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歎氣,“都曉得我沒男人了,不顯得厲害點怎麽行?誰都想占我便宜!”


    宋詩遠翻白眼,“那你幹嘛不聽我的雇個保鏢兼司機?你看金姐,誰敢欺負她?”她跟小妹告狀,“你不知道,大姐疲勞駕駛,就上周末,差點出車禍!車差點開到溝裏去!”


    餘自新心驚肉跳,“哎呀,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大姐自知理虧,被兩個妹妹訓,她也不回嘴,但雇司機保鏢她也不會考慮,“我哪能跟金姐比呀?人家多大的身家?我這一年賬麵還是負債呢,稅都不用交,還請保鏢請秘書呢?錢多燒的?再說……我也怕人家說閑話。”


    餘自新氣問,“閑話?什麽閑話?人家?誰是人家?說啥閑話?”


    大姐怏怏的,不吱聲。


    餘自新明白了。


    跟徐家退親這事,給大姐的傷害遠遠不止三十萬。


    宋秋鳳一直是個保守的人。就在幾個月前,她還覺得高跟鞋和短裙太性感,不能隨便穿,麻花辮還是妹妹們反複說她才剪成披肩發的,剪短發?染頭發?


    大姐看美容美發大賽的時候還總悄悄說染金發的女人看起來不像好人。


    她為什麽突然大變樣了?


    她現在這個形象,與其說是她自己想開了做出的改變,不如說是她憑著直覺選的偽裝。就像貓咪,感受到威脅把毛炸起來,顯得體型更大,讓不懷好意者有所顧忌。


    餘自新摟住大姐的肩膀,“姐,你得讓自己真的堅強起來。光靠裝的,不行!”


    第131章 換個發型   怎麽對付蕩|婦羞辱……


    餘自新沒猜錯。


    從春節後退婚, 到現在,快半年了,宋秋鳳心裏的傷口還沒愈合。


    她像過去一樣積極工作。比原先還要努力呢。三十萬啊, 可不是那麽容易賺回來的。


    她換了手機號碼, 隻告訴生意上有聯係的人, 她又像原先在工廠裏一樣, 一周用ic電話給宋老爹打一次電話, 絕不告訴他自己的新手機號。這樣可以杜絕大部分騷擾。她一句也不想聽那些所謂“為她好”的人說的話。


    但是,幾個月過去了,她發現自己開始害怕男人靠近。她總覺得他們看她的目光奇怪。


    他們是不是知道她曾經有個差點結婚的未婚夫?然後又退婚了?


    她總是忘不掉徐山平在電話裏跟她說的那些惡毒的話。


    要找人打她, 強|奸她,還有她兩個妹妹。


    現在她接電話一聽到男人的聲音, 都會下意識把電話拿得離耳朵遠一點。


    她每天都覺得累,可是晚上又睡不著。


    開車的時候又犯困。


    一開始是一邊開車一邊吃點口香糖,嘴巴一直動著就不會睡著了,後來口香糖嚼著嘴裏發苦,就換成巧克力和其他零食。


    漸漸的,不開車, 她包裏也要裝點零食糖果, 嘴巴裏甜甜的,心情也會好一點。


    可糖吃多了,飯就吃不下。天氣又熱,又要開車,往往一天下來沒正經吃東西,晚上回到家買夜宵,宋詩遠不吃,她就一人吃掉兩人份, 也不覺得撐。


    到了六七月換季了,宋秋鳳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褲子通通不合身了,一上秤,重了二十幾斤。


    宋詩遠勸她買點新衣服,趁機換個形象,宋秋鳳一咬牙,到金姐介紹的理發店,讓tony老師給她個驚喜。最好剪成跟原來的她一點都不像的。


    先把一頭長發剪到脖頸長,再燙再染,每次理發師問她什麽,她都說好,眼睛不抬一下,盯住手裏的雜誌。發型終於打理好,宋秋鳳一睜眼,自己都嚇一跳。


    她又買了玫紅色、紫紅色的口紅,厚厚塗上,對著鏡子裏陌生的女人笑。


    鏡中人也對著她笑。


    她有點害怕,怔住,再咧嘴笑。


    鏡子裏那個她,明明也是個時髦美女,可是,不知哪裏和小妹帶她去的洋快餐店外的小醜有點像。


    到底怎麽才算真的堅強起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餘自新問大姐,“你覺得跟姓徐的退婚很丟臉?”


    秋鳳搖搖頭,“我以前也不知道他底子裏是這樣一個人。”


    “那你怕的閑話是什麽?”


    大姐垂著頭,嘴唇抖了幾下哭了,越哭越委屈,哽哽咽咽說,“我隻是跟他定親,我沒跟他結婚!可是他們都說——說我——”


    無非是說宋秋鳳已經不是處女了。不貞潔了。


    這些話現在的餘自新聽來算個狗屁,但宋秋鳳不是餘自新。她也沒活兩輩子。她隻是個今年九月才滿25歲的,農村出身的姑娘。她一輩子見的都是從一而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決定退婚,大概用完她一輩子積攢的勇氣了。


    餘自新又問,“那你……後悔了?”


    秋鳳搖頭,“現在不分開,真結婚了,有孩子了,這輩子就給他們吃定了!吃完了我,還要吃我的孩子!”


    她擦快速湧出的眼淚,“小妹,我想不通,我氣啊,他們憑什麽?憑什麽這麽欺負我?我什麽壞事都沒做……為什麽隻要是個認識的人,就覺得比我高一等了?到底誰給他們的依仗?怎麽就敢一個個打電話來罵我是□□,還說見到我就要打我、要教訓我?”


    在宋秋鳳的認知裏,□□、爛貨、不貞潔,是終極的辱罵。最傷人。


    她第一次站起來反抗他們那對吸血鬼父母,起因也是李桂香打電話到工廠宿舍罵她爛貨、浪x,她深感背叛。


    餘自新歎氣,“是啊,憑什麽?”


    貞潔這個東西,就是造出來用來欺負女人的。跟是不是處女關係不大,隻要給女人套上“貞潔”這個枷鎖,就能剝奪她們說不的權力。


    “他們其實才不管你幹了什麽,但凡你不順著他們,那就是不貞潔,就是小婊砸!”餘自新提醒大姐,“當初你不給咱爸媽寄錢,他們是不是也這麽說的?”


    秋鳳點頭。


    “在他們眼裏,女人隻要不聽話,必然是蕩|婦——想出去打工是蕩|婦,想多賺錢是蕩|婦,去當保姆是蕩|婦,去當鍾點工還是蕩|婦!你跟徐山平說‘這個婚我不結了’那你就是蕩|婦,你說‘我不想又要賺錢養家還得給你老娘倒尿盆’,你也是蕩|婦,你敢不給爸媽寄錢,也是蕩|婦!明白沒?”


    餘自新太清楚這一套把戲了。


    她上輩子當了好多年“蕩|婦”。


    她為了保護女兒趕走羅誌安,羅誌安和他一家子都罵她是“男人身體垮了就忍不住”的蕩|婦,堅定地認為她趕走羅渣渣是為了和別的男人姘居。


    更早一點,她拒絕把工資交給羅誌安,他們說她是個“隻顧著自己快活不管男人死活”的蕩|婦。


    羅誌安死了,他老娘問她要錢她不給,她是“男人才死就想嫁人的浪x”。


    再後來,她拒絕了一個老男人的示好,前一秒鍾那男人還說她賢惠、老實、本分,下一秒,他惡狠狠瞪著她,說她是“多大年紀的男人都想勾引”的蕩|婦,還散布謠言,說隻要給她三十塊就能打一炮。


    然後就有混蛋守在她住的車庫地下室暗處,想要非禮她這個蕩|婦。


    那陣子,她天天一個口袋裏揣著摔在地上會嘰裏呱啦蜂鳴的高音報警器,另一個口袋裏揣著一個帶鏈子的錢包。錢包裝著滿滿的鋼鏰,甩動起來跟流星錘一樣。


    最後她真結結實實給了一個癟三撩陰腿,踢得他卵蛋都縮回肚子裏了,王姐的老公常建剛又找來這幾個癟三警告,他們才不敢再騷擾她。


    秋鳳抹掉眼淚,“原來,是這樣麽?”


    兩個妹妹一起撫摸她後背給她順氣,“姐,你是氣他們侮辱你,是不是?”


    宋秋鳳含淚點頭。


    餘自新也曾經和大姐一樣流過淚,憤怒過,不平過,想不通為什麽,憑什麽。後來,媛媛告訴她,這叫蕩|婦羞辱。


    羞辱不是目的,讓她不敢說再“不”才是。


    奪走了她說不的權力還不夠,他們還要用蕩|婦羞辱奪走她說“我要”的權力。


    八卦記者為什麽要反複追問王菲,和謝霆鋒談戀愛有沒有想過怎麽麵對女兒?


    因為在他們眼裏,一個女人不安分僅僅扮演“母親”“妻子”的角色,那就是不貞潔,就是蕩|婦。


    因為在他們看來,她們沒有擁有和表達自己欲·望的權力——敢這麽做,就是蕩|婦,他們就有權力羞辱她!——不,不僅是這樣,他們還有義務糾正她!怎麽糾正?辱罵,毆打。


    至於蕩|婦的範圍有多大?哪些行為是蕩|婦行為?


    女明星和比自己年輕的男明星談戀愛?蕩|婦!


    你看的少女漫畫裏有親吻的畫麵?蕩|婦!


    什麽?你寫小說?裏麵還有談戀愛、有親熱戲?蕩|婦!蕩|婦無疑了。你為啥就不能隻寫搞事業?女人有事業有錢還不夠?還想擁有自己的性|欲?你不是蕩|婦是什麽?


    可悲的是,這情形十幾年後也沒太大改變。


    王菲和謝霆鋒後來分手,各自結婚,生子,又各自離婚,到了2014年,他們複合,依然有人問王菲:你想沒想過自己的女兒?你這個蕩|婦。


    2014年之後,又過了七年,有人網購了筋膜槍、美容儀,或者卷發棒——反正是任何能引起他們聯想的物品,快遞員就敢堂而皇之在盒子上寫威脅的話:蕩|婦!再敢買這種東西我就打你!


    他受到懲罰了麽?沒有。


    那麽,女人應該怎麽做?忍受?絕不!


    破解這種羞辱的方法說難也不難,先要讓他們當做武器的這些言語失去殺傷力。


    餘自新問大姐,“要是我現在告訴你,小浪x其實不是侮辱人的話,是說一個人聰明能幹又風趣,你再聽見有人這麽說你,還會生氣麽?”


    秋鳳一愣,“啊?”


    餘自新又問,“要是你到了一個地方,那裏的人跟朋友開玩笑會互相叫聰明的小浪x,狡猾小婊砸,可能還會自稱小浪x小婊砸,現在,你在這個地方生活了一陣子,再聽到這些詞,你還會生氣麽?”


    不僅大姐,宋詩遠也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麽思路?這什麽格局?


    餘自新沒跟她們開玩笑。十幾年後,我國駐美利堅編外黨員cardi b老師上央視新聞都這麽自稱的。


    她給大姐擦擦淚,“咱們自己心裏,得先有個自己的判斷標準,哪能他們說啥就是啥!他們說裹小腳最漂亮,難道咱們還看著自己的腳覺得不美?”


    秋鳳和二妹一起搖頭,那肯定不行。


    “對呀!所以,咱得用腦子想想,他們咬牙切齒罵我們的時候,是不是又氣又嫉妒?嫉妒咱們過的好,嫉妒有本事?看不慣咱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不慣咱們就不慣他們臭毛病,還倒尿盆?!”


    秋鳳不住點頭。


    “那他們罵的那些話,其實不就是在說‘誰讓你這麽能幹’‘誰讓你比男人還會賺錢’‘長得咋那麽漂亮’‘好多人喜歡你’麽?”餘自新笑,“這麽一想,是不是就覺得他們很可笑?”


    秋鳳終於破涕而笑,“還真有點。”她在心裏默默說,我宋秋鳳就是個嫌貧愛富的小婊砸,咋的了?誰愛過窮日子、倒尿盆誰過!反正我這小婊砸不過!


    她這麽念叨了幾遍,對兩個妹妹笑,“好像真管用。”


    宋詩遠終於鬆了口氣,“隻要你自己想得明白,他們就傷不到你了!”


    宋秋鳳哭了這麽一場,這天晚上睡得可好。還打起小呼嚕。


    餘自新沒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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