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生笑得宛若天使:“先殺青,再殺他。”


    沈潛:“…………”


    他瑟縮地走遠了。


    柏生的壞心情一直持續到了督察組來。


    或許是因為網上的聲浪太過火了,甚至有人拿著材料向審查部門舉報,萬銘公司的高層對自己旗下影視劇一向很上心,於是派了人員過來,美名其曰視察,其實就是來盯柏生的。


    柏生看著會議室裏,一堆閃亮的禿頭魚貫而出,然後在末尾看到了聞鶴那鶴立雞群的身影,頓時心情的不爽達到了頂峰:“搞什麽?”


    方圓原本就夠生氣的了,但是解決他生氣的方法很簡單,那就是讓柏生不開心,這樣他就會隻顧著安撫自家藝人的小脾氣了,“好了好了,沒事沒事,大下午的,來都來了。他們要視察,就讓他們視察吧。”


    不就是要圍觀嗎?他們柏生不在怕的!


    結果還真是倒黴事兒湊一塊了,柏生從前回回一條過的時候他們不來,現在就卡這麽一回殺青戲,全來了,見柏生連著拍了四五條沒過,禿頭們交換的視線就顯得極其微妙起來。


    難道真像網上那些人所說的,柏生隻有之前輕鬆愉快的戲份拍的好,後期一發力就立馬拉垮?


    之前孔遊還打過報告,想給柏生後期再加一點戲份豐富人設,現在看來,似乎是沒必要了。


    白手套站在聞鶴身後兩步左右,他的老板依舊是麵無表情站在前頭看,一時分辨不出來是什麽意思。


    之前高層說要來視察時,他的行程原本對不上,趕來之後又盯著人不放,難道也覺得柏生這次發揮的不太好?資本家就是這麽朝令夕改……


    白手套還對柏生蠻有好感的,清清嗓子,道:“老板,聽說柏生他之前從來都沒有卡……”


    聞鶴:“我已經準備好了。”


    “?”白手套突然被打斷,“準備好什麽?”


    不會是又要把柏生換掉吧?


    聞鶴頷首,緩緩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了一塊板磚:“……這個。”


    白手套:“??這是什麽??”


    幾乎快比薄瑜的鞋墊都厚了吧!!


    聞鶴嘴角一動,似乎對自己的先見之明很滿意,“殺青紅包。”


    白手套:“…………”


    哈哈,原來是紅包啊,他還以為是什麽凶器呢。


    他心頭那點擔憂放下,看向人群簇擁中的柏生,他渾身血跡,正坐著被化妝師按住補妝,眼睫微垂,看著竟有些難言的脆弱。


    唉。


    白手套歎了口氣。


    加油啊,弟媳婦!


    -


    柏生還是第一次在工作上受到阻礙。


    他一向很好強,也對自己充滿自信,但這次受阻讓他頭一次開始懷疑,自己對於演技的理解是不是過於簡單粗暴了。


    如果跨不過這道坎,他以後照樣會卡殼。


    方圓心裏也急,但他急的方式就是開始碎碎念:“沒事沒事,不過是一次小小的失敗,失敗乃成功之母,再試幾次肯定可以成功的,你不要太在意,做人嘛,總不可能一帆風順……”


    也不知道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


    柏生垂著眼,最後翻閱了一次劇本,把台詞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閉上眼。


    絕望、痛恨、背叛……明明都是負麵的情感,最後白胤文倒下時,嘴角卻帶著笑意。


    是釋然的笑意嗎?不,他不可能釋然。是嘲諷嗎?為什麽嘲諷?當時他在想什麽?


    孔遊招呼道具組的聲音遠遠響起,他的心緒有些繁亂,最終還是打開了人人網,他和柏青鬆幾乎是單線程電報型溝通,回複間隔幾乎相隔一周,而這次,柏青鬆對他問的問題隻給出了四個字的答複:


    【真心錯付】。


    柏生:“……”


    他抬頭,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沒有明白。


    “好了,最後拍一條!”孔遊操著大喇叭,中氣十足地喊了一句,好像對這低迷的氣氛毫無察覺,卻在柏生走到跟前時小聲朝他道:“沒關係,再不過就換明天,明天也不行就換後天,壓力不要太大。”


    柏生還在想那四個字,有點鈍地點頭:“好。”


    真心錯付?


    真心。


    ……真心。


    “都準備好了嗎?”孔遊的聲音有些模糊,“來,預備,3、2、1,a!”


    ----


    昏黑的天,冷冽的雪。


    分明是晨間,此地卻成了無聲煉獄,熱血蜿蜒在黃土中,被雪水打的四散而溢,混著腥味,牌匾仍在,旁邊是上吊的屍體,小腳隨著風輕輕晃動。


    侯府全體女眷,不堪受辱,引頸而死。


    一個不留。


    遠方隱約傳來兵器在地上拖動的聲響,盔甲碰撞的啞聲,粗重的呼吸聲。


    沒有人說話。


    天已大明,唯一的幸存者站在雪中,麵無神情。


    “為什麽不殺?”


    “我哪知道……上頭傳下來的命令。”


    “都屠門了,還留一個做什麽?”


    “上頭有上頭的想法,容得著你置喙。”


    “……可,他看起來真滲人。”


    士兵們向雪中的人望去,他已站了一夜,不動,不哭,無聲無息,白雪滿頭,像一尊等待著誰的石雕。


    “是不是還大放厥詞要蕭何來見他?誰叫蕭何?有這號人?”


    “失心瘋了吧……”


    白胤文聽得到說話聲,但他不在乎。


    他的五髒六腑好像都被這冷雨浸了透,隻稍微一動就牽扯出劇痛,忍受不了的劇痛……可他現在也不在乎了。


    好像這世上名叫白胤文的肉身已經死了,隻留下這麽一絲念想——他要見蕭何。他要見蕭何。


    雪還在落,萬籟俱寂中,白胤文的眼呆滯地一動,終於看到了眼前逐漸逼近的身影。


    ……那是他的蕭何。


    身穿甲胄,貴氣橫溢,麵上神情冰冷卻陌生的蕭何。


    他在自己三步之外停下,最安全的距離。


    白胤文有些困難地張嘴,“拓跋竣。”


    蕭何神色不動:“是我。”


    白胤文忍不住笑起來,笑得渾身顫抖,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流了下來,混著雨水淌過麵上的傷痕,刺痛。他隻是笑,嘶啞的笑,什麽也沒有說。


    拓跋竣靜靜地看著他,問:“你在期望什麽?”


    “是啊。”白胤文止住笑,喃喃道:“我還在期望什麽?”


    又是一片死寂。


    鴉聲聞著腐朽氣息前來,拓跋竣神情微頓,開口時還是如往日一般的淡然,“你的祖父還沒有死。”


    白胤文抬頭看他。


    “……如果你投降,”拓跋竣道:“可免他一死。”


    白胤文很難看地笑起來,還是用那樣熟稔的口吻,“蕭何,你我認識這麽久,你還不知道我嗎?”


    “我不是蕭何。”拓跋竣微不可見地蹙眉,“我是拓跋竣。”


    白胤文隻是深深遠遠地看著他,問:“你是反叛軍首領。”


    拓跋竣:“是。”


    白胤文再問:“機密是你在侯府書房竊得的。”


    拓跋竣:“是。”


    白胤文:“那年花會,我遇到你不是巧合。”


    拓跋竣喉頭一動,“……是。”


    白胤文閉了閉眼,又笑了起來:“原來那場花會,也是你的算計……哈……哈哈哈哈……”


    原來竟是一分真情也無。


    原來全是殘忍的虛情假意。


    他笑,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愚鈍,笑自己全然不知,笑自己滿腔熱血,笑自己……笑自己真心錯付。


    拓跋竣打斷他,像是不想再聽下去,“投降,換你祖父平安。”


    白胤文止住笑聲,麵無表情道:“你說的話,我還可以相信嗎?”


    他卻報以狼狽的沉默。


    風卷刺骨涼,兩人都心知肚明,今日在場的二人,一定會有一人倒下。


    拓跋竣注視著他背在身後的手。


    ……那把刀,他明白的,白胤文一直貼身佩戴,甚至不舍得出鞘,搜身的士兵不會發現。


    這是危險,可他卻沒有張口叫停,他隻是一直沉默地注視著。


    再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如果他出手,應該可以將人製住,不一定要殺——


    “唰”一聲,刀出鞘,利刃在昏黑中劃出一道冷光,白胤文果然抽出了那把刀,周圍的士兵覺察到不對,驚呼一聲,往這裏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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