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葶點點頭。


    秦氏悠悠道:“多急上幾次就能習慣了,這毛病得改。”


    陳氏隨著季央去蕭篁閣小坐。


    “本來還以為昨日能在梁王府見著你的。”陳氏說。


    季央道:“昨日世子有旁的事,我隨他出府去了。”


    陳氏點點頭,與她說起葉家的事,“雖說眼下這個節骨眼上,還是避開些好,可你外祖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還是去看看的好。”


    季央愣了愣,急道:“外祖母怎麽了?”


    “還不是因為你舅舅的事。”陳氏連連歎氣,“這一回葉家恐怕是真要沒落了。”


    季央聽得心一跳一跳的,握住陳氏的手問:“舅舅……出什麽事了?”


    “你不知道?”陳氏詫異看著她。


    季央搖搖頭,但就從陳氏方才話裏也能知道,絕對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陳氏見她是真不知情,跟她解釋了來龍去脈,“如今案子還在查,到底什麽結果還未能可知。”


    季央坐在凳子上久久回不過神。


    她對葉茂華牽扯案子一事無法做評判,如今三司會審,是什麽情況陛下自會定奪,可她唯獨擔心的是外祖母,接連的打擊她怎麽能受的了!


    *


    裴知衍得知消息匆忙趕回府時,陳氏已經離開了。


    他回到蕭篁閣,就見季央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


    裴知衍眉心一沉,麵上依然帶著笑,走上前喚她,“央央。”


    見她沒有反應,裴知衍屈膝蹲下來看她,不滿看帶她失神的雙眸,收了笑問:“因為嶽母她走了,所以央央心裏舍不得?”


    季央看著他,從前麵前的人能給他無限的溫暖與安全感,隻要靠近他,她就什麽都不用害怕。


    可為什麽現在越靠近,相反她的心就越覺得冰涼。


    看到她一點點的紅了眼圈,裴知衍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他多半已經能猜到是為了什麽。


    季央咽下去喉中的苦意,有些費勁的說話,“你怎麽沒有告訴我葉茂華出事的事?”


    裴知衍緊壓著薄唇,“那是葉家的事,你不需要知道。”


    “可那事關我外祖母,母親說她身子很不好……”季央聲音發顫,“我想去看看她。”


    “不能!”裴知衍暴戾的打斷她。


    季央驀然驚顫,裴知衍握住她的手,調息自己的情緒,“央央不是答應我不會離開我的?”


    “我不離開。”季央彎下腰捧著他的臉,“我隻是去看看我外祖母,她現在年歲那麽大,我怕她出事。”


    “葉青玄造的孽他死不足惜,葉家其他人我也不管,律法會有定奪,可外祖母她是無辜的。”


    季央盡量讓自己平靜地說,不要激到裴知衍的痛點,“幼時我母親過世,都是外祖母在照顧我。”


    裴知衍粗聲喘氣,兩人目光緊緊揪在一起,他根本無法分辨季央話裏幾分真幾分假,他不敢試,他怕再一次掉到深淵。


    直到裴知衍搖頭,季央眼裏的光終於滅了下來。


    就算他這些日子一再做出過分的事情,她也沒有這樣過。


    裴知衍慌了,他用力扶住季央的頸側,迫著她看著自己,正色道:“但我向你保證,葉茂華不會有事,你外祖母也不會有事……可你若是要去。”裴知衍頓了頓,眸色逐漸泛紅,“……那你就是不要我了。”


    他萬分痛楚地看著季央,“季央,那你就是不要我了。”


    季央心頭痛絞,抬手擦去他垂在眼下的淚水,溫熱濕意沾到她手指上,燙進了她心裏。


    季央抬眸看向外麵逐漸昏暗的天色,笑笑道:“夫君去取些酒來吧,我許久沒有喝酒了。”


    “好。”裴知衍染著水色的眼眸閃著慶幸的光亮,揚唇輕笑,如畫的眉眼讓周遭一切都失了色。


    隻要她不說去葉家,怎麽都好。


    他讓下人拿來酒,看到季央接二連三的灌了酒水下肚,裴知衍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他按住季央斟酒的手,攫著她那雙被酒氣熏染透的眼眸,道:“不要喝了。”


    季央用力撥開他的手,“我要喝……不然我不敢說。”


    一盅酒倒的滿溢出來,灑了一些在季央的手背上,她小心的端起來一口喝了下去。


    裴知衍眉頭緊擰,“你要說什麽。”


    “說你不讓我說的。”季央滿臉通紅,用拿著酒壺的手支著下巴,看著裴知衍。


    裴知衍心頭一跳,奪過她手裏的酒壺,強硬的將已經半醉的人抱了起來,“央央別鬧了,該歇息了。”


    季央大力的推他,在他懷裏亂動,裴知衍怕傷到她,隻能放開手。


    季央看著裴知衍向後退去,防備的樣子讓裴知衍連呼吸都如刀割一般的痛。


    季央眼眶裏的濕意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酒氣,她如同脆弱受傷的小獸抱著自己一路退,一直到背靠在多寶閣上,她細聲呢喃,“你不讓我說……你說你信……你在騙我,你其實根本就不信我!”


    第60章 說破


    季央微彎下身, 緊緊抱著自己,指尖顫抖著深按在手臂上,眸光失神發怔, 眼睫掛著晶瑩剔透的淚珠,搖搖欲墜, 脆弱的一觸就會破碎。


    裴知衍不敢走近她,甚至不敢大聲說話, 他緊凝著季央, 朝她伸手, 說著自欺欺人的話, “我怎麽會不信你,我那麽愛你。”


    愛到連自我都已經沒有。


    季央抬眸看他,墜在眼眶裏的淚水再也支撐不住, 漣漣落下, 絕望無助,“那你覺得我愛你嗎?”


    裴知衍緊壓住唇線,抗拒於回答。


    季央隔著漫在眼前的水霧看他,她已經看不清眼前的人,她擦掉眼淚想看清他,口中喃喃道:“你從來沒問過我愛不愛你,我現在告訴你……”


    “央央, 你醉了。”裴知衍打斷她,從前他奢望著想聽, 如今他自己會判斷。


    裴知衍一個跨步上前把季央抱入懷中, 她也不用如此可憐的自己抱著自己,他會抱住她。


    季央這次沒有躲開,她用力攥住裴知衍的衣襟, 用破碎的哭腔,堅定的一字一句道:“我愛你啊……裴知衍我說我愛你!”


    她看到裴知衍陡然暗沉下的眼眸,鋒利的似要把她剝開,季央沒有退縮,望著他繼續道:“我說我愛你,可你願意聽嗎?你敢聽嗎!”


    裴知衍怒極,“夠了!”


    他確實不敢,他如何敢信她說的愛。


    “膽小鬼……”季央笑了笑。


    醉意讓她愈發站不穩,季央任由淚水滑落,她閉上眼靠在裴知衍懷裏。


    明明抱在一起那麽痛的兩個人,卻沒有一個肯先放手。


    季央終於說出她始終不敢說的話,“我也是膽小鬼……我不敢說……我怕你不原諒我,所以你說不用說,我就心安理得不再提。”


    裴知衍抱著她的手開始發抖,他掐著季央的下巴讓她抬頭,從喉中蹦出粗糲的字句,“我說夠了,我讓你住口。”


    嬌嫩的肌膚被輕易壓出紅印,裴知衍也想替她找借口,可他始終想不明白,蓮池下的暗道裏有暗流直通城外,有人會在那裏接應,隻要將虎符偽裝後用浮木送出,萬無一失,為什麽會被劫。


    其實他可以再等等,等高義設法回候府,可那樣就要冒風險,所以在季央來地牢的時候,他選擇相信她。


    季央眼前不斷閃過前世的畫麵,她搖頭痛苦的閉上眼睛,“對不起,我沒有聽你的話,對不起……是我太蠢了,我害死了高義,我害死了所有人!”


    ——


    昔日光耀的定北侯府已經蕭條不堪,除去季央和秦氏住的院子還沒有完全被搬空,其他地方的東西能搬的都搬走了,搬不了的也已經全砸了。


    季央平靜地站在遊廊下看著已經是第三次來府上搜查的官兵。


    她起初不知道他們究竟在找什麽,如今才知道是為了那塊可以調動千軍萬馬的虎符。


    葉青玄交待官兵四處搜查,自己則走到季央麵前,柔聲道:“表妹。”


    季央看也不看他,轉身就走。


    葉青玄跨步攔住她,苦口婆心道:“姑父和季宴都很擔心你,如今你已經不是候府的人,沒必要待在這裏受苦,你跟我回季府。”


    季央完全不想聽他說話,錯開身往前走,葉青玄皺眉抓住她的手腕,季央受驚厲聲道:“你放手!”


    葉青玄萬般無奈道:“我是奉聖上之命抄家,你如此埋怨我,我也無辜。”


    “我已經盡力打點獄卒,讓他們不必太受罪,表妹,你這樣對我太不公平了。”


    季央不想聽他說這些,朝堂之上風雲迭起,太過黑暗,根本不是非黑即白那麽簡單,她看不透這些人。


    “還請葉大人放手。”季央漠然道:“你與我這般糾纏,就不怕聖上也疑心到你頭上嗎?”


    葉青玄捏了捏眉心,疲累的喚她,“表妹,你不要這樣。”


    季央別過臉,看到葉青玄的親信從前院跑了進來。


    他彎腰朝葉青玄行了個禮,“大人,屬下有事稟報。”


    葉青玄鬆開季央的手,“說。”


    那人謹慎地看了看季央,猶豫道:“這……”


    葉青玄對季央道:“我一會兒去看你。”然後帶著親信朝一處偏廳去。


    季央害怕又是什麽不好的消息,待人走遠也悄悄跟了上去。


    “我偷聽到葉青玄與親信的談話……說在城外抓到候府餘逆,我不知道那是陷阱。”季央死死抓緊裴知衍的手臂,眼睛裏布滿痛苦,指甲幾乎都要繃裂,她聲淚俱下,哭得喘不上氣,渾身都在發抖,“是我聯絡了高義,我親眼看到他死在了我麵前……對不起,對不起。”


    裴知衍眼底猩紅一片,他重重閉上眼,喉結上下滾動,呼吸粗啞沉重。


    這就是成王敗寇,差一步都不行。


    他慢慢鬆開掐在季央下巴上的手指,桎梏漸失,季央卻如同一個慌張的孩子,雙手握緊裴知衍的手,拚命搖頭說:“葉青玄用父親母親的性命逼我去牢裏,我沒有嫁給他!我不會嫁給他的!從頭到尾我都是你的!”


    季央解釋的前言不搭後語,她的眼睛也早已紅腫的不像樣子,“我從來也沒有喜歡過他,我隻是……我隻是以為我不喜歡你。”


    她後知後覺看不清自己的心,所以上輩子兩人才會走到這個地步,她不想今生還是如此,她一直逃避不敢麵對前生的事,她怕隻要一提,他們就真的回不去了,所以寧願扭曲的在一起,可沈清辭說的沒錯,他們不能這樣下去,裴知衍不該是這個模樣。


    季央小聲哀求他,“你看看我。”


    裴知衍睜開眼睛,雙眸赤紅的如同沁了血,眼中的淚意被他死死壓製住。


    他反握住季央的手,延著襟口探進去,壓在自己肩頭的那到刀疤上,緩慢道:“……這裏的疤都退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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