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rry。”


    許知廉忽然泄氣又歉然補上一句。


    兩個人一直針鋒相對,即使私下欽佩對方的某一部分,也不會口頭承認,更別說因為什麽道歉。


    這句金貴的抱歉很快讓喻池釋然。


    “她也不舒服,來不了。”


    許知廉大概聽懂了:“噢,那讓她休息吧。”


    喻池無聲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譴責:態度早該如此。


    “她現在在哪?”


    “我家。”


    “哼。”


    喻池忽然記起要事,掏出手機給祖荷推送一張名片,留言:“小區門口的24小時便利店,可以送貨上門。”


    祖荷發來好幾套未拆封的t恤圖:“我可以穿這個睡覺嗎?”


    那是極鋒預慶祝三周年的文化衫,費螢螢設計,打了幾版,還沒定,他不記得哪次順手帶回家了。


    喻池跟她說了,順道問她喜歡哪一版。


    祖荷選了帶藍色閃電的,犀利尖銳的形狀像破風之刃——跟喻池的初步判斷不謀而合。


    他便順手轉發給費螢螢,省得又被她催著要意見。


    “她什麽時候跟你在一起?”


    身旁的人要不突然發問,喻池都不小心將他當空氣。


    喻池很忙碌的樣子,專注在手機上沒理他。


    許知廉恍然大悟,哈哈笑了兩聲——也隻能兩聲,他嘶嘶倒抽幾口冷氣。


    喻池冷笑:“悠著點,小心扯到腸子。”


    合作關係斷裂,又是在這樣一個私人場合,雙方似乎不打算再道貌岸然,一句兩句夾槍帶炮。


    許知廉扯著嘴角又調整一下姿勢,仰頭望一眼藥水袋——這一袋還沒滴到一半,旁邊還掛著一袋備用。


    “國內用藥都這麽猛的嗎?”


    喻池反問:“你不是在國內長大?”


    “太久沒挨針……”


    說完才反應像自打臉,許知廉索性閉嘴。


    喻池輕笑一聲,看他默默掏出手機——聲音沒關,極鋒遊戲標誌性的片頭聲音傳進耳朵。


    許知廉紮針的左手僵硬抄著手機,隻有拇指能動,操作基本靠右手。


    瞄了一會,喻池忍不住問:“關卡太難了?”


    五個字進情敵耳朵,一下子變了味。許知廉應“是”吧,等於承認技術太菜;應“不是”吧,實在沒法解釋為什麽打得一塌糊塗。


    喻池像自言自語:“不至於啊,祖荷都能一次性打過這一關。”


    許知廉:“吊針影響發揮。”


    喻池說:“我當初吊針好幾個月,祖荷經常找我給她通關——那會用psp。”


    “……我發燒了。”


    “……”


    許知廉手腕一轉,自己手機遞到他那邊。一個話也不說,一個默不吭聲接過。喻池捧著他的手機開始打起殘局,許知廉傾身過來看。一個戴假肢,一個打吊針,淒涼模樣半斤八兩,好似一對沒有彼此就捱不過這漫漫長夜的難兄難弟。


    喻池一邊回答許知廉對關卡設計的疑問,一邊操作,像開掛一樣,幾乎沒有“miss”。


    一路闖到高難度關卡,喻池把手機還他:“遊戲的快樂,還是讓玩家自己感受。”


    然而許知廉渾身不適,臉色青白,雙眼無神,也沒餘力感受喻池構造的快樂。他掙紮著起身,想去夠靠柱子放置的鐵杆子。


    藥水袋像晾衣服般統一掛在一根橫杆上,大家都是用這種撐衣杆取下來。


    喻池忙從旁邊取了一根來,替他撐下來。


    “上哪去?”


    許知廉一點也不想跟情敵分享三急,幾乎搶過鐵杆子,一個人狼狽轉身。


    “……”


    喻池在醫院的尷尬早在十六歲那年耗完了,安全起見還是跟上他。


    許知廉扭頭瞪一眼,仿佛罵他跟蹤狂。


    “相信我,”喻池說,“要是在裏麵摔了,喊不來人更狼狽。”


    “……”


    喻池倒也沒跟進去,隻在門口等他。回想中學時,他也沒跟誰約過一起上洗手間,這回竟然為了情敵“創紀錄”,委實微妙。


    許知廉回來後,喻池還問他要不要喝點粥之類。腸胃炎確實把他的晚飯全趕出來了,許知廉腹中空空。


    喻池到醫院門口的粥館打包回來,見他不方便端碗,還替他托著,就差沒親手喂了。


    末了,喻池把人送回酒店,許知廉經過兩袋藥水洗滌,精神恢複一點,喻池便說不送上樓了。


    許知廉點點頭,走出幾步又折回車門邊,喻池降下車窗不掩疑惑。


    “忘記房間號了?”


    許知廉雙手抄進褲兜,手腕還套著醫院的塑料袋,藥盒支棱出不規則的尖角。


    “她讓你來照顧情敵,你怎麽一點情緒也沒有?”


    引擎還沒熄,低鳴陣陣,喻池扶著方向盤,指尖不經意敲了兩下。


    “看你還像個人。”


    許知廉扯了扯嘴角,似乎不太滿意,但想要正麵誇讚又不太可能。


    “謝了。”他略一抬手,轉身往電梯間走去。


    喻池喂地一下叫住他:“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


    這下換成許知廉迷惘,停步回轉身。


    “你也許根本算不上情敵,充其量隻是一個過去式。”


    “……”


    邁凱倫隆隆作響,在地庫更顯震耳,空氣波幾乎能掀起許知廉的劉海。


    第51章


    喻池回到家,祖荷當然不會在主臥,有陽台那間客房門關著,他回憶一下,在車裏路過時已經熄燈了。


    他洗過澡,在客廳打開ps4打遊戲,卻好像失去在許知廉麵前的手感,頻頻出錯。


    囂張隻浮於表麵,他後半句沒說全:或許他也不是許知廉的情敵,祖荷壓根沒把他們納入考慮範疇。


    次日,祖荷醒來換回自己洗烘幹淨的衣物,切換回客人身份,和甄能君、言洲等人有說有笑,隻要她不說,誰也不知道她昨晚留宿。


    見她沒提,喻池便順著她的劇本假裝她隻比其他人早到一步。


    祖荷漏出的“風聲”很快掀起一波廣為人知的變化,不少一達的員工趁晚上加班,偷偷下來極鋒麵試,小到普通員工,大到總監級別的人物。


    極鋒從第一次擴招開始,每個麵試人員都要經過所有管理層麵試,力求篩選跟極鋒氣質相符的未來員工。


    這一次,喻池給所有一達跳槽員工出了同一道題目:對2007年末“奇幻桃源”起訴玩家的看法。


    雖然當年員工大部分流失,堅守下來的大概率變成中流砥柱,但不妨以此了解麵試者在遊戲和玩家關係上的觀點,喻池希望員工既有技術,又有情懷。


    不出半個月,一達創始人深陷職務侵占罪,麻煩不斷,其他股東和高層焦頭爛額,尋求下一個“接盤俠”。


    司裕旗評估過後,趁著極鋒擴張的趨勢,主持收購一達,極鋒占據一達“老巢”,在寫字樓的地盤順勢往上擴張成兩層。


    可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極鋒估值上漲,喻池進軍手遊的決定為一達遊戲的倒台做了生動的腳注。


    而此時2014年才進入5月,頹勢盡顯的諾基亞前不久也被微軟一舉收購,一代手機巨頭從此隕落。


    喻池借機邀請司裕旗加入極鋒互動,主管戰略投資,司裕旗表示仍需要時間考慮。


    至於祖荷,不知做何考慮,仍處於觀望狀態,沒有輕易增資入局,倒是她的“過去式”再度上門。


    秘書把許知廉引進來——是的,喻池現在是有秘書的人了——許知廉依然雙手抄兜,隻是腕部沒了印著醫院字樣的塑料袋,閑庭信步道:“我看你這燈還亮,就過來晃晃。”


    他選在晚上7點,喻池的日常加班時間,還沒來得及吃飯。


    喻池在文檔打下最後一行字,保存後鎖屏,示意他隨便坐,直接說:“如果你想找她,我這裏可不想能藏人的地方。”


    “中午剛找過,”許知廉和他隔桌對坐,順手取過桌麵一個三階魔方,邊講話邊雙手轉起來,“我現在特意過來找你。”


    喻池雙肘搭在扶手,兩手隨意交握,冷笑道:“你想法變了?”


    魔方關鍵色塊越來越集中,許知廉故意的沉默霎時壓縮了硝煙味,但下一瞬,他又客客氣氣,如果在古代,恐怕都要拱手作揖稱他一聲“喻兄”了。


    “不知道你這裏還有沒有空位?”


    “上一次打德州,”喻池說,“你說那是我唯一能‘敲詐’成功的一次。”


    “我說‘大概’。”


    許知廉豁然抬眼,托著複原的魔方,還轉了下手腕讓他看個明白。然後,出其不意迅速打亂,對上他的目光,忽然揚手拋過來。


    喻池單手接住,也單手開始撥弄起來,三階魔方在修長指間隻顯得嬌小,仿佛一隻奇怪的握力球。


    “醜話說在前,當初的決定依舊沒變:極鋒歡迎投資,但是創業團隊要當大股東,手握控製權。”


    當初拒絕許知廉底氣十足,現在對方主動求和,他開價自然更加硬氣。


    “我當然知道你的底線,”那夜陪病過後,兩人再沒聯係,但短暫的情誼還是降低了一點硝煙,許知廉說,“我這邊建議以可債轉股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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