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是微服出巡,李柔靜又怕被旁人說了閑話,隻是跟晉陽公主說了會子話,便帶著魏鶯鶯乘馬車從北門走了。


    官道上靜悄悄的,幾隻藏在樹叢中的畫眉鳥啾啾的叫著,不一會兒魏鶯鶯乘坐的馬車便進了光華門。


    魏鶯鶯目光落在馬車邊沿兒,左側的窗邊鑲金嵌玉,而後麵的靠背則是木蘭花的浮雕設計,坐著極為舒服穩妥。


    而另一側坐著的李柔靜,則一臉的黑沉,今日之事,她知道錯不在鶯鶯,可事實是,魏鶯鶯這張臉太能惹是生非。


    她先前就聽宮人嚼舌根子說魏鶯鶯曾被王氏許給昌邑王為妾,鬧得昌邑王府雞飛狗跳的……


    不想,現在的魏鶯鶯已經成了宮妃,外麵那些男人還是躁動不安……


    “你是皇上的妃子,是半個主子,便是逢見的是王爺,你也該端著一二分的主子架子。”李柔靜皺眉,一雙秀麗的眉眼上下打量魏鶯鶯,“記得,無論如何,都不要給皇上丟臉。”


    鶯鶯聽了,微微點頭。


    李柔靜沒有追問,她和昌邑王究竟發生了什麽,其實不追問,單憑昌邑王站在那裏,也能猜出幾分。


    但是李柔靜沒有問,也沒有為難她。


    而這其中的緣故,並非李柔靜寬恕她,而是李柔靜要顧念簫晏的麵子,不管如何,李柔靜對簫晏是極為嗬護的。


    也就是這一點,魏鶯鶯便是今日遭受了什麽折辱,也會在此刻向李柔靜低頭。


    就這樣,兩個人誰也不說話,馬車裏一陣寂靜。


    魏鶯鶯看著窗外路過的楊柳,腦中想著趕緊回宮,而李柔靜掀開簾子後,卻並沒有急著回宮,而是忽然提起要去鳳陽街一趟。


    兩人原本就是微服出宮,走在鳳陽街上倒也沒惹起什麽招搖。


    “不知皇後娘娘要帶妾去哪?”魏鶯鶯走在她左側,輕輕問了一句。


    可是李柔靜卻沉著一張臉兒,微微看她一眼,並不回答。


    魏鶯鶯微微蹙眉,覺得有些疑惑不解,可是當抬眼望前一看,心裏卻猛地像是被誰一揪。


    坐在前麵茶攤的不是別人,而是久久未見又無端錯過的蘇隆。


    茶攤上熱氣騰騰,茶攤掌櫃和老板娘忙忙碌碌地煮著陽春麵,伴著小橋流水和陣陣鳥叫聲,陽春麵一來,蘇隆和永安公主同時伸手去接,兩手相觸,永安公主的臉兒瞬間就紅了。


    此情此景極為柔和安寧,讓人看著便放鬆了所有的緊張,與後宮的爾虞我詐相比,自然是彌足珍貴。


    倘若……有那麽一個機會,倘若她嫁的是……興許自己也能不必謹小慎微……


    李柔靜在一旁,一雙秀雅的眸子掃了一眼魏鶯鶯的失神,即便魏鶯鶯臉上的情緒一閃而過,但是她還是看到了那麽羨慕又失落的情緒。


    心裏這麽想著,臉麵上卻是溫和地說了句,“行了,天色不早了,該見的也見了,該收心的自然也要收心。”說完,李柔靜紅唇微微一彎。


    方才,她乘坐馬車,一撩開車簾子便瞧見了蘇隆,蘇隆求娶魏鶯鶯的事兒,她也是知道的。


    她原本想看看魏鶯鶯和蘇隆之間是否還有私情,如果有,那麽她就多了拿捏魏鶯鶯的一個武器。


    隻是不想,永安公主竟然追著蘇隆出來了。雖說壞了這樁事兒,但是方才魏鶯鶯眼中一閃而過的羨慕,卻也讓她心氣舒爽。


    “一入宮門,蕭郎則是路人。”李柔靜忽然停住腳步,目光落在魏鶯鶯的臉兒上,“蘇隆是永安公主的駙馬,你可清楚?”


    “鶯鶯知道。”魏鶯鶯一臉平靜,輕輕應了一聲。


    李柔靜彎唇笑笑,正要說話卻見蘇隆從茶攤的方向朝這邊兒急匆匆小跑過來。


    魏鶯鶯見是蘇隆,忙要拿出帕子遮住臉,不想袖中的帕子卻丟了。


    這時,還未等魏鶯鶯抬袖遮麵,蘇隆的目光就緊緊落在魏鶯鶯身上,手上捏著的帕子也不由自主地一緊,“你的帕子,丟了。”


    魏鶯鶯覺得掌心瞬間沁出一層冷汗,她覺得,腦瓜仁兒很疼,此樁顯然更比昌邑王那樁來的更嚴重些。他竟一眼認出自己的帕子……


    李柔靜挑著一雙秀雅的眸子靜靜地看著魏鶯鶯,隨後目光落在那帕子上,不由輕笑一聲,朝著魏鶯鶯道:“一帕子而已,駙馬竟然一眼就認出了是妹妹的,妹妹可要好好解釋一二。”


    蘇隆喉結微微一動,目光從魏鶯鶯臉上移開,他心中有很多話想要問魏鶯鶯,可是此刻又偏生時機不對,忙朝著李柔靜低低道:“瞧見是從魏娘娘身旁掉落的,興許也是皇後娘娘您的。”


    李柔靜輕飄飄掃過蘇隆那張溫雅和煦的臉,輕輕道:“微服出門,駙馬爺還是謹言慎行。”


    蘇隆正要再次解釋,卻見一旁的永安公主走了過來,極為順手地挽住蘇隆的胳膊,朝著李柔靜質問道:“這可是怎麽了?皇嫂可是要為難本宮的駙馬不成?”


    蘇隆怕李柔靜遷怒魏鶯鶯,便朝著永安公主道:“方才撿了個帕子,不想竟因著帕子,逢見了皇後娘娘。”


    永安公主抬了抬眼眸,並未說話,而是朝著李柔靜道:“剛到了晉陽姑姑府中,就聽說皇嫂急匆匆的走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兒呢。”


    李柔靜笑了笑,雙目直視永安公主,“倒也沒什麽大事兒,隻是駙馬方才一眼認出魏妹妹的帕子,本宮……倒是覺得事兒不小。”


    永安公主一雙細眉頓時皺起,下意識地看向一側的蘇隆,紅唇微微一動,想要說什麽卻又抬眼掃了另一側的魏鶯鶯。


    李柔靜見永安公主臉上陰晴不定,便又趁機加了把火,“不過,帕子多了去了,認錯了也是有可能的,上麵也沒寫什麽字兒,不過就是繡了一朵梅花,莫不是這梅花還成了駙馬和魏妹妹的信物不成?”


    永安公主這下終於醋意爆發了,徑直甩開了蘇隆的手,狠狠瞪著魏鶯鶯,“好,本宮要進宮,跟皇兄討要個說法!”


    李柔靜袖裏的手微微一撚,眉宇間閃過一絲愉悅。永安公主善妒,又極度喜歡蘇隆,此番進宮必定是一場風波。


    這幾日,皇上忙於寧王大將耿慶忠進攻柳州府的事兒,她若在魏鶯鶯身上做文章必定引了他的厭惡,可是永安公主去,卻定然讓他在魏鶯鶯和蘇隆關係上起疑。


    疑心起,恩寵散。


    試問哪個帝王能容忍自己身下的女人與旁的男人還有千絲萬縷的糾葛呢?


    一眼就認出錦帕,說起來,可真是好深的感情,嘖嘖……


    第23章 醋意   從頭到尾,他要的就是她的在意。……


    幾隻雀鳥從頭頂飛過,魏鶯鶯靜靜走在長長的宮道上,還未進德陽宮,就聽說永安公主到禦書房大哭了一場。


    就連太後也被驚動了。


    魏鶯鶯坐在窗前,細白的手將狼毫筆擱在筆架上,隨後起身望著窗外的光景。


    微風輕輕一吹,宣紙上的梅花小楷微微揚起,“長門白蕊瓏煙垂,曉風吹恨入窗扉,蕭蕭情懷悲無處,一雙紅淚畫屏深……”


    魏鶯鶯回頭看著宣紙上起伏的詩句,不由微微歎氣,算起來這是第七日……永安公主離宮後的第七日。


    她從未想過,自己隨父親學得那些詩詞,有朝一日竟成了她一舒凝愁的消遣……


    昌邑王的輕薄,舅母王氏的許諾……這一切的一切,都由不得她,而簫晏也從未為了這樁事兒去為難自己。


    但是蘇隆,從一開始的那塊玉佩,再到前幾日他一眼認出自己的帕子,是怎麽解釋也解釋不通的。


    都說自此蕭郎是路人,可是到底入宮的女子,沒有幾個敢有蕭郎的……且這“蕭郎”的妻室還是永安公主,被這麽一鬧,再加上李柔靜作證,簫晏便是不信,也得疑心上八分了。


    隻是,她已經猜忌了七日,她已經不想再猜了,便是賜死亦或賜居冷宮,總得給她一句。


    既是他不來,那她便要過去,哪怕給她的那句是最不想接受的,她也要個明白清楚。


    德陽宮宮外,換了一茬的新人,她走到哪兒,那些新來的宮人都會跟著,而此時,簫晏又下旨,不許任何人去禦書房。


    若是旁的宮妃興許也就認了,可是魏鶯鶯早年也曾是個活潑淘氣性子,以前也因跑到集市上玩兒,被父親關在柴房,但是關是關不住她的。


    正如現在的德陽宮,守滿了小太監,而魏鶯鶯卻反其道差鸞鏡弄來件小太監衣裳換上了,光明正大地隨著鄧公公溜去禦書房找簫晏去了。


    鄧公公其實已經認出了是魏鶯鶯,但似乎又想起些什麽,便裝作不知道將她領進了禦書房,稟告了一聲便關上門離開了。


    魏鶯鶯站在書房外間兒,探著小腦袋想要看看裏麵的境況,還好,這會兒簫晏正在批奏折,沒旁的人。


    簫晏正批閱折子,隨手拿茶那刻,卻一眼與正在外間探頭探腦的魏鶯鶯迎上。


    簫晏心裏一驚,這小姑娘是越來越放肆,越來越膽大了,竟敢悖逆宮規,還穿了小太監的衣裳來偷溜來禦書房。


    簫晏眼尾微微一挑,睨了一眼那婀娜的腰身,隨後冷冷道:“過來奉茶。”


    聽到那聲熟悉又帶著淡淡陌生疏離的聲音,魏鶯鶯先是一怔,隨後又突然溫順的提著圓桌上的碧玉茶壺朝著他一步步去了。


    他分明看到了是她,也分明認出來了,可是他卻冷冰冰一句奉茶,這其中的意味很是複雜。


    或許,他因為永安公主來哭鬧了一場,覺得她的確是紅顏禍水,憑他那等帝王的冷靜,怕是早已做好了與她割袍斷義的心思。


    而他決定了,她便無力回天。


    但是,偏生他不提她假冒小太監的事兒,隻是扔過來一句奉茶。


    這說明,他心裏似乎又放不下,而就是這分放不下,她魏鶯鶯就有冒天下之大不諱的勇氣。


    想到這,魏鶯鶯深吸一口氣,提著茶壺輕輕給簫晏斟上一杯茶,眼角的餘光偷偷看了他的俊臉一下。


    見他麵無表情,她也便嘴角輕揚,裝作旁若無人。


    簫晏接過茶,一雙冷徹的眸子沒有抬起,餘光卻捕捉到她細細的腰身,原本就是盈盈一握,如今小太監衣裳寬大,被那束帶一勒,更顯得細腰引人。


    魏鶯鶯見他冷若冰霜,一張俊臉全是淡漠,便知道有些事兒,必須要一清二白地解釋給他。


    已過子時,整個禦書房靜靜的,房簷上掛著的幾隻茜紗宮燈微微晃著。


    簫晏端坐在龍椅上,手中的折子開開合合,合合開開,紙筆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房裏極為響亮。


    他目光落在折子上,鼻尖卻是魏鶯鶯身上輕輕淺淺的香氣,這種香氣他極為熟悉。


    每次她圈著他的脖頸,聲音柔柔怯怯哀求時,貼在他外耳故意逗弄時,那股子香氣就格外的鬱濃。


    且這香氣還迷亂心神,亂的他批折子似乎批在萬千字山上,批了兩輩子的折子,竟一瞬間不知折子上寫得什麽。


    正在這時,耳畔乍然響起一聲聲粗粗的磨墨聲兒,簫晏抬眼,隻見魏鶯鶯雪白的手兒捏著那隻墨錠子,一圈圈的磨,磨得墨硯裏的墨汁都快溢出來來了。


    簫晏挑眉,抬眼看她,原以為她是故意的,不成想這小丫頭竟玩兒墨玩兒的不亦樂乎,紅瀅的唇微微彎著,眉眼間全是愉悅的媚色。


    “魏氏。”簫晏板著臉,冷冷一句。


    魏氏二字卻把魏鶯鶯嚇了一跳,手裏的墨錠一下跌落在墨硯上,大片的墨汁瞬間飛濺在簫晏那華貴的龍袍上。


    簫晏合上折子,掃了一眼繡著金龍的袖,終於還是抬眼看了魏鶯鶯。


    魏鶯鶯警醒地忙拿帕子去給他擦,見他冷著臉將袖子抽離,便又乖順地繞到了他身後,輕揉軟糯道:“妾也學了些推拿功夫,不如給皇上捏一捏。”


    她隻管說著,小手兒也著著實實的落在他肩上,不管他應允還是否定,她小手一下一下的按在他肩頸處。


    原本簫晏不是重享受之人,也不想被她擾了看折子,尤其還是又飛濺了他一袖子墨的節點。


    可是他發現那綿軟順滑的小手兒一碰,隻覺得像是兩塊磁鐵一般,天然的引力,讓人無端的想沉迷。


    魏鶯鶯隻覺得自己這樁生意實在做的不合適,原本是想著按按便算了,不想這帝王背後的肌肉卻是極為硬朗結實,手都被硌的酸疼了。


    正琢磨著不按了,不想下一刻卻被一對帝王手摁住,隨後那之手微微用力,一下將她整個人按在桌上,修長的指節在頸側摩挲了一番,隨後徑直順著領口下滑。


    魏鶯鶯忙伸手揪住自己的衣領,一雙明淨的眸子深深凝望著簫晏,“皇上,不生氣了?”


    這柔和綿膩的聲音入了耳,夾雜淡淡的香氣,瞬間就將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些,簫晏冷著眉,卻是重重將她壓在折子上。


    魏鶯鶯細不可查的驚叫了一聲,睜著一雙眼兒深深望著簫晏,見他眉目冷冽又炙烈,不由唇微微發顫,“妾,心中隻愛慕皇上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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