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八阿哥屏住呼吸,各有各的猜測,下一瞬,皇上平靜開口:“你想如何做?”


    太子拱手,低聲說:“兒臣請求汗阿瑪許可,與四弟一道查抄蛀蟲!”


    四阿哥重複一遍太子的話,堅定道:“汗阿瑪,兒臣願往。”


    皇上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側頭看向大阿哥胤禔:“上頭寫的名字,一半與你昨日所提分毫不差。老大,這查抄的事兒,你是打定了主意,全托付給老四?”


    一席話說得人心震動,大阿哥瞳孔微縮,好半晌回不過神。


    什麽意思?太子和老四也找了戶部的茬?


    自己有活幹,還搶他的差使,這不是越俎代庖嗎?


    大阿哥想到此處,血液都在逆流;在他身旁,八阿哥徹底怔住了。


    他俊秀的麵孔變得毫無血色,抖著唇想要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大哥不願管,為何也不願他管?


    查抄得罪人,可也是立功的好機會,他不怕的。


    “汗阿瑪,”大阿哥深吸一口氣,心道絕不能這樣下去,斟酌半晌總算開口,“此事牽扯到的李文璧,身為格格李氏親父,也算四弟的半個丈人,兒臣萬萬不好插手。如若四弟怨我,做哥哥的裏外不是人;可若四弟親自處理,不知得忙到何年馬月,兒臣實在過意不去。”


    幾乎是指著鼻子說胤禛徇私,說他包庇李氏的父親了。


    潛台詞是汗阿瑪,此事絕對不能交給四弟,他沒這能力。


    從天而降一頂大帽,胤禛聞言臉色鐵青,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反駁才好。


    他絕不知李文燁的貓膩,李文璧也不是半個丈人!!


    可大哥扣著失察之罪不放……四阿哥少有窘迫的時候,太子心裏著急,卻也不好幫著辯解。


    弘晏坐在一旁,當了半場的看戲人。


    正觀察不太熟的八叔,四叔突然遭受敵人進攻,他當即喊了一聲大伯,極為動容道:“大伯友愛兄弟,上天都感動了。”


    大阿哥嚇了一跳,隨即在心底嗤笑,小娃娃懂個什麽?


    弘晏感動過後,推心置腹地建議:“您怕四叔怨您,又怕四叔勞累,這好辦。八叔清廉正直,又不怕得罪四叔,抄家這回事,八叔在行!讓他與四叔一道,不就皆大歡喜了麽?”


    說罷歎息一聲:“勇敢八叔不怕困難,大伯也無需殫精竭慮,就當給腦子鬆鬆土。無事一身輕,快活得連我阿瑪都羨慕,真好。”


    第22章 暗湧


    八阿哥怔怔站在原地,驀然睜大了眼。暗含的失落一掃而空,電光火石間,他的神色變得格外複雜。


    勇敢八叔,不怕困難……


    當著汗阿瑪與大哥的麵,讓他與四哥一塊抄家,按理說,胤禩應該利落拒絕,也該惶恐不安。這是放他在火上烤,誰叫他與大哥綁在一塊兒,像四哥追隨太子那般,倘若自請單幹,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很久之前,胤禩便清楚地知道,他和四哥不是一類人,四哥遠比他幸運。


    不提出身與其他,胤禛跟著太子,不必擔心逾越,不必討好相迎,更不必收斂個性;太子身為儲君,從沒有打壓弟弟的念頭,譬如催債這事,他們都商量著辦,好似身旁站的是兄弟,不是君臣。


    聽說弘暉發了低燒,太子親去探望,胤禩亦是羨慕的。太子生來就是儲君,最得皇父愛重,高高在上之人如此行事,豈不更為難得?


    四哥傾心相隨,而他卻不能,也不敢。額娘還沒過上好日子,跟隨大哥辦差需小心謹慎,事事馬首是瞻;可隨著時間流逝,他離脫穎而出的機會越來越遠,再也不能拔得頭籌。


    難道這貝勒頭銜,隻能是個虛名嗎。


    得知查抄的差事,大哥從未考慮過他,胤禩是落寞的。誰知驟然有了轉機,他的心砰砰跳動,忽然生了前所未有的渴望,以至大逆不道的念頭——想要立下功勞,就算與四哥一道,挨大哥的斥罵也好!


    八阿哥閉了閉眼,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在他身旁,大阿哥卻是臉綠了。


    弘晏這小子,裝的一副乖巧樣,實則拐彎抹角地挖苦他。什麽叫給腦子鬆鬆土,什麽叫無事一身輕?


    聽著就不是什麽好話,何況還要八弟跟著老四,這是要從根上瓦解他們!他胤禔焉有威信在?!


    好毒的計謀,好毒的手段,臭小子不懂尊長,好啊!果然是胤礽的種。大阿哥的臉綠了又紫,咬牙切齒之餘忽然有些慌亂,這小子提的建議無懈可擊,汗阿瑪不會答應吧?


    他在心裏安慰自己,不,不會的。弘晏雖然受寵,但汗阿瑪絕不會兒戲……


    “元寶說的有理。”皇上哪會不知弘晏打的什麽主意?身為知己,自然要給四叔解圍。隻他對長子實在失望,也存了警告的念頭,於是緩緩開口,順著弘晏的話說下去,“密折與名冊,便交由太子督察,老四老八秘密處置。未免打草驚蛇,查抄當快、狠、準,找到證據定罪,絕不冤枉無辜之人。”


    太子鬆了口氣,睨了兒子一眼,唇角微微瀉出笑意。


    出息了,還學會挖人牆角,真是好樣的。


    四阿哥沉聲應是,總算脫離了窘態,此時情緒暗湧,又是感激又是後怕,在心底狠念“李文璧”三個字。


    八阿哥不可置信,隨即抑住激動連忙謝恩,唯有大阿哥咬緊牙關,臉色猛地轉為灰敗,“汗阿瑪……”


    “既然自己推卸,那就交給胤禩去辦。”有弘晏在,皇上終是按捺住脾氣,神色和緩地安撫,“畢竟組隊辦差,朕不會忘你的功勞,退下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聽著怎麽像諷刺呢?


    太子肩膀抖動幾下,大阿哥有苦說不出,隻好僵著麵龐,盡力擠出一個笑:“是,是。兒臣告退。”


    查抄耽誤不得,時辰越早越好。大阿哥失魂落魄離去之後,弘晏像是忘記牌匾那回事,旁若無人地上前賣乖,說要同叔叔們一道開眼去,不然吃不好睡不香,汗瑪法就應了他吧。


    皇上睨他一眼,吃不好睡不香?


    造牌匾不是造得溜溜的,每天滋潤的很,盡會哄人。他總算認得了乖孫的真麵目,改日是不是要和老八做知己,發展一段另類叔侄情了?


    酸歸酸,卻拿弘晏沒辦法,皇上拗不過那雙濕漉的瑞鳳眼,還沒佯怒便道好好好,看得八阿哥目瞪口呆。


    這還是他又敬又怕的皇父嗎?


    太子含笑看著,忽然笑容一僵,總算憶起‘社稷之臣’‘雄姿英發’等等題字,頓時心虛了起來。


    胤禛也是如此。他慢慢垂下頭去,腳尖不安地挪了挪,沒發覺李德全望來的憐愛目光——


    二位爺,真慘呐。


    不過別怕,隻要熬過這一劫,臉皮便能百煉成鋼,泰山崩而麵不改色了!


    延禧宮。


    大阿哥最近事忙,甚少前來請安,今早能夠見到兒子,惠妃很是高興。


    還沒高興多久,卻等來如此大的噩耗,惠妃生生掰斷了護甲,胸口不住起伏,半晌指著他說:“糊塗!”


    “何必用李文璧刺激老四?一開始便托付給胤禩,哪還會有如今的局麵。”惠妃手指都在哆嗦,實在氣得狠了,“還能被五歲娃娃反將一軍,若你舅舅知道,他該多麽氣怒,心血全付之東流了!”


    她不求胤禔爭得頭籌,卻未料到頭籌沒有,反而丟了大臉。要讓那些嘴碎的妃嬪知曉,她能活生生被嘲笑幾月,延禧宮安有臉麵在?


    胤禔耷拉著臉,半晌低聲道:“額娘,千錯萬錯都是兒子的錯,可汗阿瑪偏愛弘晏,兒子沒法。”


    這事能怪八弟嗎?不能怪。


    要怪就怪皇上對弘晏無原則的寵溺,畢竟是小兔崽子尖牙嘴利、威脅相逼,八弟才會深入敵營。真要算起來,是他對不住八弟。


    惠妃對此也是心知肚明,聞言長長吐出一口氣,喃喃道:“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不知為何,這小子總是針對胤禔與明珠,辦差路上有他攔著,總不是辦法。


    弘晏定是得了太子授意……想到此處,惠妃眸光一冷,父子倆實在欺人太甚,當她在宮裏白待了這麽多年?


    ·


    那廂,太子指揮全局,四八兩位阿哥雷厲風行,趁著朝臣當值的機會,當機立斷領了人馬開始查抄。


    名單上有一個是一個,全都沒有逃掉,且有弘晏這個開掛的人形探測儀,差事辦得隱秘且順暢無比。


    四阿哥心知這是元寶與生俱來的天賦,八阿哥卻是震驚到失語,最後變為麻木。他機械地聽著弘晏的指揮,指哪打哪,叔侄配合倒也十分默契。


    弘晏可算與八叔熟悉起來,也發現了他的長處。胤禩老成的不像十七歲,善解人意且極擅變通;若說如今胤禛是鋒利的刀刃,胤禩就是溫潤的玉石,隻要他想,便能讓你如沐春風,身心都覺舒服。


    這不是催債的完美人選?


    弘晏眼睛漸漸亮了。


    八阿哥頭一回與他們相處,總有些拘謹與不自在,很快,不自在消失的無影無蹤,變為深深的麻木。


    這就是獲得汗阿瑪褒揚的秘訣嗎?


    麻木著麻木著,也就習慣了,隻是他有一事極為迷惑。


    四哥看他的眼神,本來有些警惕,他很能理解。可到了最後,不過問了四哥一句‘侄兒為何這樣厲害’,那眼神竟帶了絲絲炫耀,這又是為什麽呢。


    秘密查抄帶來的影響尚未發酵,毓慶宮尚且一派寧靜。


    夕陽西下,小院的抱廈裏邊,數名宮女正忙碌著。皇長孫年紀小,身邊隻有嬤嬤與太監伺候,可穿著這一塊,譬如上呈衣物、修補紋樣,還需年輕的二等宮女負責。


    “小爺的香囊舊了,這是內務府新送來的佩飾,檢查一下可有疏漏。”掌事嬤嬤放下托盤,叮囑道,“太子妃吩咐說,明日換上紅底魚紋的,芹玉,活兒就交給你了。”


    芹玉十七八歲的年紀,模樣清秀,聞言沉穩地應了是。


    她是毓慶宮的老人了,抱廈裏邊算她資曆最足,做事也最穩重,嬤嬤一般都把重要的活計給她,算是一種提攜與信任。


    宮女個個領了差事,幾人各司其職,互不打攪。


    掌事嬤嬤吩咐完便匆匆出門,芹玉背對同伴坐在桌旁,裏裏外外檢查香囊的做工,緊接著環視四周,麵色不變,極快從衣襟掏出一包紅色粉末。


    粉末映蓋了香囊顏色,讓人肉眼分不出區別,芹玉雙手極穩、極均勻地將粉末與香囊內壁混合,按揉,直至細微的香氣散開,最終變得毫無痕跡。


    沒過多時,芹玉係好香囊,遮住眼底深沉的暗色。


    身後猛不丁傳來一道稚嫩嗓音:“你在做什麽?”


    第23章 賊船   三合一


    電光火石間,抱廈寂靜了一秒。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啪嗒聲,那是飾物接連掉落的聲音。宮女們或是驚訝或是驚喜,放下手中活計,齊齊福身道:“奴婢給小爺請安!”


    芹玉卻是經曆了別人沒有的心理波動。驚喜沒有,更多的是驚嚇與驚慌——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雙手僵硬地附在身前,憑借強大的意誌才堪堪壓下了痙攣反應,霎那間心亂如麻。


    這個時辰,小爺如何會悄無聲息出現在這裏?


    回想那句“你在做什麽”,芹玉呼吸一窒,他又看到了多少,是否發現了自己的隱秘動作?


    一切太過猝不及防,芹玉差些露了餡。可她畢竟沉穩慣了,很快調整好呼吸,強自鎮定麵對弘晏的打量,心狂跳而麵不改色,與其餘宮女一樣垂下眼簾,不敢直視主子。


    掌事嬤嬤不過出去了一會兒,誰知小爺竟是回了宮,還徑直來到抱廈裏邊,這個他平日從未涉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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