囫圇個的桌椅床櫃,完整沒破的鍋碗瓢盆、壺頭瓦罐,被老鼠咬破了一些的陳年布匹、鞋帽,生鏽的剪刀,破了個小洞的雨傘,還有好幾堆書本報紙。


    這種級別的廢品,可不是一般人能買得到的,就像百貨商店的殘次商品,沒有個門路,那人家能賣給你?肯定是便宜親戚好友的啊。


    也就是趙大爺家裏條件不錯,這些東西才沒叫他都買到自家去,不然哪裏輪得到秋苓他們。


    父女倆當即挑選起來,秋苓拉了拉小舅舅,悄悄跟他說,他們拿這裏的東西,可不能再要趙大爺出錢,這個錢他們自己出。


    小舅舅和趙大爺一說,趙大爺想了想,覺得要是自己非要出這個錢,他們該放不開手腳了,就答應了:“那你們盡管挑,反正這裏給那幾個小子折騰過,正好能報耗損,我給你們算最低價。”


    最後父女倆挑了不少東西,床給拆成一塊塊板,櫃子也是如此,鍋碗瓢盆之類的雜物,大件套小件,再裝大缸裏、木箱子裏,空隙處都給塞上布,既最大程度地利用了空間,又保護了這些碗碗罐罐,上麵再蓋上簾子,一點都看不出雜亂。


    所以雖然東西多,但一輛板車就能拉得走。


    小舅舅也挑了一些家裏用得上的。


    這麽多東西,最後算下來隻要十幾元錢,別看這也不是個小錢,但這些東西幾乎就等於一個家的家當了!


    秋苓他們歡喜,趙大爺也高興得很,覺得終於是還掉這個人情了。


    離開前小舅舅多嘴問了句,那個背後使陰招的是誰,趙大爺哼了一聲:“是一個農民代表,一個叫宋有誌的小人。”


    三人齊齊一靜,互相看了看,表情有點古怪。


    趙大爺心中咯噔一聲:“咋,你們認識?”


    小舅舅趕緊解釋:“那是我姐夫大哥的大舅子,我姐夫家家和他大哥家,不太和睦。”


    趙大爺年老成精,看幾人表情,就知道這個不太和睦,恐怕是大大的不和睦。


    正好兒子在調查中宋有誌的背景,他索性就問了起來。


    不一會兒,他就知道了宋有誌的不少事。


    把三人送走,他索性把回收站一關,甩著膀子回家去,叫孫子把兒子喊回來。


    趙利民忙得一頭汗,急匆匆趕來:“爹,又出啥事了?”


    “沒啥事,就是搞清楚了,那個宋有誌背後根本沒啥人。”


    趙利民不信:“怎麽可能,要真沒人,他敢設這樣的局?這麽一個一戳就戳穿的局,他這分明是有恃無恐啊。”


    趙大爺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他敢那麽憨,估計是仗著他的外甥女。”


    趙利民表情一正,嚴肅起來:“他外甥女啥來頭,不對,應該問他姐夫還是妹夫是什麽來頭……也不對,他沒有姐夫,隻有一個妹夫,就是個當生產隊隊長的啊,難道還有別的妹夫?哎呦爹,你快說吧,急死個人了!”


    搞清楚宋有誌到底有個什麽靠山,他才能知道這件事該點到為止,還是直接把宋有誌給咬死啊!


    趙大爺也不賣關子了,直說宋有誌就是仗著他外甥女沈心寶是個福星,才敢這麽作。


    “……”趙利民都聽傻了:“就因為這?”


    趙大爺說:“你別不信,你不是總說,這個宋有誌運氣好得有些邪性嗎?”


    “對啊,他大字都不識幾個,工作也做不好,卻每次都能趕上好事,一步步爬到辦公室副主任的位置,我就說他祖墳冒青煙了。”趙利民越想越覺得邪乎,喃喃道,“這麽說,還真是因為他外甥女?難怪他被從家裏帶走時,還叫他弟去找外甥女。”


    他心中默念迷信是不對的,要破四舊,要信科學,但麵色卻很誠實地凝重起來,要是那個外甥女這麽邪乎,宋有誌不會還要翻身吧……


    “他再去找也沒用了,她那個外甥女,約莫是自身難保了。”


    “這咋說?”


    趙大爺搖搖頭:“你找人去紅星公社第一生產大隊打聽一下吧,也不能光聽張小柱他們說的。對了,這玉佩我買回來了,五百塊,你打算好不,要不要送?”


    趙利民拿起那玉佩,眼睛亮了亮,好玉啊,但要不要送領導這真是個糾結的事:“我再想想,我再想想,爹,我先去查宋有誌的事。”


    之前他對宋有誌的調查,主要針對他在工作上的事情和宋家,完全沒去往他妹夫家想。


    第22章 沈心寶的算計


    沈家。


    沈家二房的幾個孩子去新院子那裏忙活,從這邊院子進進出出間,沈家其他人都能看得到。


    那充滿幹勁的,仿佛馬上要脫離泥潭的樣子,讓人看得心裏頭不舒服極了。


    沈老太一整個上午臉色都陰沉沉的,那目光隻差要把沈家二房那邊的屋子給燒穿了。


    沈心寶今天哪裏也沒去,她不想出去招人白眼,她害怕別人用異樣的目光看她。


    昨晚上她的好姐妹來找她,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她,吞吞吐吐地問她的福星名聲是不是真是算計來的。


    那一刻沈心寶簡直無地自容,如果她出門後遇到的都是那樣的目光……想到那個畫麵,沈心寶的心髒就縮成了一團,痛苦得難以呼吸。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她明明是村裏名聲最好,最受人歡迎和羨慕的姑娘啊!


    她明明是天生的福星啊!


    她透過窗戶,看到二房的堂姐春蘭笑容滿麵,抬頭挺胸的模樣,不禁咬了咬嘴唇。


    就算二房分出去了,和春蘭有什麽關係?她馬上就要嫁給劉跛子去當後媽了!


    等等!一個馬上要當後媽的人,怎麽會那麽開心?難道二房要悔婚?


    沈心寶扭了扭衣角,眼神閃爍著,這婚事是奶定下的,如果最後沒成,奶不是要丟臉?


    而且……她和爸爸現在這樣都是因為二房人突然變了,如果他們再有別的變化……


    心底有一個聲音說:不能,不能再讓二房脫離原定的軌跡了!


    可原定的軌跡是什麽?


    沈心寶心裏有一團迷霧,讓她看不了那麽清楚,但她卻知道一點,至少春蘭一定要嫁給劉跛子,這是她既定的命運!


    她猶豫著要怎麽跟奶說,這時她爸沉著臉回來了。


    沈老太立即從屋裏出來:“明德你咋回來了?”


    沈明德冷笑:“地頭上用不著我呢,會計和記分員就把活兒都幹了,叫我這個大隊長回來好好歇著呢!”


    每個大隊都有大隊長、會計、記分員,每個人職務清晰分明。但在紅星生產一隊,沈明德這個大隊長的權力很大,一手把賬,一手管著實物資產,以至於會計和記分員時常沒有什麽存在感。


    這次沈明德好不容易破了頭,那兩個頓時就坐不住了。


    他剛才去地裏溜達了一圈,記分員在那認認真真地監督著大家,說著激勵的話,一邊在本子上寫寫畫畫記錄著,一副認真勤懇的模樣,把他的活都幹了。


    而地頭上,會計沈強正在那擺弄賬本,那是要給公社那邊對的賬目,往常都是沈明德這個大隊長來清算的!


    那沈強一邊對賬,還一邊和社員們巴拉巴拉地嘮上了,說去年他們大隊的總收入多少多少,總支出多少多少,添了多少固定資本,一個工分可以換多少錢,幾年來有什麽波動等等。


    見他過去,還故意高聲說,這些事關所有社員利益的事,就該公開透明!


    搞得社員看沈明德的眼神都不太對了——沈明德為了彰顯自己的權力和地位,這些事都是不讓社員知道清楚的。


    沈明德氣得折了回來。


    沈老太聽了沈明德說的,臉拉得老長,眼神陰鷙不知道在想什麽。


    沈明德埋怨道:“二弟家鬧這麽一場,我的前途都要完了!”


    沈心寶是這個時候過去的,沈明德看到她就想到自己那個有出息的大舅子,對她露出了一個笑:“心寶,這段日子,你大舅那邊有什麽信嗎?”


    沈心寶搖搖頭:“大舅要競爭辦公室主任,這段時間有點忙。”


    沈明德眼睛一亮,大舅子這就要升主任了!隻要大舅子在一天,那幾個臭蝦爛將算得了啥?


    沈明德和藹地說:“你要和你幾個舅舅多聯係聯係,改天讓你娘帶你去舅舅家住幾天,你們舅甥就是要多相處感情才好。”


    見奶和爸爸都對自己態度如初,沈心寶心裏鬆了口氣,同時又有點心寒,原來到了這時,自己在家裏的地位,竟然要靠大舅嗎?


    她眼神暗了暗,狀似無意地問:“二叔家要搬出去了,到時候春蘭姐是從家裏出嫁,還是從他們新家裏出嫁呀?”


    沈老太淬道:“管他們去死!”


    沈心寶皺了下眉,隻好繼續暗示:“我隻是覺得,二叔家變化真大啊,如果他們能把日子過起來,那劉跛子就有點配不上春蘭姐了。”


    這話說得,要是夏芳在這裏,能把她的嘴撕爛,什麽叫他們日子過起來,劉跛子就有點配不上春蘭了?劉跛子現在就配不上春蘭,一萬個配不上!


    沈老太眼神冰冷,惡毒道:“她沈春蘭是仙女下凡不成?跳到河裏勾引男人的賤貨騷蹄子,能嫁出去就不錯了,有她挑揀的份!”


    說著她皺了下眉,看二房的情形,他們能願意認下和劉家的婚事?


    想到沈春蘭那個小蹄子能跳出火坑,她心裏頭就跟有一團烈火在燒灼一樣。


    沈心寶適時地說:“二叔家的名聲轉好,爸爸在隊上的名聲卻差了。”


    沈老太和沈明德心裏都是一沉。


    說實話,經過昨天那一遭,他們內心深處對沈心寶到底是不是福星,確實有了點疑問,但這一刻他們都被點醒了,大房和二房之間,好像真有點你好了我就不好,我好了你就不好的關係。


    沈老太蹭地站了起來:“不能讓二房再猖狂下去了,我這就把劉跛子喊過來,今兒就把春蘭那個小賤人嫁出去!”


    她風風火火地出去了,沈心寶心下稍安,希望奶動作快點,不知道為什麽,她心中十分不安,總感覺要有更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想到沈春蘭,她心裏有些歉疚,暗暗歎了口氣,大不了以後想辦法接濟接濟劉家。


    ……


    秋苓他們借了輛板車,把東西拉到小舅舅家,然後就去百貨商店買東西。


    雖然從回收站弄來不少東西,但家裏還是需要添點新東西。


    比如大家的衣服都是穿了好多年的,外衣還算像樣,畢竟要穿出門的,但裏麵的衣服早就破爛得不行了。


    秋苓買了一些細棉布,這個時候國家還沒有引進西方化纖設備,的確良這樣的上等麵料還沒有興起,人們穿的都是全棉製品,而棉布是比較便宜的,一尺六毛錢。秋苓買了五尺,每個人做一件新的貼身衣服可能不太夠,但內衣內褲什麽的,都能換換新了。


    家裏每個人手上都有凍瘡和開裂,她買了一盒蛤蜊油,一毛錢。


    肥皂買了一塊,三毛六,鹽一毛五一斤,買了一斤,白砂糖七毛八一斤,也買了一斤。


    然後她又去買了兩支鋼筆,一支一元五,藍色的鋼筆水要一毛八,信紙一毛錢八頁,她買了五毛,信封一毛錢十一個,她就買了一毛錢。


    想著大哥他們可能還要練練字,打打草稿什麽的,就買了幾張大白紙,一張大紙可以自己剪裁成16張16k的小紙,一張隻要四分五,比直接買本子劃算。


    這樣算下來,一共花了八快三毛九,另花了票據若幹。


    秋苓不是不想再買別的,但趙大爺說得也沒錯,不能表現得一夜暴富似的,免得落人把柄。


    百貨商店出來,沈明富由小舅舅帶著,又去買了十斤大米,一些蜂窩煤,幾兩油。


    等再次回到小舅舅家,沈明富就迫不及待要回家,他們出來這麽久,家裏該擔心了。


    沈明富往小舅舅手裏塞了一卷大團結,正好是一百塊錢:“這些年,你幫了我們家太多了,現在家裏寬裕了,這錢你先拿著,給弟妹和孩子買點營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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