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路樹開始染上秋色的一個秋日早晨。


    聽到直屬上司加斯泰基將軍突然說出的話,作為輔佐官的我差點把拿著的文件掉落在地。


    “男的!?將軍您沒問題吧?”


    “什麽有沒有問題?”


    與驚慌的我相反,將軍穩穩地坐在辦公桌前,十分鎮定。


    “什麽……就是說,您府上不是隻有米歇爾女士在嗎?您不擔心嗎?”


    我很擔心啊。先泡杯茶,詳細問問情況吧。這種時候,閑職還挺方便。我立刻開始燒水。


    “與其說擔心,不如說安心吧。白天都是女眷,在治安方麵讓人不安。”


    “雖說有個男人幫忙會方便些,但異性之間不也會有特殊的問題嗎?”


    將軍的毫無危機感讓我一邊往茶壺裏放茶葉,一邊感到驚訝。


    “那個男傭人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比我年紀大。大概六十多歲。據說以前在別的府邸做管家。”


    哦。和將軍您年齡差得像祖孫輩呢。不過,


    “戀愛可不分年齡!”


    我強烈地表達著自己的觀點,撐著臉頰的將軍冷冷地瞪了我一眼。


    “……托馬斯,你在說什麽呢?”


    ……是很俗氣的話題。


    嘛,白天亞曆克斯也在,應該不會發生奇怪的事情吧。


    “不過,終於有家令被派來了呢。”


    我把剛泡好的熱茶放在將軍的桌上。之前說想要個財務負責人,在人才派遣公會登記了,終於來人了嗎?我擅自覺得問題解決了,還挺高興,這時,


    “不是。”


    嗯?


    “還在試用期,不是家令。不能把財政大權一下子交給剛來的人。”


    在這方麵謹慎些是應該的。不過,


    “但您對米歇爾女士一開始就給予了完全的信任呢。”


    我故意調侃著問,加斯泰基將軍很幹脆地回答,


    “米歇爾怎麽看都是可靠的人。就算路邊有一枚銅幣,她也肯定會交給憲兵,絕對的。”


    ……啊,我懂。


    毫無懸念地被秀了一臉,我。謝謝款待。


    將軍接著說,


    “而且,這次的傭人不是人才派遣公會的人。”


    “是嗎?”


    “是自己找上門來的。”


    “自己來的?您家門前貼了‘招聘家令’的告示嗎?”


    “沒有貼。夏天休假的時候不是去海邊了嗎?就是那時認識的。”


    “怎麽認識的?”


    將軍微微抬起眼睛回憶著。


    “被衝到海岸上。”


    嗯?


    “沒氣了。”


    嗯?


    “進行了急救後又有了呼吸。”


    “啊啊啊!?”


    將軍輕描淡寫地繼續說著,我則雙手捧著臉頰,發出驚愕的叫聲。


    “這是什麽老套的故事發展啊!?海盜襲擊、留宿意外、人命救助!兩天一夜的小旅行裏塞進太多特殊事件了吧!”


    “這些都不是我的責任。”


    對興奮地叫嚷著的我,加斯泰基將軍露出厭煩的表情。


    ……為什麽這個人走到哪裏都能創造傳說呢……?


    ——不過,下一個傭人,是‘從海上來的、死過一次又活過來的男人’啊……。


    這次是這個情況。


    不死者諾斯費拉圖。


    繼巨魔、棕精靈、侏儒之後,終於連諾斯費拉圖都出現了嗎。


    加斯泰基家的非人魔境化也太嚴重了吧。我滿懷期待地向他請求。


    “我可以再去閣下府上嗎?”


    “不行。”


    ……但我可不會泄氣哦!


    “話說托馬斯,你知道最近有哪個貴族家庭換代或者沒落了嗎?”


    將軍突然轉換話題,我皺起眉頭,“啊?”這個問題太模糊了。


    “你覺得福爾米亞王國內有多少貴族家庭?光是記載在名鑒上的世襲貴族就有一千家,如果再加上騎士爵位、公爵侯爵隨意增設的地方爵位,數量多到無法準確把握。這些家族每代都有更替、沒落或者新興的。你不告訴我家族名和出身地的話,要確定可需要不少時間。要向政府申請查閱家族名冊嗎?”


    “不用,不用做到那個地步。”


    加斯泰基將軍很幹脆地放棄了。他到底在調查誰呢?嘛,要是有興趣的話他會再問的吧。我正準備重新開始工作——


    “話說,你知道在這四五十年裏滅亡的島國嗎?”


    “……啊?”


    ——麵對這個更進一步的問題,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島國嗎?”


    “在王國南部的海域。”


    這次倒是比較具體。但是,


    “南部有很多島嶼呢。在福爾米亞王國成立之前就有好幾個國家,有的滅亡了,有的被強國吞並了。四五十年前的話,大概是阿基佩拉戈群島國或者布朗什維爾公國分裂的時候吧。”國家還真是意外地容易消失呢。


    “你很清楚嘛。”


    將軍難得地誇獎我,我有點得意。當時因為沒有很多詳細資料,寫畢業論文的時候可費勁了,但也是個不錯的回憶。


    “那,那個滅亡的島國讓你很在意嗎?”


    “不,也不是。”


    每次我進一步追問,他就退一步。……真是讓人有點煩躁。


    “你從剛才開始怎麽了?淨問些奇怪的問題。說說理由吧。”


    我把手撐在辦公桌上,身體前傾,坐在對麵的加斯泰基將軍表情更加嚴肅地瞪著我……真的很嚇人。


    “和托馬斯你沒關係。”


    被這麽明顯地拒絕,反而讓人一邊害怕一邊更想追問下去。


    “是有什麽事情被我知道了會不好嗎?”


    我挑釁地一問,他便垂下眼睛,輕輕歎了口氣。然後睜開眼睛,直直地看著我,


    “誰都有不想說的事情。我有……你也有吧?托馬斯。”


    ……啊,果然被發現了啊。


    “是啊。”


    被這句話刺痛,我隱藏起自己的動搖,微微露出笑容。


    “人有秘密才會顯得更有魅力,而且知道了也不一定都是好事呢。”


    我識趣地不再追問,轉過身。


    “閣下,再來一杯紅茶怎麽樣?”


    “嗯,來一杯吧。”


    ——今天就到這裏。


    當空杯子裏倒滿新的紅茶時,我們又恢複成了平常的上司和下屬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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