎的地走啊……小心,有人來了!”


    待那人過來,徐羌從天而降,大喝一聲“呔”!


    心懷鬼胎的產婆被嚇得三魂沒有了七魄,一聲尖叫跌落在地,食盒摔開,露出裏麵紅通通的小女嬰來。她被一摔驚醒,正張著小嘴大哭。


    在場的小郎君們都一愣。


    徐羌盯著產婆看了又看,認出來了:“你不是康王妃身邊的婆子嗎?”


    說是婆子,卻不怎麽伺候康王妃,躲在帳篷裏抱著食盒不離手。徐羌看到了,還當這就是皇家仆婢的身段,正擔憂他家善良柔弱的小妹嫁過去會不會被拿捏呢。


    哪知道他還是想的淺了!


    這婆子分明就是個歹毒的,她還當真綁了人,綁的這個小女嬰……來秋獵的可沒有這小女嬰,但來的人肚子裏有啊。


    康王妃肚子裏的孩子被偷出來了!


    一幫小郎君義憤填膺押住產婆、拎著食盒,要去皇帝陛下麵前當正道的光。


    -


    老皇帝都要走了,被皇長孫降世的喜訊牽住了步伐。


    產房晦氣,皇長孫早已被送到隔壁幹淨的帳篷中。老皇帝親自過來,對著皇長孫又摟又抱,把他舉得高高的,再端在懷中。


    “朕的長孫,生得個頭不小,白白胖胖甚是乖巧,比老三你出生時可人多了。”


    康王高興地笑:“這孩子隨了他母親了,生得白嫩。”


    “甚好甚好。”老皇帝逗弄長孫,可他的長孫隻顧著睡覺,“老三,朕的長孫怎地不哭不鬧。”


    “在父皇懷抱之中,有龍氣庇佑,他自然酣睡安慰。”


    康王這龍屁拍的好,老皇帝哈哈大笑,笑聲遠遠傳出去,仿佛他還是那個正當盛年的皇帝陛下。


    徐羌一行人聽見老皇帝的笑聲,紛紛臉色一變,暗道不好,這指不定就是怒極而笑了啊。


    他們尋聲撲過去,隨著他們過去的,還有小女嬰越發精神的哭聲、以及產婆要死要活的求饒。


    老皇帝的笑聲,停了。


    -


    好一出狸貓換太子。


    混淆皇室血脈、犯下欺君之罪,康王當場被老皇帝踹出了帳篷,並被褫奪封號。


    老皇帝發作了一通險些厥過去,旋即回鑾。


    此時此刻,平王在帳篷裏,發出瘋癲一樣的笑。


    “真是天助我也!”


    他換上一身鎧甲,輕蔑地摸了摸平王妃的臉,“別用這種眼神看本王,若不綁著你,外祖父又怎會輕易想通、與我勠力同心走行這一遭。”


    回京道中,千萬金吾衛,蓄勢待發,悉數聽他命。


    -


    外頭腥風血雨,徐善和陸濯卻棲身在溪流盡頭的一個小山洞裏麵,歸園田居了。


    徐善看了看特意收拾過、鋪上了幹淨溫暖的獸皮、甚至熏過香的山洞,露出微笑:“這個洞真像有人住的呀。”


    “是啊,真巧。”陸濯一本正經,率先上獸皮榻,“我恍惚記得,多少年前,有人嫌這裏躺著太硬,硌的身子難受。”


    上輩子確實幹過不少荒唐事,什麽天為帳地為床,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徐善輕歎:“我記性就不如五殿下。”


    “無礙,今日今時,我與善善可以重來一回。兩回也行,三回我堅強一些、大約也可以。”陸濯又自信起來了。


    徐善瞟了他腿腳一眼:“殿下真是身殘誌堅,把您的腿都養好了再揮斥方遒吧。”


    她在山洞內閉目養神,想著如今的局勢,耳邊逐漸有火苗蓽撥聲響起。


    “別想了。”陸濯把烤的山栗子遞給她,“嚐嚐可不可口。”


    徐善詫異接過,沒想到陸濯還有這本事。


    “你看,我也有很多事,是你不知道的。善善,你有時候對我就是偏見。”陸濯牽起唇角。


    徐善笑吟吟道:“五殿下有何是我應當知曉的呀,不如展開說說。”


    “譬如我從不是什麽糊塗人。”陸濯正色道。


    徐善拿著山栗子的手一頓,端詳著他。


    ——“沒看出來。”


    “你現在應當看出來了,總而言之,朕比那什麽崔九中用的多。”陸濯道,“你隻當他是聰明人,他若真聰明,你們上輩子的變法就不會失敗。你跟他在一起,永遠無法做成你想做的那些事。”


    “原來陛下連我上輩子搞變法都知道。”徐善笑了。


    “自然。朕那時候就棲身在正大光明匾上,你的那些事情,朕都有所耳聞。”陸濯高深莫測道。


    徐善哦了一聲:“那除卻變法,陛下可還聽聞了什麽旁的事?”


    陸濯不吭聲了,光盯著她看。


    徐善一瞬間想明白了很多的事,她笑意盈盈,柔聲道:“陛下不愧是陛下,有海納百川的風範。”


    “這輩子不許了!”陸濯眼尾紅了。


    “知道了知道了。”


    徐善說得太輕飄飄了,好似在敷衍,但是她太美了。山洞朦朧、火光氤氳,她的玉顏如月溶溶,陸濯的眸光,就跟著迷離了。


    “善善……”他向徐善逼近,脈脈道,“就當我是糊塗之人,我不聰明,這豈不是更中你下懷,你可以隨意操縱我。”


    說著,他牽住徐善的手,帶著她去扯自己的衣裳。


    “如若你不信我的話,善善,你現在就來操縱我!我斷然一動不動予取予求!”


    “這樣的好事,你就不要再想了。”


    徐善把他的手一甩,雖沒甩開,但她人站了起來,”你想想你的那些豺狼兄弟在山上正幹什麽,你光著這裏想著臍下二寸的破事。”


    “他們不會耽誤我們的。誰耽誤我們,我就殺了誰。”陸濯一邊涼嗖嗖地笑,一邊要跟徐善貼貼,“別在我麵前提旁的男人。”


    “可是——”


    “沒有可是!”


    山洞口,傳來李直不尷不尬的咳聲:“殿下,您該動身了。”


    徐善笑了:“旁的男人來了啊。”她輕推陸濯的肩頭,“去吧。”


    “你都不知道心疼人的。”陸濯幽怨。


    他解下徐善的貼身香囊,放入自己懷中,與徐善攜手出去。


    吊橋已經重新放了下來,另一側碧雲寺後山上,隱約都是人馬。


    “你若想我對你忠貞不二,你千萬要健在。”徐善側眸凝視他。


    “知道了,你和王得誌在碧雲寺等我凱旋。”陸濯扣著她手,緊了緊,“這輩子,你我總要有一個人清清白白見菩薩。”


    -


    這一年,秋。


    平王於帝秋獵回鑾之時,埋兵於道,意圖逼宮。五皇子陸濯救駕及時,平王伏誅。


    帝疾發,十月立五皇子陸濯為儲,指婚翰林學士徐正卿之女徐善。


    翌年,陸濯登基,徐善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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