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弋在城中心的束蘭閣粵菜館定了包間。天氣冷,沈弋說多喝湯暖身體。


    房間內裝飾古色古香,掛著國畫水彩。


    甄暖歪頭看著,笑:“我的同事裏有一個畫家呢。”


    他不言,倒了杯熱氣騰騰的菊花茶,推到她手邊。


    “我以前有什麽特長嗎?”


    沈弋抿一口茶,道:“跳舞。尤其是芭蕾。”


    甄暖癟嘴:“可我現在平衡感好差。”


    沈弋的手覆上來:“天氣冷覺得很難受吧?”


    甄暖笑容少了點兒,帶著無奈的苦悶:“還好啦,習慣了。”她看著他廢掉的右手,問,“你呢,手還會疼嗎?”


    “沒有後遺症,不像你。”他提議,“我們去海南度假。”


    “可我工作脫不開身。”


    “到春天再找工作也可以。”


    “不可以。”甄暖道,“別人頂替我的位置,我就回不來了。”


    “那也能找別的工作。你可以來華盛。”


    “我不希望……”甄暖垂下眸,她的記憶隻有幾年,這個世界隻有一件她熟悉並自在掌握的事。


    她不想放棄。


    遲疑片刻,她緩緩道,“我不希望我的世界除了你,就什麽都沒有。”


    室內安靜無聲,他眼裏閃過一絲琢磨不清的情緒。


    她盯著茶杯裏沉沉浮浮的菊花瓣,“沈弋,我不知道為什麽,但如果這樣,我會不安,會迷茫。”


    他黑眸湛湛,盯著她:“所以你工作是為了擺脫我?”


    她驚訝地瞪著他:“你不要誤會,我……”


    沈弋看著,出乎意料地彎了一下唇角;他很少笑,但每當笑,必然真心且含著笑意。


    甄暖呐呐的,


    他輕聲道:“逗你的。”


    她的心突然就柔軟了一塊。


    室內燭光曖昧,她紅了臉,覺得他的笑容即使很淺,也真好看,像雨霽雲散。


    “還是那麽容易臉紅。”


    “我也不知道是什麽體質。”她不好意思地搓搓臉蛋,嘿嘿地笑。半刻後,不知想到什麽,有些遲疑:“我好像……可能永遠記不起以前的事了。”


    他淡淡的:“想知道什麽,我可以告訴你。”


    服務員來上菜,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她估計是餓壞了,望著食物眼睛就亮了,夾塊鱸魚塞進嘴裏,再拈塊蒸排骨啃一口,又盛了碗鮮菇蝦仁湯喝喝。


    沈弋一直看著,看她吃著熱乎乎的飯菜,臉蛋紅撲撲的。


    她五官清秀,臉一紅就愈發水靈,尤其害羞時,讓人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凝滯,想輕撫一下。


    他不知她在工作時會不會因同事的玩笑和指責而臉紅。


    他想起下午紀法拉和他說的話:“沈弋哥哥,你要保護暖暖姐,我看她在言焓麵前低聲下氣的。”


    他低頭,用力揉了揉眉心。


    手邊觸碰到一股暖意,是碗蝦仁湯。


    甄暖:“這次出差很累嗎?”


    “不累。”沈弋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對了,你應該從新聞上看到申澤天前女友跳樓的事了吧?我聽法拉說,華盛股價下跌了,董事會對申澤天很不滿。”


    “嗯。”


    “法拉挺開心的,說年底的董事會上,紀琛會提出罷免申澤天董事長案。”


    丁零零……


    沈弋接起手機,聽著對方說話,自己隻簡短地說一兩個字;甄暖心裏清楚,她在他不方便,便對他做了個出去洗手的手勢,走出去了。


    ……


    甄暖洗完手,到烘幹機下烘。


    走廊外傳來腳步聲,來人轉彎進來,四目對視,兩人皆是微怔。


    申澤天微微一笑,嗓音曖昧地打招呼:“嗨。”


    甄暖不做聲,側身要出去;申澤天立刻挪一步攔住她的去路。


    她始料未及,被他逼困在狹小的角落裏,目光全被他高大的身軀籠罩住,如烏雲壓頂。


    她臉色微白,劃過一絲慌張。


    她扭過頭,不住地往牆壁上貼。


    她害怕和人打交道,更害怕近距離接觸。雖然這些年她一直很努力,可心裏說不清的恐慌真的無法抑製。


    他玩味地端詳她柔弱無措的模樣,驀地想起北風裏她白天鵝般滑軟修長的脖頸;意隨心動,俯身湊近。


    甄暖嚇一跳,猛地推他要逃。


    無奈她力氣小的可憐,貓爪一樣撓在他胸口,他笑意更泛濫,抓住她的腰把她抵在牆上,身子幾乎全壓貼上去。


    甄暖心頭巨震,“啊”地失聲尖叫,又立刻捂住嘴,琥珀色的眼睛惶然盯著他;


    他興味更濃,可她本能的表情轉瞬即逝,在一瞬間就強作冷靜地迎視他:“申先生,申太太應該在附近吧?”


    “是。”他看穿她的虛勢,笑著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我還知道沈弋也在。”


    甄暖反而鎮定了,底氣十足道:“最近你的煩心事太多,不要再因我多添一件。”


    申澤天微微眯眼:


    “他給我添的麻煩還少?薑曉的死也是他一手策劃的。”他好似被激將了,哼笑一聲,低頭湊近她的唇;


    她一愣,飛快扭開頭,他的嘴唇落在她臉上。


    他記得,她年紀不小了,可肌膚軟膩得不像話。他恍惚一秒,感覺身下一股力量襲來,直逼胯間。


    他連忙躲開,甄暖的膝蓋撞上他的股溝,他心驚而狼狽,尚未反應過來,她已掙開他飛也似的跑開。


    申澤天冷笑一聲,撫平衣服上的褶皺,理了理衣領,轉身走上走廊。


    董思思不知什麽時候來了,手裏握著黑色香奈兒,端莊地立著。即使看到她的新婚丈夫調戲他人,她也無動於衷,隻道:“有什麽事,等警方那兒結案了再說好嗎?暫時先不要招惹沈弋。”


    申澤天收了玩鬧的表情,靠在牆上,從兜裏摸出一盒煙:“那小子,做事比紀琛還狠。”


    董思思拿過他手中的打火機,為他點煙:“沈弋要是和紀琛決裂就好了,內訌,兩敗俱傷。”


    申澤天低頭就著她手心的火苗深吸一口,又緩緩吐出,青色的煙霧縈繞在董思思清雅的臉旁。他俯身,咬住女人性感的唇,狠狠吮吸一口。


    煙霧滲進董思思的咽喉,叫人上癮。


    ……


    甄暖推門進房間,沈弋目光閃過來,對著手機冷淡地“嗯”一聲,便掛了。


    她不以為意,坐下繼續吃飯。


    他卻盯著她看,漸漸,眉峰清凜地蹙起。


    甄暖握著湯匙,茫然地看他:“怎麽……”


    音未落,他手伸過來,長指抬起她的下巴,眼色微冷:“剛才遇見誰了?”


    她訝異極了,老實說:“申澤天……但我把他下麵踢了一腳,他也受教訓了。你別生氣。”


    他拇指撫撫她的下巴,收回手去了,淡淡說:“知道。”


    ……


    甄暖回了家,走進臥室打開燈,到窗口往下看,沈弋的車啟動開走了。


    她洗完澡,趴在床上看書,漸漸有些心不在焉。


    她心裏記掛著薑曉的案子。而且,她不知申澤天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不知沈弋怎麽會有所牽扯。


    鬧鍾指向八點半,夜晚還很長。


    她沒有朋友,也沒有興趣愛好,這座城市於她,沒什麽可打發閑暇時間。


    她的公寓離公安局很近,兩站路。


    甄暖翻下床跳了一會兒繩,心裏琢磨要不要去局裏看看,或許大家都在加班呢。


    她這麽想著,扔下繩子換衣服,決定出門。


    可出門前翻手機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碰到了靜音鍵。有7個未接來電!


    最開始是言焓打的,隻有1個。接下來就全是關小瑜,還有條短信:“祖宗誒,你現在在哪兒?”


    甄暖一嚇,立刻回複過去。


    關小瑜:“老大找你,也不知什麽事兒,勸你別回電話了,直接來單位。”


    甄暖打了出租車,想了想,還是鬥著膽子給言焓打電話,但……直接摁斷了。


    她就知道這人脾氣沒表麵的好!


    ……


    走進公安大院,好幾棟樓上都亮著燈,這裏每晚都有很多警察加班。


    甄暖滿心愧疚和忐忑,飛速跑去言焓的辦公室,卻沒人。找了一通原來是在審訊室裏。


    甄暖小心翼翼推開聆訊室的門進去,眾人正目不轉睛盯著分開審問的董思思和申澤天,言焓也在。


    甄暖想了想,默默挪去了他身邊杵著。


    他跟沒感覺到她似的,看著玻璃對麵。


    ……


    審訊員是林子:


    “我們查找了酒店的監控錄像,你往樓頂方向去過兩次,分別去幹什麽?”


    董思思看上去很平靜:“之前薑曉在休息室隔間鬧,我和澤天離開後,叫保安把她趕走。但薑曉不知哪兒去了。我心情不好,想獨自散心,就去了樓頂。第二次是薑曉上樓後,給我打電話,說她在樓頂,讓我去見她,不然就跳樓。”


    “你擔心她跳樓?”


    “我巴不得她跳。”董思思挑眉,“但如果我不去,怕她又找上澤天,所以我去了。”


    “你在樓頂有沒有和薑曉發生爭執或打鬥?”


    “我瘋了嗎,和這種女人打架?……我倒是羞辱了她幾句,或許她受不了刺激,就跳樓了。”董思思輕輕挑著指甲,“語言攻擊也犯法?”


    而另一間審訊室裏,


    “申先生,你往樓頂方向去過一次?”


    申澤天:“我發現思思不在,聽說她上了樓頂,就去看看。可走到門口聽見薑曉的聲音,她也在,我不想思思看見後誤會我上來和薑曉私會,就下樓了。”


    “你有沒有看見董思思和薑曉打鬥或者吵架?”


    “沒有。倒是薑曉聲音很尖,我一聽見就折返了。”


    ……


    聆訊室這邊,譚哥對言焓匯報說,


    根據他們查到的通訊記錄和視頻監控,雖然攝像頭隻覆蓋上樓必經的走廊,無法確認申澤天是否上天台。


    可時間顯示順序為,董思思上樓散心,離開;薑曉上樓,董思思第二次上樓,隨即申澤天上樓很快折返,最後董思思返回。


    參考甄暖在案發瞬間記錄的時間,監控錄像中的申澤天在案發前60秒離開,董思思則為案發後10秒。


    譚哥模擬過,即使是男人,從案發的欄杆邊緣跑到樓梯間、下樓、衝去走廊,也至少需要20秒。


    何況董思思穿著行動不便的婚紗,還要把鞋子塞進下水管。


    甄暖蹙眉:難道有什麽不在場證明的契機?


    案發當時她和言焓都在附近,職業敏感讓他倆條件反射地記錄時間,會不會這裏麵有問題,被利用了?


    董思思和申澤天做完筆錄,眾人陸續離開。


    言焓留在後邊,甄暖也不敢出去,悶頭跟在他身後,鼓起勇氣道歉:“隊長,我手機不小心碰到靜音鍵了……”


    又弱弱加一句,“你別生氣。”


    後麵這句幼稚而小心的話竟像小手一般有骨子莫名的安撫作用,讓言焓一下子沒了脾氣,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他說:“這3個月,不僅是屍檢,案件分析,痕跡檢測,偵查推理,一切你都要參與。”


    她稍稍詫異。


    “是加入這一行的基本功。


    你應該很清楚,要想成為一個優秀的法醫,刑偵,心理,痕檢,現場,邏輯,很多知識都是必需的。


    屍檢是破案最基本的出發點,一旦某個細節判斷失誤,就會誤導偵查方向。”


    甄暖臉上燒起一陣火辣辣的燙,有些羞慚,卻更感肩頭責任重大。


    他這些話應該是教訓來著,可她聽著卻十分受用,暗暗發誓要跟同事們好好學習。


    “還有問題嗎?”他淡淡問。


    她唰唰地搖頭,報告:“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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