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隱秘無恥的愉悅


    沈禾檸是準備好了等一整夜的,薄時予如果不來,她就一直在這條街上守下去,賭萬一的可能。


    三個舍友看出她執拗,也沒跟她多商量,自顧自給她搞了一堆裝備。


    她腳邊的小行李箱裏除了幾件換洗衣物,其餘的都是保命必需品,什麽折疊板凳,裝了薑茶的保溫杯,甚至還有一盒自熱米飯,以及看起來輕薄仙氣的長裙底下,從小腹到腰身被纏滿的一圈發熱貼。


    幸虧她夠瘦,就算這樣,看起來仍然細軟伶仃。


    沈禾檸拉開車門的時候,還有些沒真實感,車外的深夜風響和天際隱隱作祟的悶雷聲,以及車裏的所有都被忽略掉,隻有那個半隱在黑暗裏的人,每一下呼吸都在扯動她心神。


    薄時予抬眼看她,少女的長發被吹得很亂,臉頰酡紅,瑟瑟發抖,實在是狼狽可憐,她瞳仁裏總像有水,波光流淌的,自帶讓人心軟的能力。


    “被人趕出來了?”他問,“就這麽點出息?”


    沈禾檸腰上的發熱貼太燙了,在外麵覺得被救了小命,一進到車裏暖意撲麵,立馬就成了燃燒的小火爐,把她臉烤得更紅,體溫也在升高。


    她輕輕“嗯”了聲,恰到好處地垂下頭:“她們以前覺得梁嘉月難惹,現在連梁嘉月都怕我了,她們就自動把我劃到對立麵上,說什麽嫌麻煩太多,不想跟我住在一起。”


    薄時予點頭:“這麽說倒像是我的責任了。”


    沈禾檸抿住唇,凝了一點水霧的睫毛撲簌著:“被趕出來不是你的責任,但是你以前說過……我是你的責任。”


    薄時予靠著椅背,眉宇間挑不出任何破綻,語氣上沒收斂,有種審度意味的居高臨下:“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沈禾檸,”除了在院長那裏,他一直連名帶姓叫她,“我能幫你的已經幫完了,宿舍裏具體發生什麽事我不想追究,你是個成年人,學會自己解決問題,今天太晚了,我收留你一次,明天早上你就回學校。”


    他目光在夜色裏顯得鋒銳:“下不為例。”


    江原一直努力讓自己隱形,悄悄啟動了車,放慢速度朝城南公館的方向慢吞吞蹭。


    薄時予平常沒有添置房產的愛好,別管家業多大,能隨時住人的房子也就那麽一套,在他明確表態之前,江原就明白,他今晚是真的打算把這女孩兒帶回去了。


    沈禾檸沒工夫考慮薄時予後麵說的那些,光是答應收留一晚就夠她心滿意足,不知道她哥還記不記得小時候陪她看過的經典瓊瑤老劇,夏紫薇說了,皇上起初隻是去她家小坐,後來就變成小住,再後來連閨女都生了。


    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沈禾檸壓著心跳,往薄時予身邊挪近了一點,感覺到他難以觸及的距離感,她揉了下眼睛,滿臉無辜說:“哥,我難受,好像發燒了,你就讓我靠一下。”


    她指甲摁著手心,試探地把頭墊在他肩上,隔了片刻,男人略有灼熱的手伸過來,在她額頭上敷衍似的一貼,還沒等貼實,沈禾檸的手機就開始持續震動。


    深夜十一點多,如果在宿舍應該已經熄燈入睡了,這個時候打來的電話除了意外和騷擾,就代表著關係親密。


    沈禾檸手快地把電話摁掉,不打算接,但對方鍥而不舍,空氣凝滯的車裏被嗡嗡噪聲填滿。


    薄時予的手換了方向,把膩著他的一把小軟骨頭推正,低低命令:“接電話。”


    沈禾檸滿心可惜,在薄時予麵前還得裝作乖巧,她聽話地摸出手機,屏幕上顯示一個快被她忘記的人,通訊裏存的是兩個字,不帶姓:“玄州。”


    看清的那一刻,她有點出乎意料,接聽起來,語氣在薄時予聽來是久違的驚喜:“謝玄州?”


    沈禾檸的手機攏音不太好,聽筒裏的年輕男聲輕佻跋扈,向周圍清晰散開:“小禾苗兒,現在能不能出宿舍,哥哥剛下飛機,這就去接你,帶你出來玩兒,明天再把你送回去。”


    謝玄州從小就是這樣的個性,雖然很久沒見,沈禾檸也不覺得意外。


    她琢磨著要怎麽回答,就察覺到身旁昏暗裏的那個人沉默得讓人坐立不安,她唇動了動,聲音還沒發出來,薄時予就忽然降下車窗,外麵的風聲呼嘯著灌進來。


    謝玄州聽出來了,笑著追問:“呦,禾苗兒在哪呢,不在宿舍?那正好,發個位置過來,我這就去。”


    沈禾檸的心思完全被薄時予扯過去,捂著手機跟謝玄州說:“我今天不方便,而且——”


    謝玄州懶洋洋打斷她:“那行,明天晚上早點,哥哥接你吃飯。”


    沈禾檸不想和他說太多,先掛了電話,發梢被風裹著拂到薄時予頸邊,輕飄飄的像是撫摸,他眼中浮著虛假的溫存,轉頭問她:“不跟他去?”


    沈禾檸當然搖頭。


    謝家是薄家的幾代世交,小兒子謝玄州比她大一歲,可按照輩分來說,要尊稱薄時予一聲小叔。


    她四歲來到薄家寄住,六歲和謝玄州認識,也算是互相見證著一塊兒長大的,謝玄州吊兒郎當,完全是個紈絝公子,總愛不正經地逗她,但本質不壞。


    唯一嫌煩的就是,謝玄州嘴太欠,總愛模仿薄時予叫她,什麽哥哥小禾苗之類的,就算揍他他也改不掉。


    後來薄母為了讓她遠離薄時予,甚至有意把她往年齡相仿的謝玄州身邊推,就連“小叔叔”的稱呼,也是專門讓她隨著謝玄州的輩分叫的,等同於跟薄時予斬斷了關係。


    沈禾檸多少能感受到薄時予一直反感謝玄州,可他情緒向來深,猜不透,她拉了拉薄時予的手臂:“哥,我們還有多久到家。”


    薄時予沒回應,之後的路上始終一言不發,車開進地庫後,沈禾檸下車繞到他的那邊,想扶他下來,他隨意撥開她的手,讓江原來做。


    沈禾檸皮膚白又敏感,稍微碰重一點就容易紅,他指尖刮到了她手背,幾秒鍾就多出一抹深粉的痕跡來。


    薄時予盯著那片顏色,眸底轉深,他按住輪椅,讓江原繼續推著往前走,直到電梯門打開,他才看了眼仍舊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少女:“還等什麽,上來。”


    沈禾檸被安排在二樓的客房,公館裏的中年夫妻倆很熱情,但她看得出來,兩個人表情都藏著點閃爍的別扭,好像她是什麽外來入侵者。


    沈禾檸不想理,她跟著她哥的時候,還沒別人的事。


    薄時予沒有上樓,在樓下看沈禾檸進了房間,偌大房子又恢複成死氣沉沉的空寂,他腿上的疼痛終於壓製不住了,在麻藥效力消失後,開始變本加厲地肆虐。


    他沒叫其他人,在客廳裏拿了藥,轉動輪椅回到一樓臥室,擰上門鎖才把長褲卷起來,麵無表情給那條不堪的傷腿塗藥。


    傷處每受一點力,痛感就暴漲幾分。


    這些感官折磨落到身上,薄時予反而在加重力氣,他眼鏡摘掉了,額發略有散落,擋著深黑的雙眼,某些從不外露的陰鬱也衝破偽裝,肆意湧出來。


    跟他不同的聲音叫著小禾苗。


    自稱哥哥。


    理直氣壯地半夜約她出去。


    她習以為常,連半句反駁都沒有。


    小女孩兒最是沒心沒肺。


    繃帶從薄時予手指間滑脫,掉在地板上,顯然已經汙染了,不可能再往傷口上用,他閉了下眼睛,重新控製輪椅走向門口去取新的。


    沈禾檸在客房裏換上了帶來的睡裙,是非常純良的薄棉少女款,長到小腿,她對著鏡子看兩眼,挽了挽頭發,嘴唇揉出自然的血紅,然後小心翼翼出門。


    就一個晚上,她不能浪費。


    剛才那位阿姨給她泡了退燒衝劑,臨走前說廚房裏有牛奶,如果睡前想喝就自己下樓去熱,她喝不喝倒無所謂,她想給薄時予。


    沈禾檸張望了一眼樓下,昏黑安靜,隻有兩盞夜燈亮著。


    她輕手躡腳下樓,分辨出廚房的方向,在冰箱裏找出牛奶盒,倒進杯子裏加熱。


    倒計時一點點縮短,她的呼吸在不斷加快灼燒。


    很微小的一聲提示音之後,沈禾檸捧起溫度適合的杯子往薄時予的房門口走,鼓了半天的勇氣才抬起手去敲門,然而隻碰了一下,門就意外從裏向外推開。


    她沒有準備,端在胸前的杯子被撞了一下歪倒,溫熱牛奶潑在她身上,綿軟的睡裙白絨絨濕了一片,滴滴答答順著她裙角往下流。


    沈禾檸睜大眼,忍住喉嚨裏的聲音。


    男人坐在輪椅上,背後的燈把他五官映得模糊不清,能看見襯衫領口鬆散著,露出病態蒼白的脖頸和鎖骨,長褲卷到膝蓋以上,下麵整條筆直的小腿像被毀掉之後再重組起來。


    沈禾檸定定看著,薄時予手指幾乎陷進輪椅的扶手裏,隱隱要溢出紅,又忽然頹唐地鬆開,抬起頭注視她。


    見到了也好。


    怕的話就趁早離遠點。


    沈禾檸慌忙把杯子放下,俯身要去觸摸,薄時予眉宇間透出厲色,向後避開,她極其固執地按住他膝蓋,慢慢蹲下身,在朦朧的光線裏盯著那些傷,顫巍巍地朝他伸出手指。


    馬上要碰到的時候,薄時予攥住她的手,迫使她仰起臉,他口吻沒有變,還是溫和平緩的斯文:“不好玩,小孩子別碰。”


    腿殘以後,他厭惡任何人去碰那條腿,平常的換藥都是他們借助各種工具。


    沈禾檸直勾勾迎著他視線,掙開他的鉗製,雙手無所畏懼地繼續往前伸。


    女孩子的指尖微涼,還沾著濕漉漉的牛奶,避開那些正在發作的傷處,輕緩觸碰在猙獰的傷疤上,順著他的肌理,一點一點珍惜撫摸。


    薄時予眼簾微微垂低,在沈禾檸摸到他腿的同時,他的手就滑到她脖頸上輕輕扣住,又緩慢向上,捏緊她柔軟的雙頰。


    這幅殘破的身體在告訴他。


    就算再不想承認,他此時此刻滿心叫囂的,隻有隱秘無恥的愉悅感。


    第7章 7.   同居


    溫度沿著手指傳導,在傷痕累累的腿上肆意蔓延,刺進血管和神經,把常年冰冷的感官撩起戰栗。


    像是已經歸於死寂的冰層被硬生生炸開,裂紋叢生的時候,還伴隨早已經不習慣的光和熱。


    薄時予不動聲色,被光影模糊掉的喉結無聲滑動,他掐著沈禾檸臉頰的五指並沒有鬆開,反而稍稍用力,低聲問:“能不能不鬧,聽話一點。”


    他的動作和語氣截然不同,一半控製一半勸哄,沈禾檸努力想透過昏暗的環境看清他表情,但越是著急,越是夠不到。


    沈禾檸完全不掙紮,就讓他這麽拿捏著,手卻很不老實,臉上滿滿的乖順無辜,兩隻手忙得很,把他右腿傷過的地方差不多摸了個遍。


    她帶來的那種戰栗是不能控製的,像出自於生理本能,更像心底最不能見光的地方被敲打著,薄時予閉眼停了一會兒,襯衫下的胸膛連續起伏,調整呼吸的頻率。


    “摸夠了嗎?”他小幅度搖晃了一下沈禾檸的臉,挑開眼不疾不徐問,“好奇心滿足就鬆開吧。”


    說完他抓著沈禾檸的手腕把她拉遠,低頭要把褲筒放下。


    沈禾檸在濃重的藥味裏站起身,仗著薄時予行動不便,繞過輪椅走進他臥室,把桌上兩個打開的藥瓶拿過來,又看看地上的繃帶就明白怎麽回事了。


    她也不問薄時予的意見,匆匆跑回客廳,按照小時候薄時予在家放東西的習慣,成功在茶幾下的抽屜裏找到藥箱繃帶,順便又開了盞更亮的燈,回到他身邊重新蹲下,把他長褲卷得更高。


    “哥,是不是疼,我給你上藥,”她小聲說,“今天我在家,你別一個人做這些事。”


    薄時予指骨收緊。


    她第一次見這房子,路都摸不清,怎麽就口口聲聲都是家。


    薄家代代從醫,她最怕血腥汙穢,從小在資料裏見到類似的傷口都躲得老遠哭鼻子,怪他故意嚇她,怎麽今天直接麵對,就像是無所畏懼了。


    沈禾檸上藥談不上什麽手法,但足夠認真,她蜷著身子把每一塊有嫌疑的傷都塗好,仔仔細細纏上繃帶,抬起頭朝他笑:“好啦。”


    薄時予被她反複碰了十來分鍾,中間沒再拒絕,那些疊加的愉悅藏匿進身體裏,等她忙完,開口說的卻是:“行了,現在你該看的也看清楚了,分開的這幾年,你和我都已經有了不一樣的人生,你再留念從前那個哥哥,我也不可能變回去,沈禾檸,如果我過去沒教過你,那現在教也不晚。”


    他對著她眼睛說:“人就是會散的,你該像個大人往前走了。”


    別停在過去,趁一切還早,別沾他的邊,別陷進也許再也出不去的泥沼裏。


    沈禾檸蹲在地上,語氣固執又溫軟:“我什麽都能跟你學,但這件事學不會。”


    她桃花眼裏無比清透:“不管再怎麽變,對我再凶,再嚴重的傷病,你也是薄時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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