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又過年了   臭男人,懂個毛線!


    2000年1月的最後一天, 餘自新飛回g市。


    和兩年前相比,機場的商業繁榮多了,仙姬的專櫃不僅設在候機廳裏, 乘客落地後去取行李的必經之路也設了一個專櫃, 兩個櫃員還挺忙的, 貨櫃上專門用紅色春節禮盒擺成兩個小高塔, 遠遠看去無論從哪個角度都能看清兩個漢字一個是“春”, 一個是“吉”,走近了仔細看,是用禮盒當磚頭, 做了個十字機構,才能有這樣的視覺效果。


    這兩座小塔真是極具巧思, 又應景,四道翹起的“塔簷”上還掛了一串紅絨爆竹,更喜氣了。


    餘自新和許多回g市過年的乘客一樣駐足欣賞,櫃員們趁機推銷:“買禮盒送禮咯,好合適的!一次性消費兩千還有送絲巾,買五千還加送兩張麵膜和旅行用的便攜化妝包!”“阿姐試過仙姬最新的煥新麵膜麽?買一盒試試啦!”“最適合過年忙的時候用了, 沒有時間去美容院, 在家敷了隔天出街保證你皮膚又光又靚!”


    展櫃上掛著仙姬贈送的絲巾,櫃員跟一位女客說:“是最好的真絲,沉甸甸,可不是便宜貨,再看印花染色,全是最高級工藝,還是手工卷邊,看, 針腳都難找得到!”


    化妝包是酒紅色軟尼龍布麵,小小一隻,拉開之後另有乾坤,可以像一塊毛巾鋪平展開,還有個掛鉤可以轉出來,方便掛在酒店洗漱間,別看合起來時小,很能裝,展示用的那個化妝包塞得滿滿當當,化妝刷梳子,粉餅口紅和仙姬便攜裝三件套麵膜等等。


    餘自新退到後麵,默默觀察,十分鍾,兩個櫃員就配合著賣掉了五份禮盒。


    一天飛到g市的航班有多少趟?從g市出發的呢?


    沒準年底定的五千條絲巾禮盒還不夠用呢。


    她拉著行李箱出來,又看到了喪彪熟悉而親切的笑臉。


    回家路上喪彪給她透信,“徐山平同誌又犯錯誤了,大過年的被你大姐貶回老家去了!”


    餘自新說不清自己心裏什麽滋味,有點無奈有點疲倦,“他這次幹什麽了?”


    充大款。


    借錢給老鄉。


    叫喪彪幫人在花市拿攤位。


    最後這條林通求沒提。


    是宋秋鳳說的,“真要借錢不是不行。大家鄉裏鄉親的,你寫好借據呀!誰向誰借的,借多少,什麽時候還,再找個見證人。他倒好,屁沒寫,一口氣借出去五千。”


    借了錢,再叫他跟喪彪拿攤位,春節花市擺了攤之後再把錢還給他們。主意真好,這是沒本的買賣嘛。把鄰居家的雞“借”走一天,下了蛋歸自己,再把雞還回去。


    “誰保證擺攤百分百賺錢的?要是賠錢了呢?我們也擺過攤,他不知道擺攤多累?前麵得做多少準備?”宋秋鳳臉氣得發白,“跟人家林通求張開口,用的是宋詩遠的麵子!唉。”


    真要賠了錢,林通求好意思問他們要攤位錢?可人家和宋詩遠現在八字沒一撇,這弄的,讓宋詩遠臉上多不好看呀!戀愛沒談,親戚們就打好主意怎麽占林通求便宜了!讓人家怎麽想宋詩遠呢?


    她最氣的就是這一條。偏偏徐山平還不當回事,笑嘻嘻說:“女孩子拿喬罷了,他倆——遲早的事!怕什麽?”


    宋秋鳳冷冷看著徐山平,直把他看毛了,才微笑說:“你今年回家過年吧。大學放假了,店裏也不忙。”


    徐山平還沒明白自己被發配了,“怎麽改主意了?不是說春節時跟寶珠姐他們一起吃飯的麽?”


    宋秋鳳懶得再跟他扯掰,繼續笑著,“我想著,咱也兩三年沒回家過年了,老這樣也不行,你爹媽老是覺得臉上無光,他們又在乎這個。寶珠姐那邊哪有你爹媽重要啊,要不是小妹要回來過年,我都想跟你一起回去看看了。”


    她還給徐山平一萬塊錢,讓他自己準備回家的年禮。


    徐山平信以為真,還問呢,“你爹媽那兒用不用也送一份?”


    宋秋鳳隨口說,“送我爺爺那兒吧。一樣的。”


    連著幾年沒回家過年,沒跟宋大明李桂香兩人囉嗦,宋秋鳳發現自己過得還更好了,一點也沒動什麽“孝敬”的心思。


    有個孝敬名聲有什麽用?她從前倒是孝敬,結果孝敬出來一幫奴隸主!


    她就每個月寄500塊給爺爺。讓宋老爹分配這筆錢。反正不會給她用,她才不管有多少能落到宋大明他們手裏呢。


    徐山平起初還有點猶疑,秋鳳這主意改得太突然了,前幾天還讓宋詩遠幫他買幾身像樣衣服呢,現在衣服有了,可是不頂用啊,家裏多冷啊,隻穿西裝、夾克可不行。


    秋鳳說他,“你再去買件羽絨大衣嘛!笨。”


    徐山平嫌貴,“一年就穿一次!”


    “拿回來幹洗一下明年再穿,你又不長個了!得舍得給自己花點錢。”


    徐山平去買了大衣,又置辦起年貨,見秋鳳每天還是微笑著,也沒再提借錢給老鄉的事,真樂嗬嗬地上火車走了。


    “姐,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三姐妹坐在桑拿房裏,餘自新往石頭上澆了一舀勺水,霧氣蒸騰。


    宋秋鳳盯著眼前短暫蒸騰的白霧,靠在發燙的鬆木板牆上,輕輕搖搖頭。


    一年前,兩個妹妹也是這麽問的。


    兩個人,一個不停往前走,一個站在原地踏步,也走得滿頭大汗,可是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一年前徐山平把他那對尿盆爹娘送回老家時,她還覺著,行了,最大麻煩的解決了。


    現在回頭一看,最大的麻煩從來不是他爹娘。


    甚至也不是徐山平。


    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沒想明白。


    徐山平身上這些她漸漸忍不了的“缺點”,在合適的人眼裏可能無足輕重,也許根本發現不了。換個人,他能過得很好。她已經不適合他了。那就別再耽誤他了吧?


    她也想過,是不是她把他管得太嚴了,限製了他的發展?如果他多出去跟人交際,跟寶珠姐,跟她其他商業合作夥伴們多來往,一定能有些改變的吧?能長進的吧?


    可是,她剛想把他正式帶到人前麵,他就弄出這一出。五千塊,對現在的他們來說不算大錢。但不能深想。


    村裏大家互相欠人情能欠多少?借個錢打借條,被借錢的人又跳又鬧阻攔,表演一番“我不要!我說了我不要借條!你敢給我寫就是看不起我!啊既然你非要給我那我隻好忍著氣收下!”——他們現在是在g市!


    她現在還敢把他介紹給她的合作人們嗎?他會不會在她轉過頭的時候求了什麽人?欠下人情,讓她難堪?難以償還,難以收場?


    宋秋鳳突然意識到,她不敢帶徐山平冒這個險。她還遠遠沒混到那種能當“昏君”的地位呢。她隻是個剛開了一間小工廠的小老板,她的廠子就像一棵剛紮下根的小樹苗一樣,經不起折騰。


    宋詩遠問,“姐,要不,你就一直讓徐大哥看著串串香店?以後有孩子了,假期他沒事正好照顧孩子。”


    宋秋鳳還是搖頭。


    她想過。


    寶珠姐的丈夫就是這樣的“家庭主夫”,寶珠姐訓他的時候跟訓小孩似的,她都不忍看。


    在宋秋鳳心裏,什麽是男人、丈夫?必須得讓她仰望,讓她感到可靠,在外麵受了委屈,他會把她抱在懷裏安慰,兩臂肌肉鼓鼓,堅強有力。


    可是,守在家裏的男人讓她從心底覺得“窩囊”,不夠男子氣!手臂上的腱子肉硬硬的又有什麽用?


    宋秋鳳覺得這種話兩個妹妹可能沒法理解。


    果然,宋詩遠皺皺眉,不出聲了。


    餘自新倒是能理解大姐的心思,大姐是那種“慕強”的人。她心裏的丈夫,必須是強過她的,不然沒有安全感,更不可能感到幸福了。


    十幾年後,有個詞叫“a女難嫁”。男女都分成abcd四個等級,c女d女選擇最多,a女不想找低於自己等級的,那就隻能在a男中找。或者,跳出這個等級,找s級、ss和sss級了。


    誰規定a女不能找b男、c男甚至d男的?


    如果a女是個慕強的人。


    還有,社會多少年來的習俗就是“男強女弱”的搭配。


    餘自新一向務實,她隻問大姐最近的打算,“徐大哥回來之後怎麽辦?”大姐讓他春節回老家是緩兵之計,免去春節和合作者聚會時的尷尬,也有點時間冷靜想想,但春節假期最多也就兩周。


    宋秋鳳發呆,“我當時隻想叫他先離了我眼前,說不定我還能念著他的好處。”但是,不行。


    餘自新和宋詩遠對視一眼,建議:“要不要先跟江律師談談?”


    “最好再找幾個人陪著你談。”宋詩遠擔心徐山平動粗。


    大姐情緒低落,“沒想到,最後還是這樣收場。倒不如去年就決定了。”


    餘自新不這麽認為,“有些事,你不試一試,怎麽會知道適不適合呢?”


    大姐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呼了口氣,“好。我去聯係江律師。”


    江律師介紹了個專做離婚官司的朋友給大姐,一個女律師,姓曾。


    大姐跟曾律師談怎麽保護自己的財產時,宋詩遠和餘自新姐倆再次在花市擺起服裝攤子。


    今年是她們第三次在花市擺攤了。


    明年也會接著擺,不過,明年她們不會再跟服裝廠進貨了。


    宋詩遠準備自己設計衣服,雇服裝廠代工生產。


    去年花市擺攤的衣服,依然是她從服裝廠倉庫裏找的樣衣,但是數量遠遠不夠,於是她又去臨市批發布料請廠子代工。


    今年也是如此,不過批發布料,下單代工的時間都提前了。


    宋詩遠打算把“膠囊衣櫥一衣多穿”的概念繼續貫徹下去,她今年也定了九件可以互相搭配的衣服,但其中一件白襯衫是她自己設計的。


    和大姐小妹一樣,她今年報名自考了,在服裝學院上課時認識了幾個朋友,她畫設計,大家一起討論,打版,做樣衣。


    今年先試試水,要是銷量不錯,明年花市賣的衣服就再增加一些他們自己設計的。


    公司也可以搞起來了。


    目前大家想的還是先做學生生意,衣服單件成本容易控製。先試試,也許以後可以一年做兩季膠囊衣櫥呢。


    餘自新跟大姐、二姐聊起來,最大的感受是“招人才難”。


    金姐也是同樣感受。


    初四晚上金姐安排了個私房菜飯局,除了三姐妹還請了花姐。大家說了這一年的甘苦,驚險之餘也各有收獲,除了花姐。


    她這一年,憋屈得要命。


    前兩年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眼看分崩離析,毀了。


    “我最近特理解當年嶽飛的心情。”花姐喝紅酒跟喝糖水一樣,“他媽的。當年讀書看到十二道金牌和莫須有,氣得我真想穿越回去搖晃嶽飛‘造反啊’!可現在輪到我了,才知道不是不想,是沒法造反。”


    大家都勸花姐,“不然你就跳槽吧!”


    金姐早就想把花姐挖過來了!


    可是花姐不願意。不僅是她對花想容有感情,這個牌子一點點做起來,已經投入了這麽心血,不舍得啊!


    宋詩遠吐槽,這不就好比愛上了一個渣男?


    花姐哈哈大笑。


    餘自新學了馬哲,思想不同了,這是沉沒成本呀!花姐,別賭了。


    花姐神秘一笑,“我得到風聲,這位坐不穩了。”她期待下一任總裁會有不同。她對花想容還有感情。她是開國元老,她不要跳槽。


    “要是新來的跟這一位差不多呢?換湯不換藥?”餘自新不是跟她開玩笑,花想容要能做得好,怎麽後來退出中國市場了?


    可是花姐主意已定,但她怒罵現在的總裁,“臭男人,懂個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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