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暖慢慢退回來,手心發涼。


    走到會議室,沈弋坐在椅子上專心看文件。


    “沈弋?”她輕輕喚他。


    他抬頭:“嗯?”


    “你……”她不知從何說起,“我聽了你和甄暖的事。我說的是那個甄暖,真正的那個甄暖。”


    他黑眸靜靜看著她。


    “原來那個鞣屍是她。”她想起他的眼淚,張了口要說“節哀”,又想起言焓的話。


    這種哀,無法節製。


    “她……是什麽樣子的一個人?”


    沈弋似乎被她的問題難住,他眼神放空,回憶了很久,最終隻道:“很不聽話。”


    “嗯?”


    “她是很不聽話的一個人。和你一點兒都不一樣。”他頓一下,又搖搖頭,“不,還是有相似的。你也沒有表麵的那麽聽話。”


    甄暖輕輕笑了。


    落地窗外雪花在飄,他的臉白皙而淡然。


    “那天很抱歉,讓你燒掉了你最喜歡的一張照片。”


    他極輕地搖搖頭:“沒事。”


    “你知道r為什麽要殺你嗎?”


    “知道。”


    “是什麽?”


    “你不需要知道。”


    “……”她說出擔心,“配合警方好不好,不要一個人。”


    “暖暖,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仍然叫她暖暖。


    她明白他是勸不了的r要見他,他更要見tutor。


    她低下眼睛,傷感又沮喪,咬了咬唇:“因為我不是一個人了,所以你才會肆無忌憚地這麽做嗎?”


    沈弋盯著她看,沒有回答。


    如果她是一個人,如果犯險會留下她孤苦伶仃,無人照顧,他會選擇繼續嗎?


    “暖暖……”


    她抬起頭,他微張著口,黑色的眼睛裏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最終什麽也沒有。


    他看了一眼門口,收回目光,站起身,說:“言焓會照顧好你的。”


    ……


    警察們全部換了便裝,有的西裝筆挺,有的衣著普通,成了在華盛上班的白領。


    裴隊和沈弋單獨在一旁說話。


    甄暖知道裴隊想弄出一副沈弋四周無警方看守的假象,引tutor動手。


    言焓走過來,握了握她的肩膀:“想什麽?”


    “你們要拿沈弋當誘餌嗎?”


    他靜了一秒:“你們?”


    “對不起,我剛才跟著你出去,聽到了。”


    “這是裴隊的決定,現在的我,管不了。”


    甄暖看著沈弋的方向:“他原本就想找tutor,不想讓你們跟著他。現在你們提出這種方案,正合了他的意,他一定不會反對。”


    “小貓……”


    “tutor會不會趁機殺掉他?”


    “……”


    “你們能保證他的安全嗎?”


    “……”


    言焓單手握住她的臉,掰過來,直視她的眼睛:“你在責怪我?”


    她搖搖頭:“我不想讓沈弋死掉。”


    “你想要我怎麽做?”


    “我不想讓沈弋死掉。”


    十年,沈弋在她心中的分量,他很清楚。


    他捧著她的臉,說:“我知道。”


    他嫉妒沈弋,嫉妒得要發瘋。


    ……


    r對沈弋的判決令是上午9點發的,期限12個小時,晚上9點截止。


    到目前為止r出手,未嚐敗績。


    媒體和民眾都在好奇華盛的大老板之一沈弋會如何應對,也曾想過他把自己關在銅牆鐵壁的房間裏,讓一種警察團團包圍,熬過這12個小時。


    但有人發現,中午12點半,沈弋和往常一樣下班離開華盛集團的辦公大廈,和往常一樣開車去一個街區外的萬達廣場吃飯。


    除了司機,連保鏢都沒帶。


    這多少讓支持tutor的那部分人覺得顏麵掃地:這個沈弋!太不把tutor大師放在眼裏了!


    而這稀疏平常的架勢也讓報道的媒體和圍觀的網友們無所適從。


    ……


    節假日後上班的第一天,中午時分,街道還算通暢。


    言焓瞥一眼車內鏡,甄暖靠在副駕駛上,望著窗外出神;沈弋坐在後座,看一眼鏡子,兩人對視一瞬,各自冷淡地挪開目光。


    現在,沈弋的司機是言焓,貼身保鏢也是言焓。


    其他警察則裝做普通人,開著普通的車,在這輛車的前後四周遊走。


    言焓撥了個電話:


    “情況怎麽樣?”


    “餐館已經排查過,沒有安全問題。”


    “過會兒吃完飯回來,大夥兒的車和衣服都要換。”


    “這個我知道。”


    言焓放下電話,見甄暖扭過頭來了,安靜地看著他。


    “怎麽了?”


    “tutor為什麽會把沈弋當做目標?可我們分析過,他不是為了正義而殺人的連環殺手。”


    言焓不答。


    甄暖回頭看沈弋:“是不是因為密室?這個年輕的tutor本身不是t計劃的人,他設計密室一定有別的理由。戴青搞那些東西,你肯定知情。你是不是取走了密室裏的什麽東西,讓他們盯上你了?”


    沈弋也不答。


    “說話!這是為什麽?!”


    “你問他。”


    “你問他。”


    兩人男人同時冷淡地回答。


    “你們……”她用力扭回頭去,用力“哼”一聲。


    ……


    吃飯地點是曾經沈弋和甄暖常去的束蘭閣,清淡,溫暖,對甄暖身體好。


    老板娘見了甄暖,熱絡地招呼:“小姐好多天沒來啦,都是沈先生一個人呢。聽說出國了?在外麵好的玩麽?”


    “……”


    老板上午看了新聞,剛才還有警察來檢查,知道情況,把老板娘拉走了。


    甄暖進去後有些不自在,言焓也出奇地話少。


    等上了菜,三個人默不做聲地吃著。吃到一半,言焓電話響了,他放下碗筷,說:“我約了林老師聊點事情,你們先吃。”


    甄暖抬頭:“我和你一起……”


    他摁下她的肩膀:“不用。天冷,多喝點熱湯。”


    言焓走出餐廳,林畫眉坐在門邊的等候椅子上,四周沒什麽人。


    “抱歉,林老師。實在太忙了,都沒時間回警局去找你。”


    “沒事。”林畫眉笑笑,“最近tutor的事,我不能幫上忙,心裏還挺歉疚呢。”


    言焓坐到她身邊:“林老師,我想問問關於林白果的事情。”


    她微微皺眉:“白果?”


    他粗略地把他的推斷講了一遍。


    林畫眉覺得不可思議極了:“你的意思是r做這些事情,是因為白果?”


    “聶婷婷傷害過白果,而秦姝,殺她的理由‘包庇凶手’很牽強。真正原因恐怕是,她是秦副院長的女兒,讓秦副院長體驗喪女之痛,這才是tutor的目標。且秦姝死後,秦副院長要接受調查,一世清名盡毀r也料到了他會自殺。”


    “這……”林畫眉想著什麽,搖頭,“王子軒呢,為什麽殺王子軒?”


    “可能是他設置的迷惑選項。況且,王子軒殘害了太多未成年少女。”言焓道,“林老師,你能想到誰會對白果有如此深的感情?”


    林畫眉嘴唇抿成一條線,不吭聲。


    “林老師,你戶籍上的資料是未婚,而我從沒聽你提過白果的父親。”


    林畫眉苦澀地扯扯嘴角:“他是一個科學家,很忙,沒有生活。是他不願結婚,可我那時很癡迷於他。白果出事後,我和他斷絕了聯係。嗬,”她略帶嘲諷地笑一聲,“相信我,他那種無情的人才不會為了白果去殺人。”


    言焓暗道:“他不會,不代表他的繼承者不會。”


    “什麽?”林畫眉沒聽清。


    “沒事。白果有姐妹嗎?”


    “有個雙胞胎,從小她爸爸帶著。但他不讓我見,還說什麽孩子死了。我曾懷疑他是不是精神狀態有問題。”


    “不論如何,這都是一條線索。麻煩你再多找找和那人有關的信息交給譚哥他們去查。”


    “好的。”


    ……


    午飯後,回公司。


    甄暖乘著扶梯下樓,望著視線極好的商場,她突然緊張,戳戳前方言焓的腰。


    言焓回頭:“怎麽?”


    “隊長,這裏視線這麽好r會不會用槍啊?”


    “不會。”他極淡地笑笑,“你到越來越像一個小保鏢了。”


    甄暖剛想問為什麽,轉念一想r盯上沈弋,應該是想從他那裏知道什麽東西。


    言焓回過頭去了,聲音很低:“他想知道那個名字的話,找我更直接。為什麽把矛頭指向你?”


    沈弋凝眉想了一秒:“可能覺得你嘴硬。”


    “……”言焓說,“多事。”


    沈弋道:“我是死是活,都不是你的責任。”


    “嗬。”言焓冷笑一聲,拿出電話打給裴隊。


    “我們準備上車了,你們那邊的人各自把臉和車都弄熟了,別讓陌生人摻進來。”


    裴隊:“知道。王子軒的保鏢們是前車之鑒。”


    言焓3人出了廣場,坐進車裏。


    裴隊那邊:“車流出發了。53秒後經過廣場。”


    “好。”


    言焓看準了時間,駛上公路,和“經過”的普通車輛混在了一起。一路四平八穩。


    突然,對講機裏傳來一位特警的聲音:“有輛私家車並道,在往0號車靠近。”


    0號是沈弋的這輛車。


    甄暖貼著車窗看,一輛黑色寶馬不停在超車並道。她有些緊張,但看言焓和沈弋都很淡定。她坐好了,問:“不用甩掉他嗎?”


    言焓:“加速超車,甩掉他就等於甩掉了所有人。”


    甄暖點頭,甩他就會甩掉周圍所有的刑警特警們。如對方真是敵人,可夠陰險,好在隊長腦子清楚得很。


    黑色寶馬一點點靠近了,言焓和對講機道:“你們都不要停,繼續走。”


    兩邊的天地間都似乎屏著聲息。


    “不要輕舉妄動,不管發生任何……”


    話音未落,那輛寶馬車突然朝言焓的車身撞過來,哐當一聲極其猛烈!


    言焓猛踩刹車:“不要停!”


    可公路上無數的“私家車”緊急煞停,一片刹車聲,交通瞬間癱瘓。更多的人從車上湧下來,團團圍住那輛肇事的黑色寶馬。


    言焓沒下車,冷冷看著。


    林子從寶馬裏揪出一個胖胖的司機;


    對方看著團團圍住的好幾層人,嚇得哆哆嗦嗦:“有人說,我蹭一下這輛車就給我一千萬,你們,你們怎麽這麽大來頭啊?”


    林子氣得差點兒揍他:“把他帶回去!”


    對講機裏傳來蘇雅的聲音:“我們被耍了。”


    言焓“嗬”一聲。


    甄暖心一沉,都曝光了。


    ……


    出了這個小插曲後,車隊平安回到華盛集團。


    沈弋繼續工作。


    在奚市出差的申澤天也趕回來了。兩人雖然明爭暗鬥,但共同利益都是華盛。集團現在是多事之秋,沈弋要出了什麽事,申澤天一人還真收拾不下。


    他看上去比沈弋還擔心,又怪警方派來保護的人太少。他想把華盛的保安和保鏢全叫來,但裴隊不同意,說人多容易混進陌生人。


    申澤天又說讓沈弋留在辦公室,大家熬一晚上,明天再好好休息。


    但沈弋不同意。


    下午五點半,他準時下班離開。


    這一次出行,大家的心都提起了幾分。因為,離tutor判決令截止的時間隻剩3個半小時。


    越往後,危險便越盛。


    出發前,大家最後一次對信息:


    “0號車,言焓,甄暖,沈弋,車體,後備箱,無異常。”


    “1號車,裴海,張明,李東,車體,後備箱,無異常。”


    “2號車……”


    一共9輛車,都沒有問題。


    車流密集,言焓的車被隊裏的其他車包圍著,不緊不慢地開。


    一路上沒有任何問題。


    漸漸,車隊進入分岔道,準備上高架橋。


    0號前邊的3號車和4號車已經上去了,就在這時,有個中年婦女橫穿馬路,言焓輕輕踩了一下刹車。


    可那個婦女竟不偏不倚撞上0號車,然後“劇烈”地慘叫一聲,滾進了車底。


    這個時候居然遇見……碰瓷?!?!


    而這次,言焓有種不一樣的預感,抓起對講機:“所有車都停下,一個也不能繼續走。人都下來,別讓圍觀的人靠近混進來。”


    言焓下了車,摔上車門。


    那個女人倒在地上,身上粘著髒雪和汙泥,大哭大嚎:“我的胳膊誒,我的腿誒,斷了,都斷了。”


    正是下班高峰期,案發路段在高架橋路口,無數的車被堵在岔路上。喇叭聲,咒罵聲不絕於耳。還有不少人上來圍觀。


    竟也有人討論到底是真的還是碰瓷。


    甄暖下了車,蹲在車頭,說:“我學過醫,給你檢查一下。”說著要碰她的胳膊。


    那女人用力一揮,叫苦:“哎喲,我都疼死了你還掐我。”


    沈弋皺眉:“手斷了還能揮?耍無賴呢?”


    言焓卻直接問:“你要多少錢?”


    女人哭聲停下,轉轉眼珠,很意外,也是沒想好的樣子。


    言焓從風衣裏拿出錢包,撈出一摞紅色的錢:“這些夠嗎?”


    女人眼睛發亮,又有些猶豫。


    而這時響起救護車的聲音,事發地100米遠就有醫院。


    有人起哄:“你手腳斷了,還站得起來嗎,讓醫生給你接一下呀!”


    嘲笑聲不斷,那女人一時竟不好意思起來,賴在地上不動。


    人們讓開一條路,救護車開進來,醫生和護士抬著擔架下車。


    甄暖被車和人擠到一旁,聽到有人在身後叫她:“甄暖!”


    她回頭,那人站在車邊,給她拉開車門,衝她微笑;


    她納悶於他的動作,說:“你怎麽……”她隱隱覺得,他的臉,有哪裏不對。她突然想起秦姝判決令下來的那晚,她和隊長去看她,那時候秦姝手頭正在做的工作是……?!


    他是tutor!


    她要後退,身子卻一片冰涼,她看見他手裏握著一個遙控器。


    “看到那個女人的包了嗎?裏邊有炸彈,我摁一下,那女人和她身邊的人就會死。”


    甄暖臉色慘白地回頭。


    言焓站在那女人身邊,沈弋也是。他們兩個在商量著什麽。


    “我給你3秒鍾的時間上車。3,2,……”


    ……


    6點不到,天蒙蒙黑了。


    某個瞬間,言焓習慣性地回頭找甄暖,路燈亮著,救護車燈在閃,沒有甄暖。


    沈弋也在一瞬間發現了異樣。


    兩人同時心一沉,撥開醫生護士,就見一輛陌生的黑色車從人群裏開出。


    “甄暖!”


    “甄暖!”


    兩個男人像獵豹一樣瞬間加速衝去,跳上車,踩前蓋,踏車頂,往堵車的外沿疾馳奔跑。


    人群仰望著,驚呆。


    言焓突然從一輛車上跳下,抓住裴隊,卸了他的槍。


    “言焓你瘋了!這是鬧市!”


    他人已再次跳上車頂,舉槍便朝那輛車射擊。


    “嘭!”“嘭!”兩聲,一世界的路人捂著耳朵蹲下去,如鐮刀割稻草。


    裴海快氣瘋:“言焓你……”他跳上車一看,晚高峰中,無數的人和車在槍聲中靜止。


    一往無前,勢不可擋。


    隻有言焓和沈弋,風一樣急速奔跑,追著那輛車消失在夜幕中的高架橋……


    黑色的風衣在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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