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解釋,太子冷冷笑了一聲,鳳眼噴出火焰,卻非朝著弘晏去的。


    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怒聲道:“愛新覺羅·胤禔!蠢笨如豬也就罷了,竟還誤人子弟,好,好啊。”


    什麽亂七八糟的壯陽藥,明明是老大需要。自個虛得要命,還想扣鍋扣到他身上!


    膽敢引誘他的兒子,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原以為老大改邪歸正,意圖好好做人,誰知沒有。教元寶這席話,想著在福晉麵前抹黑自己,好生歹毒的心思,好生惡毒的計謀!


    若他沒有撞見,後果會如何?


    被福晉遞來壯陽藥的情形,太子簡直不敢去想。


    眼見太子妃尚能保持清醒,沒有聽信胤禔的“讒言”,太子大鬆了一口氣,繼而憐惜望了弘晏一眼,就如望著地主家的傻兒子,準備回頭好好教導教導,掰正元寶誤入歧途的念頭。


    當務之急,便是懲戒罪魁禍首。五歲孩子,怎知何為壯陽藥?


    太子眼神一厲,如風而來,又如風一般地走了,看得弘晏目瞪口呆,覺得事態有些超出預料。


    太子妃忍不住問:“爺往哪去?”


    太子遙遙的聲音傳來,語氣沉凝至極:“暢春園。”


    ——


    皇上大清早沒了麵子,被李德全一提醒,恍然大悟的同時轉變思想,準備看兒子們的熱鬧。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熱鬧到來的如此迅速。


    這才多久?元寶給老大媳婦看個病的功夫!


    太子前來覲見的時候,皇上正在喝茶。


    “汗阿瑪,兒臣有要事。”


    見胤礽怒氣衝衝,皇上揚眉,頓覺有些新奇,太子越是長大,越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他不動聲色換了個坐姿,“講。”


    太子掀袍跪下,陰沉著麵容告狀,皇上一口茶噴了出來,嗆得他直咳嗽,“……你說什麽?”


    一國之君少有狼狽的時候,李德全見勢不妙,趕忙從呆若木雞的狀態回神,火急火燎遞上帕子。


    皇上擦了擦衣襟,又擦了擦嘴,好懸平複咳嗽,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實在不敢置信,就聽太子重複了一遍:“汗阿瑪明鑒,兒臣的聲譽不容抹黑。何況元寶尚且年幼,卻對壯陽藥知之甚深,都賴大哥的別有用心。”


    說著怒極而笑:“大哥自己需要,自己售賣即可,扯上兒臣做什麽?!”


    皇上:“…………”


    皇上半晌沒有開口。


    老大好好的差事不幹,準備售賣壯陽藥,甚至諷刺太子雄風不振,他是不信的。


    何況教壞元寶這事,真實性有待商榷;元寶已然有了看病的新愛好,一看一個準,太子怕還不知曉。


    隻是無緣無故的,為何要提壯陽?


    莫非老大有了那方麵隱疾?


    心知乖孫不會無的放矢,皇上沉吟片刻,斟酌道:“這其中,是否有誤會。”


    這話有悖皇上平日的作風,既不霸道也不威風,更是出乎太子預料。太子震驚了,委屈了,到了這個地步,汗阿瑪還要護著胤禔?


    孤不是汗阿瑪最愛的崽,連元寶也不是了麽?


    太子的眼神,明晃晃顯出委屈的意思,瞧著瞧著,皇上心軟了,“你待如何。”


    聞言,太子心弦一鬆,緩緩道:“還請汗阿瑪宣召大哥入園。”


    兩相對峙,他定要老大承認自己的罪行,再不能猖狂下去。


    ——


    大貝勒府。


    大福晉喝藥之後安穩入睡,胤禔終於有空拾掇自己了。沐浴更衣,剃須淨麵,拾掇得像樣之後,守在福晉床前,一會高興一會憂愁。


    高興自不用說,憂愁卻是洶湧澎湃,既為福晉的冷酷無情,也為侄兒的不講道理。


    但他已然答應賣藥,在場眾人聽得明明白白;大丈夫一言九鼎,若他反悔,惹得福晉病情反複,又該如何是好?


    胤禔眉心緊鎖,一咬牙,終是下定了決心。


    罷,等壯陽藥研製出來,他賣就是了。


    現下唯有一個問題,汗阿瑪明察秋毫,諸事瞞不過他。若汗阿瑪問起,該如何解釋?


    正琢磨著,暢春園來了旨意。皇上突如其來的召見,讓胤禔心慌一瞬,以為自己暴露了。


    轉念一想,不對啊,藥還沒個影,一切都是構思而已。


    他與侄兒的對話沒出寢臥,竄上天也沒那麽快的!


    何況弘晏回的是毓慶宮,他叫人打聽過。大貝勒心下一定,趕忙叫人牽馬,大步而出,快馬加鞭奔向暢春園。


    ……


    “兒臣給汗阿瑪請安。”


    哪想太子也在,望著他麵沉似水,霎那間,大貝勒有了不好的預感。


    盡管內心波瀾起伏,猶帶對侄兒的感激,胤禔想向太子露出一個示好的笑,卻因與之相鬥多年,慣性被養了出來,笑容條件反射般變得猙獰。


    太子冷冷一笑,汗阿瑪您瞧,這是無辜的表現麽?


    皇上揉了揉眉心,篤定變得猶疑起來,盯著大貝勒好半天,示意太子出聲問詢。


    時辰漸漸過去,怒意漸漸沉澱。太子轉向大貝勒,不鹹不淡地開口:“大哥可有賣藥的意圖?”


    胤禔麵色一僵,太子是如何知曉的。


    難不成是侄兒告的狀?也不對,弘晏何須如此。


    “非是元寶告訴孤。”太子一笑,麵色變得和善,“有,還是沒有?”


    胤禔:“…………”


    胤禔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太子呼吸一緊,壓低聲音問:“那藥的用途,可是壯陽?”


    胤禔震驚地看著他,完了,瞞不過汗阿瑪了。


    大貝勒的反應說明了一切,首輪對峙,太子大獲全勝。萬萬沒有想到,老大賣藥居然是真的,皇上漸漸沉下了臉,荒唐,荒謬,成何體統?


    皇家的體麵何在?!


    察覺到空氣的凝滯,胤禔暗道不好,連忙跪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解釋,“汗阿瑪,兒子沒有胡鬧。兒子不得已為之,正是為了安撫福晉……”


    李德全倒吸一口涼氣,為了安撫大福晉!後麵省略了幾個字,貝勒爺這是自爆了?


    太子眼睛一閉,黑鍋沒了,孤終於沉冤得雪。


    皇上不可置信,老大媳婦身體不好,都這樣了,胤禔還不行??


    大貝勒正欲繼續解釋,皇上擺手製止了他,歎氣說:“哄騙侄兒,強加太子等等行事,朕再找你算賬。你還年輕,身體要緊,切不可諱疾忌醫。”


    蠢就蠢些,怎能患了這樣的病?眼瞧著老大醒悟過來,不再同明珠摻和有的沒的,他還沒有欣慰多久,就出了這樣的噩耗!


    定是元寶說了什麽,老大才會想到製藥,想到賣藥。皇上雖不能感同身受,卻也憐憫諒解。


    “來人,請當值太醫前來把脈,就算不行,也要給貝勒爺治行了。”皇上凝重道,繼而遲疑一瞬,望向胤禔,“你既喜歡研製那藥,朕便允了你。”


    胤禔:???


    胤禔覺得有哪裏不對。


    什麽叫不行,什麽叫身體要緊,不可諱疾忌醫?


    麵色漲得通紅,他急聲說:“汗阿瑪,兒臣健康得很,用不著請太醫!”


    “大哥,孤都懂的。”


    太子驀然出聲,沉痛地搖搖頭,“逃避狡辯,轉移視線,乃是人之常情。孤懂你的煎熬怨憤,卻萬萬不能走入歧途,萬萬不能帶壞元寶。你說什麽都好,怎能說孤不行?”


    胤禔覺得自己活在夢裏。


    他捂著心口,恨不能噴出一口血。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大貝勒顫顫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太子,神色恍惚,像是自言自語,“你不行?”


    這話,他什麽時候說過。


    太子麵色猛然一變,“大哥,汗阿瑪都看著。到了這般地步,你依舊想著嘲諷孤,依舊執迷不悟嗎?回頭是岸,收手吧!”


    第90章 詐話   二更


    六月沒有飛雪,大貝勒覺得自己比竇娥都冤。


    被太子指成十惡不赦的‘罪人’,他呆滯著臉,終於回味出了一點意思,臉唰地一下變綠了。


    好啊,原來是胤礽告的狀,是胤礽汙蔑他!!


    一下子被打成“不行”,胤禔又急又氣,一時間想不出反駁的話,於是失去最佳辯解時期,愣是沒有找著插嘴的機會。


    太子長篇大論,勸導他棄惡從善,苦口婆心都不帶重複的。好不容易停了一停,緊跟著皇上的歎息,核心論點便是“不要諱疾忌醫”,皇家不缺醫療資源,總有治好的一日。


    再不濟還有元寶呢,神女給出的建議,比太醫還要靠譜些。


    皇上語氣溫和,眼神慈愛,這是胤禔許久沒有受過的待遇,但他實在笑不出來。


    誰要在這方麵,得到汗阿瑪的憐惜??


    大貝勒的臉綠得發紫的時候,太醫拎著藥箱到了,有太子在一旁貼心指點,太醫麵色微變,拱一拱手,愁苦地替胤禔把脈。


    把了不知多久,久到換了諸多姿勢,久到大貝勒想要抬腳踹人,太醫終於開了口。


    太醫的診斷語焉不詳,你覺得他說了許多,實則什麽也沒說。太子已然習慣他們打太極的方式,於是換了種問法:“大哥可要補身體?”


    “回太子爺的話,要的。貝勒爺眼下青黑……”想來是睡眠不足……


    迎著大貝勒不可置信的神色,太子淡淡一笑,看向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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