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瞧您說得大義凜然的,別到時候我打開的時候,這本小冊子就隻有封麵是正經模樣,裏麵的內容全都不堪入目。”蘇安反駁道,說話的同時,他左右看了一眼,發現周圍沒人之後,才用右手捏住《慧天華經》封麵右下角,然後輕輕翻開。


    豎向的毛筆字出現在蘇安眼中,他發現裏麵的內容和他的想象完全不同,甚至差了十萬八千裏。


    仙途唯緣,一路塵囂,升降無常,旨在欲止……


    都寫的啥?


    蘇安愣住,他連忙向後翻了幾頁,“不愧為老伯,人生經驗豐富,重要的部分肯定藏在後麵,我差點被你騙過去了。”他轉頭對衛正山說。


    衛正山點點頭,“你繼續翻。”語氣中甚至有些許得意。


    聽到衛正山的話,蘇安翻得更快了,翻到一半的時候,他感覺有點不對勁,翻到三分之二的位置時,蘇安終於忍不住,“老伯,這就有點過分啦,難道隻有後麵這一點?”蘇安右手食指與拇指捏了下剩餘的厚度,薄得不忍直視。


    “怎麽?和你想的不一樣?”衛正山調侃道。


    蘇安沒有接話,他繼續翻,直到翻到最後一頁,“呃……”他左手拿著《慧天華經》甩了甩,裏麵也沒有什麽東西掉出來,“老伯,看來我真誤會你了。”說完,他歎了口氣,“果然,看老伯你身體也不像這麽硬朗的人,人還是得服老。”


    聽到後麵這句話,衛正山愣了一下,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忽然,一隻迅捷的手從旁邊伸出,一把將《慧天華經》拿在手中,蘇安愣了一下,他看著突兀出現在自己身前的中年人,眼神中滿是疑惑。


    這名幹練的中年人是剛從衛正山的專屬病房中拿水果過來的駱景。


    “你是誰?”駱景語氣相當不善。


    “別激動。”蘇安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他雙手放在身前,“你看我的右腳,我是陽光醫院的病人。”


    “小景!”衛正山叫住駱景,不想讓駱景惹麻煩。


    駱景看了一眼衛正山,然後將《慧天華經》收好,他走到衛正山身前,悄悄對衛正山說道:“衛老,這東西你不能給別人看,傳出去會對你的名譽有影響的,而且會讓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借此攻擊你。”


    衛正山沒有回答,他知道駱景的擔憂,這正是他之前不願意給蘇安看的理由,但他也知道蘇安根本沒有看懂,甚至連字都沒看幾個。


    因為這件事,長椅邊的三人都沒了欣賞風景的興致,衛正山被駱景扶回病房,而蘇安隻能一個人撐著拐杖走回去。


    回病房的路上,衛正山多看了蘇安一眼,雖然蘇安的動作不利索,但是他知道,再過不久,這名小夥的身體將會完全恢複,到時候就能又蹦又跳,而自己,隻能像現在一樣,必須服老,雖然能走,但是還是要人扶著才行。


    此刻,衛正山終於算親身體會古代帝王所經受的恐懼:時間逐漸從指縫中溜走的恐懼,它溜走的時候,帶走了人的活力,帶走了人的誌氣,隻留下一具衰弱的軀殼,慢慢等死。


    蘇安也看見了衛正山,他高舉右手,向衛正山打了個招呼。


    二人的命運在這平凡的一天短暫的交匯之後,又再次分開,仿佛從來不曾相遇過。


    衛正山的專屬病房中,駱景在將衛正山扶著坐在床上之後,連忙轉過身去將門關好,隨後他走到衛正山床邊,“衛老,我知道你不太讚成這件事,但是我認為你不應該和我們這些普通人一樣,你的歸宿不應該是如此。這本《慧天華經》我已經請高人看過,他為我解答了其中的玄妙,高人說,想要成仙,必須要有足夠的機緣才行,這裏指的機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因果,就是說……”駱景說到這的時候,發現衛正山的臉色非常不好,他馬上停了下來,“衛老你好好休息。”說完,駱景走出病房。


    離開衛正山的病房之後,駱景開始尋找蘇安的位置。


    蘇安躺在床上,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他不清楚突然出現的中年男子為什麽這麽激動,畢竟他沒有發現《慧天華經》中有任何值得激動的地方,當然,其實是他看不懂。


    “算了,不管了,睡吧!”蘇安閉上眼。


    站在病房外的駱景悄悄走入,他沒有驚醒蘇安,而是偷偷查看了蘇安的資料。


    晚上,駱景手中拿著蘇安的家庭信息走入蘇安的病房,躺在病床上的蘇安看見駱景進來之後,頓時感覺不妙。


    “跟我出來。”駱景開門見山。


    “不。”蘇安選擇果斷拒絕。


    駱景將手中的資料打開,將蘇安父母的姓名念了出來,還包括家庭住址等信息。


    “好,我輸了,我跟你出去。”蘇安知道對方是在威脅自己,而他,也無法承受這樣的威脅,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不希望牽扯到自己的家人。


    陽光醫院的陰暗角落,蘇安撐著拐杖,他背靠著牆壁,“你想幹什麽?”蘇安的表情非常嚴肅。


    “今天發生的事情你要保密,我指的保密,是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或者寫在日記裏麵,甚至連夢話都不能說出來。”駱景說話的時候向前走了一步,而蘇安也退了一步,一人進一人退,很快,蘇安被逼到了角落當中。


    “連夢話都不能說?”蘇安眨了眨眼。


    “有問題嗎?”駱景揚了揚手上的資料。


    蘇安知道眼前的人不是自己能夠惹得起的,於是連忙搖頭,“沒問題,我沒有說夢話的習慣,對了,我能不能問一下,你說的‘今天發生的事情’到底是什麽事情啊?”


    駱景冷著臉,“你不需要知道。”


    “我……”蘇安欲言又止,“隨便你,反正我什麽都不知道。”他攤開雙手,臉上一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神情。


    以為這件事處理起來會有些麻煩的駱景有些疑惑,他沒想到眼前這人竟然這麽識時務。


    “你……”駱景還想說些什麽,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什麽都不會和別人說。”蘇安連點三下頭。


    “……那就可以了,你走吧。”駱景讓開位置。


    “我可以走了?”蘇安左右看了下。


    “嗯,難道還讓我扶你?”駱景沒好氣地說。


    “真的可以嗎?”蘇安眼前一亮,不過看見駱景冰冷的目光後,馬上閉嘴。


    駱景目送蘇安離去,等看不見蘇安的背影之後,他才背靠牆壁,然後抬起頭仰望美麗的夜空。


    高人曾經的勸誡浮現在他的腦海當中。


    高人的名字叫德源真人,是一名不出世的得道高人,胸前留有五捋長須,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住在偏遠的德源道觀當中,駱景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


    駱景初到德源道觀的時候,德源真人仿佛早已經知道駱景會來一樣,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將駱景當成貴客對待,並表示自己早已得知今日將有貴客到訪,於是提前吩咐道童將道觀打掃幹淨,隻等貴客到來。


    品茶之後,駱景向德源真人表明來意,並拿出了《慧天華經》將其交予德源真人,希望德源真人能破解其中玄妙,但卻沒想到德源真人連接都不敢接,並吩咐道童送客,直到駱景報出衛正山的名字,德源真人才轉變心意。


    “如果是衛老的意思,我願意幫你破譯這本《慧天華經》。”德源真人麵色嚴肅,仿佛做了很艱難的抉擇。


    駱景選擇了欺騙,“是衛老的意思。”


    “唉。”德源真人歎了口氣,遺憾的神情當中夾雜著無可奈何。


    第1059章 條件


    收好慧天華經之後,德源真人請駱景暫時先離開,等一周後再來。


    駱景雖然不理解為什麽要這麽久,但是他也沒有堅持留下來的必要,於是他鞠躬告辭,之後便離開德源道觀。說是離開,其實駱景有派人在不遠處守著德源道觀,他無需知道德源真人究竟在做什麽,是不是在研讀《慧天華經》都無所謂,隻要防止德源真人偷偷帶著《慧天華經》逃跑即可。


    一周之後,駱景如約再次來到德源道觀,可是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德源真人沒有再像上次他到來時一樣提前派出道童迎接,待遇的差別讓駱景意識到事情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這麽簡單。


    德源道觀周圍,樸素的圍牆邊雜草叢生,駱景發覺情況有些不對,他走入道觀內,卻隻見到一名身著粗布衣裳的道童在打掃庭院,“請問德源真人是否在道觀內?”駱景走上前去詢問,他彎著腰,神色恭敬。


    聚精會神輕輕揮動掃帚的道童聽到聲音後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轉身抬頭看著駱景,有些迷惑的雙眼頓時明亮起來,道童輕呼道:“原來是駱施主,師父吩咐過,您來之後直接去房間找他即可。”道童說完右手指著道觀內的方向,“從這進去,然後左拐,最大的那間便是師父的房間。”


    駱景道謝,然後滿懷疑惑向上次見德源真人旁邊的小徑走去,庭院幽深,有一種能夠讓人感覺內心平靜的氣氛。


    沿著道童所指的方向,駱景看見了德源真人的居所。


    樸實無華的房屋出現在駱景眼前,窗戶上的太極雕花圖案隻有簡單的雙色,但是卻仿佛包容了整個天地。


    駱景站在棕色的房門前,為了不失禮,他並沒有直接推門而入,而是抬起右手,用手背輕叩三下門沿,裏麵沒有任何回應,他等了幾秒,再次叩門,同時對門內喊了一聲,“德源真人,是我,駱景。”他剛說完,房門應聲而開,可是,奇怪的是,他將房門推開後卻沒有看見屋內有任何人,他也沒有看見有人跳窗。


    一絲涼意竄上心頭,駱景走入屋內,他神色警惕,注意著屋中任何異象,雙手虛握,隨時準備反擊,他認為可能是德源真人在搗鬼!


    房間內,衣櫥、方桌、單人床,家具簡潔而讓人舒心,駱景仔細將房間內檢查了一遍,包括衣櫥和床底,但是沒有發現任何人。


    “德源真人。”駱景喊了一聲,未聽到回音,他向前走了幾步,隨後看見疊好的被子下放著一本熟悉的古籍,似乎與他帶來的《慧天華經》有些想象,他將灰色的被子拿開,發現被子下正是自己這次來德源道觀想要找的東西,他上周交予德源真人的《慧天華經》。


    駱景將《慧天華經》拿起,驚訝地發現下麵竟然還有一封德源真人留給他的信件。


    疑惑不已的駱景將信拆開,抽出信紙,隻見信紙上的行書蒼勁有力,猶如筆走龍蛇:


    成仙之途是天機,天機不可泄露,老道此次泄漏天機,必定會引起天地反噬,招來大禍……


    信紙上的內容,正是德源真人在一周的時間中參透《慧天華經》後得到的收獲,隻不過參透之後,德源真人知道自己做這事是逆天而行,違反了天道,命不久矣,於是離開了德源道觀,遊覽群山去了,並且讓駱景不要再找他。


    信紙上簡單介紹了德源真人自己的事情之後,大部分篇幅都用在了寫明成仙之法上。


    根據信紙上所寫,成仙之法難,也不難,隻看一個緣字。成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想要成仙,必須要有機緣。


    所謂的機緣,德源真人在信件中也給出了自己的解釋。


    用通俗的話說,想要成仙,一共需要滿足四個條件:


    第一,五名死者各自的心肝脾肺腎,各取其一,采用秘法保存。


    五名死者又需要滿足一定的條件才行:這五人的生辰需要滿足《慧天華經》上相互契合的關係,類似於五行,但並非按照五行的條件篩選,篩選條件的標準已經在《慧天華經》中給出,是名為仙曆的關係表。


    一旦取出三名符合要求的死者內髒,並加以保存,便會被天地所察覺,視為有人想要成仙,此時,為了對逆天而行的人懲罰,死者內髒被取出的地方會出現厲鬼殺人。


    第二,成仙之人不能與五名死者的死亡有因果聯係。用簡單的話來說,這一要求的意思很簡單,成仙之人不能為了成仙而故意殺死死者,因為這樣就產生了因果聯係,對五人之間的關係進行了幹涉,無法算作機緣。


    第三,成仙之人死後屍體的內髒需用五名死者的內髒替換,且需要將《慧天華經》放於成仙之人手中,墓中等待數百年後,若能得一席仙位,便可踩著作為階梯的五名死者一步登天。


    第四,成仙之人需心誌堅定,在入棺後到登天的這段時間中,成仙之人會遭受良心的拷問,因為成仙之人能夠成仙的代價是將被選中的五人打入地獄,竊取了這五人未來百世的宿命,所以必定會引發五人報複,導致冤魂作孽,與成仙之人相關的人都會受到牽連,而成仙之人如若放棄,便功虧一簣,隻有徹底忘情,才能成功升入仙界。


    這其中每一步都是非常困難的考驗,第一條與第二條講的是機緣,五名滿足仙曆契合要求的人,還要求成仙之人不能與這些人有因果聯係,兩個簡單的限定條件加在一起,導致出現這一情況的概率小到忽略不計,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被稱之為可遇而不可求的機緣。


    第三條與第四條主要講述的是成仙之人在身死後與成仙前需要注意的地方,成仙之人想成仙,得等有仙位輪空,有仙位才能成仙,沒有隻能在棺材中繼續等,其次,在等待的過程中,魂魄會遭受考驗,自己的親朋好友皆有可能遭到五名鬼魂的報複,這段時間,成仙之人可以自行放棄,但一旦放棄,便功虧一簣。


    這便是逆天而行的代價,犧牲的是全部,而且一旦踏上這條路,將無法回頭,放棄的同時,一生也徹底結束。


    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駱景不再停留,他轉身走出房屋,看完信件中的內容,他終於知道德源真人為什麽說成仙是逆天而行,信上記載的方法完全是將他人當成踏腳石,將他人踩入地獄來讓自己上升。


    駱景向道童道別,並將德源真人留下對道童說的話轉告道童,隨後,他大步離開德源道觀。


    雖然德源真人參透了《慧天華經》的奧秘,但是參透出來的內容反而卻將成仙的大門給關上,因為裏麵的要求太高,而且強求不來。


    可遇而不可求的機緣像一道天塹,根本無法跨越,隻能等待合適的時機到來。


    反過來,一旦出現命中的機緣,也意味著成仙之路將為其打開。


    駱景相信這本《慧天華經》這時候出世便是為了讓衛正山成仙,他認為如果世上還有誰有資格成仙,那麽,隻有衛正山。


    ……


    白光緩緩褪去,錢倉一三人再次出現在陽光醫院之外,現在的時間是更早一些的陽光醫院。醫院前人來人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


    三人沒有如之前一樣先找門衛確定現在的日期,到這一步,已經沒有必要,他們直接跑到陽光醫院內供病人散心的小公園當中,這次,他們的目標十分明確,找到蘇安在長椅上遇見的老人,毫無疑問,無論鬧鬼事件是不是因為老人,都與老人撇不清關係。


    綠意盎然的公園中,已經坐著一人的長椅邊,蘇安累得不行,他正打算坐在衛正山坐的長椅上,可是他剛坐下,還沒開口便發現自己身前站了三名麵色嚴肅的男子。


    “你們有什麽事嗎?”蘇安抬頭問,“這座位應該沒被你們占吧?四個人坐不下。”


    這時候,坐在蘇安身旁的衛正山麵帶微笑,“他們是來找我的……”衛正山抬起頭,用慈祥的目光看著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三人,同時,他手上的《慧天華經》正一頁頁翻開,無風自動。


    “是你?”錢倉一愣了下,不光是他,小鑽風和寓言也露出了同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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