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0米跑完,時間挨近起床鈴,喻池到雙杆那邊壓腿放鬆。


    天熱後,他不再穿運動打底褲,小腿直接裸露,光潔如冬日草坪,不見瘋長的腿毛。


    喻池隻能拉伸右腿,左大腿相對敷衍許多。


    祖荷坐在雙杆上,從高處看著他,想起他說出汗,問:“是不是要塗寶寶爽身粉了?”


    喻池用腕部蹭一下眼角汗水:“……你才‘寶寶’。”


    祖荷笑:“可愛就是寶寶。”


    喻池淡笑著隨意撇開目光。


    “我要回去衝涼,你呢?”


    “嗯,我也回去吃早餐。”


    “……你早起就出來逛一圈?”


    祖荷跳下來,拍去手中可能的灰屑:“我來看你。”


    他低頭笑了下:“好看嗎?”


    祖荷伸了一個懶腰,聽起來像揶揄:“我同桌是全天下第一美男。”


    “……”


    喻池說不過她,撩起衣擺低頭擦汗。


    祖荷負著手,發出動畫那種“哦一”的音節:“你竟然有腹肌。”


    “……我還有胸肌。”


    祖荷哢哢笑:“我想看看。”


    “……”


    喻池雙頰透紅,敗退而疾走,隔她一米,留個後腦勺。


    祖荷笑著跟上,又注意不蹭上他汗津津的臂膀。


    清晨珍貴的涼風拂過,順走玩笑的不正經,留下曖昧的安靜。


    喻池開口:“你想去哪裏上大學?”


    祖荷心虛道:“唔,成績不穩定,還是等分數出來再看看吧。”


    她模擬考擠進年級前二十,分數看著離喻池不遠,但也足足拉出19個名次,放到全省更是不敢設想。


    當然,她現在已無後顧之憂。


    可也隻有她知道。


    “嗯。”


    這種不應當惜字如金的關頭,他潦草的回應怎麽也藏不住失落。


    祖荷改口道:“最想去的當然還是北京,奧運會嘛,百年難遇,想近距離感受一下氣氛,看看跟看電視有什麽不同。”


    “嗯!”喻池語氣果然變了,“我們,一起去北京吧。”


    心虛變成心慌,祖荷後悔提北京,倘若她打太極,頂多算不真誠,可現在明顯撒了謊,就算善意的謊言也是謊言,是把對方當驢子而掛上去的胡蘿卜。


    喻池轉過頭盯著她,停下來:“好不好?”


    祖荷性格直快,做事風風火火,兩人關係裏好像一直她推著喻池走,他難能可貴的主動,意義不言而喻。


    也許從有意隱瞞開始,她就無法逃離撒謊、繼續撒謊圓謊的惡性循環,謊言總有穿幫的一天,但她不希望是現在,不希望在高考前。


    她雙手在背後絞在一起,抿了抿雙唇,綻放出不露齒的笑意:“嗯……”


    清晨第一道陽光灑在臉上,兩枚尖尖虎牙給他添上幾分幼稚,那張笑靨顯得生動而可貴,熠熠而溫柔。


    第27章


    每周喻池晨跑三天,運動強度遠超大部分同齡學生。自那天之後,祖荷跟著早起散步,或讀英語。


    “最近竟然都起得來?”喻池問她,就連星期天早上也不例外。


    “體驗和珍惜當下”,喻莉華那句話回響腦際,魔靈般長駐不去。


    祖荷說:“天氣熱,睡不著。”


    喻池不疑有他,稍作拉伸後開始跑步。


    她果真騎單車讓他追著跑,路過消防站還跟狗狗打招呼,騙得狗狗跟他們跑出老遠,消防官兵得老大聲喊它回家。


    距離高考四十多天,粗略一算,她能看喻池跑步的時間也就十來次。


    喻池從不勸誘或勉強她一起跑,這也是她喜歡他的一點,他從不會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強加在別人頭上。


    他們的共同愛好除了姬檸,寥寥幾部電影,一些飲食口味,其他好像沒有了,也沒有針鋒相對的性格缺點,平淡又親昵地相處一年半。


    中學時代圈囿於兩點一線的家校生活,本沒有多少機會經曆驚心動魄,生活節奏急促而枯燥,分不清昨天和今天的差別,以後她會遇見故事更精彩的人,但喻池對她是特別和美好的一個,不僅是第一,還是目前之最。


    他們有時會碰上趕早打早餐的甄能君。


    祖荷高二上學期熟識喻池,高二下學期和言洲同桌超出酒肉朋友範疇,高三開學才和甄能君不再是點頭之交。三位好友品質各異,喻池自律,言洲淡定,甄能君勤奮,祖荷隻遺憾沒從高一一開學就認識他們。


    一紙通知書劃出一道肉眼可見的死線,祖荷好像晚期病人,在他們身邊過一天少一天。


    甄能君有一個暗紫色的本子,時常會寫日記。這天祖荷接水難得走前門,路過她身邊,她又在那個本子上忙活。


    祖荷隨意掃一眼,笑道:“阿能又寫日記啊。”


    甄能君笑著扭頭,“嗯。”


    “都能寫什麽呢?高一高二雯姐還叫我們交周記,幾百字可憋死我了。”


    甄能君停筆說:“你的生活挺豐富,應該不愁內容啊。”


    祖荷像發功一樣在肚子處轉出一個隱形能量波:“我缺乏動筆的激情,熱情都團在體內了。”


    甄能君莞爾,“我就隨便寫寫,流水賬……你想看嗎?”


    祖荷驚喜道:“我可以嗎?”


    “有些可以。”


    “嘿嘿,你把不能看的擋住。”


    本子得有一指節那麽厚,書脊蓬鬆,估計用了好幾年。甄能君往前翻,嘴角彎了彎,拉過草稿本擋住右頁:“這篇。”


    祖荷正想拉過鄰桌的空椅子,傅畢凱在她後邊喊“班花讓讓”,她不得不挨到甄能君身上。


    “你坐我這。”甄能君拍拍大腿。


    祖荷喜道:“真坐哦?我可有百來斤。”


    甄能君說:“不怕,我比你還重。”


    祖荷背向窗戶坐上去,腳尖還點著地麵,怕真壓疼她。


    甄能君順勢抱住她的腰,下巴擱她肩頭:“我看你挺瘦,好像沒有很硌。”


    祖荷皺皺鼻子正經道:“哪裏,我屁股可是挺有肉。”


    甄能君說:“感覺出來了……”


    相視一眼,兩個人哈哈大笑。


    “話題好色情哦,”祖荷喃喃,目光回到甄能君的日記本上,“2005年11月11日,周五,晴,傳說中的光棍節——”


    甄能君補充道:“我高三,你高二。”


    “嗯。”


    接下的內容祖荷默讀——


    校運會第二天,竟然有個不認識的學妹來跟我說話!


    短發,笑起來超可愛(不笑也很漂亮,給人感覺五官特別立體),掛著校刊記者的牌子,應該專門拍照的吧。


    我推完鉛球她就來了,說拍了我的照片,要把底圖發給我。可是我沒有q,她說沒關係,到時候洗出來送我一份。我隻能留了班級和名字。然後她就走了,很忙的樣子。


    現在想想,可能她就是說說而已吧,估計也記不住。


    ps:我都不知道q怎麽申請,哎,高考後再說吧。


    祖荷扭頭說:“我可沒有說說而已啊!我怎麽可能是那種人!”


    “嗯!”甄能君要往後翻頁,祖荷移開眼神,失焦望著前方,臉上掛著淡笑。


    甄能君翻到目的頁,依舊用草稿本擋住右頁:“這裏。”


    本子攤開,左頁空白,右頁貼了四個小三角形,別著一張過塑的照片——甄能君目光專注,手腕有勁,正準備推鉛球。


    那是祖荷的作品。


    甄能君輕聲說:“在這呢。”


    “你還留著!”


    “嗯,必須的。”


    甄能君麵相有股堅韌的質樸,照片中沒有笑,嚴肅強化了她的氣質。


    她說:“後麵還有一張。”


    祖荷當初的確洗了兩張相片給她,甄能君都完好保存下來。


    祖荷說:“等高考結束,我再把這一年的洗給你,也給你申請一個q號,到時候就能給你發原圖了。”


    “好。”


    祖荷靈機一動:“我可不可以寫個讀後感?”


    甄能君覺得主意不錯,翻回記錄初遇那一頁,下半頁剛好留空。


    甄能君的日期用紅筆,正文黑筆,祖荷效仿:“2007年4月19日,周三,還沒有被曬糊——”


    她換一支筆寫道:這裏是祖荷!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可沒有忘記和阿能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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