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將來哪家公子有這個福氣娶央姐兒。”


    日頭正是盛的時候,透過窗欞半落在了季央身上,如絹薄的照了層光紗,鬢邊的發絲輕垂,羽睫下是一雙淩淩的妙目。


    盧夫人打趣的話讓季央臉微紅,輕一垂睫,回答的得體,“婚姻大事皆由父母做主。”


    無人知曉此刻她的貼身小衣裏藏著男子的玉佩,心中也早認定了人選。


    到了快傍晚,下人進來稟報,說是葉二爺邀了大理寺少卿裴大人和右副都禦史王大人來莊子上,留了人用飯。


    盧夫人等人聽聞紛紛起身告辭。葉老夫人麵色微微一變,忙吩咐人去準備晚膳的食材,仔細交代,“萬不可怠慢了。”


    葉二爺任工部任員外郎,這次的佛塔一案他也一直恪盡職守陪同調查,如此一想,世子前來也是情有可原,何況事情都已過去三日想來也是不會再生什麽糾葛。


    說白了,畢竟以定北候府這樣的門戶,若真挑開了說,反倒是央姐兒高攀了。


    江氏起身道:“我去盯著點,也不知二位大人有沒有吃食上的忌諱。”


    季央捏緊了帕子,輕垂著眼睫遮去了眼底的無措,這三日裏她日日想著,可人冷不丁到了麵前,她卻無比慌亂了起來。


    季央張了張嘴,略略平靜下來,唇邊輕挽起一些笑意,一側的梨渦若影若現。


    上輩子也是如此,她在街頭驚了裴知衍的馬,一麵之緣後,他就總想著法子出現在自己麵前。


    這次縱然他身份不同,兩人的緣分卻還是如此。


    而這一回季央早早知道了自己的心意,那她與裴知衍之間就能少去那些磨磋,也必然能幫他避開定北候府的災禍。


    葉老夫人讓季央先回去歇息。


    季央按耐著想要往外院去的衝動,磨磨蹭蹭地回了自己住的小院。


    下人送來晚膳,季央心不在焉的吃了一小碗飯就放下了筷箸。


    她拿起窗台上的陶塑道:“上回霖哥兒不是說喜歡這個,就拿去送給他吧。”


    螢枝跟著季央出去,心中疑惑,這不本就是霖哥兒送給小姐的嗎。


    *


    開席之前,二爺葉豐海去了葉老夫人那,季央落水一事葉老夫人交代了不得聲張,其中的曲折更是沒人知曉,他也是聽了汪氏說得之後自己猜測的。


    在他看來,外甥女若是能攀上定北候府,那葉家也能跟著水漲船高。


    葉老夫人聽了他的話不免動了怒,“那是你外甥女,胡說什麽!”


    “莊子裏就央姐兒一個姐兒,世子能不知道救得是誰?他不認擺明了便是對央姐兒無意。倒著貼上去,我還覺得委屈了我的央央。”


    “何況這事也不是你一個做外舅的能插手的。”


    葉豐海一時麵紅耳赤。


    葉老夫人心裏實則想要葉青玄娶季央,好讓她留在自己跟前。


    季央與她表哥從小就感情不錯,多好的一對。


    被責罵了的葉豐海也去不敢再多說什麽,“母親說得有理,兒子先去前頭招待。”


    裴知衍和王紹平在官職上都高出葉豐海,他坐在主人位上反倒拘謹,“天氣熱,下官命人備的都是些開胃的菜,二位大人嚐嚐合不合口味。”


    青瓜涼拌雞絲,冬瓜老鴨湯,清蒸鱸魚,瓦罐悶肉,池子裏新鮮摘的菱角放了小蔥炒,還有幾道素菜,雞鴨魚肉都齊全了,又不顯鋪張。


    王紹平擺手道:“葉大人費心了,動筷吧,沒那麽講究。”


    裴知衍沒什麽胃口,但也給足了麵子,每道菜都動了,慢條斯理咽下一顆菱角,笑道:“葉大人府上的廚子手藝不錯。”


    聲音清潤,一如他淡如青竹的氣度,而那雙細狹的鳳眸落到人身上時,又帶著淡淡壓迫。


    裴知衍年紀雖輕,能破格被聖上提升為大理寺少卿或許有幾分定北候府的蔭輝,但他一年前查辦滇西貪墨案的雷霆手段確實讓人刮目相看。


    葉豐海又動了些心思,他笑道:“本來那日就想留裴大人吃飯,可惜大人走的匆忙。”


    裴知衍笑,“公務要緊,飯什麽時候都可以吃,葉大人覺得呢。”


    葉豐海怎麽會不懂裴知衍的意思,他既這麽說了,他就得陪著裝傻。


    葉豐海端起酒杯敬酒,“大人說得有理,下官敬二位大人一杯。”


    *


    月色皎皎照映落下,風撩過籬笆後的一叢青絲金竹,細枝搖晃影影綽綽。


    “表姐,這回該你去躲了。”


    孫嬤嬤拿了帕子給他擦額頭的汗,“小少爺,時候不早了,跟嬤嬤回去歇息吧。”


    霖哥兒臉蛋通紅,玩得正是興起的時候,哪裏肯回去,撥開方媽媽給他擦汗的手興衝衝的等季央去躲。


    孫嬤嬤好聲好氣地哄著,“霖哥兒怎麽忘了,小姐身子才剛好,累不得。”


    霖哥兒當即就不鬧了,“表姐我送你回去歇息。”


    懂事乖巧的小大人模樣將季央逗笑了,她等不及裴知衍來找自己,就借著陪霖哥兒玩的由頭來了前院。


    陪著玩了許久季央確實有些累了,可人又還沒有出來。她正想說無妨,就遠遠瞧見回廊處下人提著燈籠走在前頭,後頭隱約跟著幾人。


    季央心跳驀然就快了起來,說話的聲音弱了許多,“霖哥兒之前說,在哪兒發現了有野兔子……表姐也想瞧瞧。”


    “就在那。”霖哥兒指著曲折回廊的拐角處,“我帶你去。”


    孫嬤嬤在後頭跺腳,這大晚上的哪找得著什麽兔子。


    螢枝這回卻是真真切切弄明白了,小姐哪裏是去找兔子,她是把自己變成兔子往世子跟前送。


    不曾想小姐落了回水,竟將膽子變大了。


    第4章 初見


    “二位大人這邊請。”


    腳步聲越來越近,季央佯裝在找兔子,餘光卻半分不錯的落在三人之中,最高挑挺拔的那人身上。


    即便夜裏看不清楚幾人的樣貌,季央也能一眼認出裴知衍。縱然被關在詔獄,他挺直如鬆的背脊也一刻不曾彎過。


    眼中漫漫蓄起的水霧,讓季央漸漸看不清他的身影,她慌亂起來,甚至想要伸手去抓那模糊的輪廓。


    “小姐。”螢枝小聲又急促的輕喚她。


    季央從恍惚中回過神,螢枝緊握著她的手,將手絹遞給她,季央才覺察到麵頰上的濕意。


    好在孫嬤嬤一門心思跟在霖哥兒後麵,替他掌著燈籠找兔子,沒有注意到她。


    季央輕吸了口氣,將彌漫在心口的苦澀壓下,解釋道:“眼睛進髒東西了。”


    她快速將淚水拭去。


    螢枝點點頭,她不敢說方才她在季央眸中看到了悲戚。


    “表姐,你瞧見兔子了嗎?”霖哥兒在幾步開外問她。


    “還沒有。”季央的聲音不輕不響,清泠泠的正落入三人耳中。


    王紹平問葉豐海,“誰在那裏?”


    裴知衍側目而視,依稀可見昏暗處站著幾個人。


    葉豐海自然聽出了是霖哥兒和季央在說話,他心裏一琢磨對下人道:“去看看是誰。”


    季央每朝著裴知衍走進一步,心尖的滾燙就多升起一分,連帶著眼尾也染了薄紅,霎時就變得嬌怯怯,她可以咬牙讓自己變得膽大,卻控製不住這些變化。


    裴知衍看著回廊那頭,最先入眼的是季央裙腰上垂著的珍珠禁步,流蘇隨著步履緩動,秋月白的百褶裙上繡著素銀的蝶,好似要從月色中飛出。


    葉豐海見裴知衍神色沒有半分變化,心裏那點打算算是徹底消了。


    季央帶著霖哥兒走到三人麵前,朝葉豐海請安,“二舅舅。”


    霖哥兒道:“父親。”


    葉豐海像兩人介紹,“這是犬子,這是下官的外甥女,順天府尹季大人的嫡女。”


    季央欠身行禮,輕軟咬字,“季央見過二位大人。”


    江紹平笑道:“原來是季大人的千金。”


    季央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她強裝鎮定,慢慢抬頭。


    就如她所料,裴知衍也正看著她,卻又與她所料不同——


    分明是同一個人,同一雙眸子,看她的眼神卻不同。


    季央始終記得初見的時候。


    那時定北侯戰退匈奴,凱旋歸來,皇都長街上擠滿了前來迎接的百姓,裴知衍一襲玄色的甲胄,身姿英挺,革質護臂上的銅獸徽威風霸道,是何等風光恣意。


    偏他又生了一雙自帶風流的鳳眸,過分出挑的麵容更像一個玩世不恭的矜貴公子。與季央印象中武將的粗獷和魁梧半點不相同。


    她那時不慎被擠出人群,驚了他的馬,他就騎在馬上,輕揚著鳳眸她,笑得漫不經心,神色間肆意侵略的意味十足,讓她沒有半點招架的餘地。


    而此刻裴知衍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皎然若清,便是他整個人的氣度都透著如鬆如竹的清冷雅致。


    這樣陌生的裴知衍讓她沒有一點準備,季央眼尾的薄蘊漾開,連同小小的耳垂都微微泛紅,鮮豔欲滴,看上去倉惶可憐。


    “走了。”


    裴知衍不知是在對誰說,聲音清朗似月,卻也高懸難摘,一如他的人。


    季央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他越走越近,回廊不過這麽點寬,兩人的距離很近,寬大的衣袂纏過她的裙裾,季央嗅到他身上淺淺的沉水香,攜著一點點的酒氣。


    裴知衍麵如白玉,眸光清明,反之季央的臉卻越來越紅,在月色的映襯下瀲灩生輝,猶帶似醉非醉著嬌意,好像吃了酒的是她。


    裴知衍自她身側走過,離開。


    季央陡然回過神,匆忙回頭,三人早已走入暮色之中。


    竟真的走了!


    季央張了張嘴又緊緊閉上,鴉羽輕顫下的眼眸裏無措大於震驚。


    *


    翌日,季央給葉老夫人請安後陪著她一同用早膳。


    葉老夫人見她精神不濟,眼下也掛著點青黑色,關切詢問說:“可是昨兒個夜裏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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