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把那份錄音公之於眾嗎?你敢讓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嗎?南絮,你不敢!你當年就沒把那份錄音交給警方,而是選擇拿著那份錄音來見我,逼我出國。現在你更不敢!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你還敢翻舊賬嗎?”


    “南絮,想想常遇。你的希望破滅了,難道你想讓常遇步你的後塵,再度破滅一次?常遇現在是什麽身份地位?華辰的高夥,聲名在外,你想毀掉他的人生嗎?就算你能豁得出去,可詹雨霏同意嗎?”王中天捏住了南絮的軟肋,“再想想詹雨霏的父母,一大把年紀了,身體也不太好,他們要是知道真相,你覺得他們會怎麽樣?”


    看看這個老男人多會審踱人心,他料準了她不敢拿他怎麽樣,因為雨菲最在乎的就是父母和常遇。雨菲已然走了,這是事實,南絮不想讓活著的人再痛一次。那樣的痛一輩子經曆一次就夠了。


    “何況詹雨霏自殺一直都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你,你知道的我看中的一直是你,她隻是意外。”王中天似乎還覺得不夠,還要往南絮胸口紮刀子,一刀刀下去,紮得很深很深,他一定要讓她鮮血淋漓。


    “王中天,你真讓我惡心!”南絮怒不可遏,直接將桌上的水杯甩到地上。杯子支離破碎,茶水在光潔的地板上流了一地,茶葉四散。


    她用力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皮肉裏,紅血絲快速滲出,觸目驚心。


    父親的摯交好友,她從小叫到大的“王叔叔”,她最敬重的長輩,她在他的引導感染下去學了法,當了律師。


    “學法,識法,懂法,普法,實現法。”


    這是她進入法學院上的第一堂課,他告訴她的。


    這句話她一直銘記於心,從不敢忘,並且付諸實踐。


    這是她學法的初心。


    她滿懷熱情踏入這個領域,她奉為圭臬的至理名言,她最為敬重的老師和長輩,這樣一個人居然對自己一直都存有非分之想。


    他渴望得到她,從十三四歲的年紀就開始有意識地接近、試探、肢體接觸,然後誘騙、指引、帶領……


    她並非全然無感,隻是一直沒往這方麵想。以前總覺得奇怪。


    然後她長大了。一切都戛然而止。這些都沒有了。他還是親切和藹的王叔叔,是溫文爾雅的王老師,是她尊敬的長輩。


    再後來她考進a大,成為了他的學生。


    四年大學,他不曾有過任何越矩的行為,他們始終都維持著師生,長輩和小輩之間該有的距離和禮數。


    她無憂無慮地讀書,開開心心地談戀愛,一切好像都非常完美。


    終於在她上交了論文三稿時,他沉不住氣了。論文定稿,緊接著就是答辯,然後就會舉行畢業典禮,她很快就要畢業了,會以最快的速度脫離他的掌控。一旦離校,他就再也留不住她了。


    也沒有真正的強迫,他采用了最極端的方式——沉睡。


    他迫切渴望得到她一次,哪怕隻有一次都是好的,所以不惜鋌而走險。


    然而陰差陽錯的,毀了另外一個女孩的一生。


    詹雨霏自殺後,南絮甚至不曾把這一切跟王中天聯係起來。她總是這樣後知後覺。


    直到她收到了雨菲的那封郵件,聽了那段錄音……幾乎是一瞬間,理想破滅,信仰轟然坍塌,過往被徹底否定,他親手毀了他在她心中的形象,然後噩夢就此開始……


    她回憶起往昔,才真正明白過來這麽多年這個男人一直都在蟄伏,他在伺機而動,隻為有一天能夠找到一個最完美、最合適的時機,真正擁有她一次。


    這麽多年南絮但凡隻要想起這些她都覺得惡心,心裏發麻,毛骨茸然,然後把自己關在衛生間裏,一遍又一遍洗手。


    “你不配提雨菲的名字!你不配!”南絮終於徹底爆發了,歇斯底裏,不再克製,不再忍讓。她將桌上的筆筒掀翻,數支簽字筆一齊撞向牆壁,筆帽被甩飛,一瞬間拋了很遠。


    作者有話要說:  請把心疼絮絮子打在公屏上,謝謝!


    第62章


    第62壞


    南絮砸了水杯和筆筒, 聲響巨大,外麵的人聽到動靜忙跑過來,隔著一扇虛掩的門,麵露猜疑, “南律師, 出什麽事了?”


    “沒事, 繼續工作, 不用管我!”南絮轉身反鎖了接待室的門, 動作幹脆。


    “既然這麽恨我, 為什麽不把那份錄音交給警方?交給他們, 讓法律來審判我啊!你當了這麽多年的律師, 一定知道我會被判多少年。去啊, 去揭發我, 替詹雨霏報仇,南絮你還在猶豫什麽?”此刻中年男人臉上的猖狂和無恥表現到了極致, 一雙怨恨惡毒的眼睛猶如惡魔。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恐怖的從來都不是鬼神, 而是人性。


    王中天一定是故意的, 故意在刺激南絮。他每提起雨菲一次,她就痛苦絕望一次。腦海裏清晰地浮現出雨菲死後的樣子,陰暗的一間臥室,門窗被鎖死,窗簾緊密,密不透風,甚至照不進一絲光。煤氣罐的閥門開著,滿屋子都是濃鬱的煤氣的味道。她就那麽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身側躺著斑斑, 一人一貓陷入了永遠的沉睡。


    在此之前,雨菲一直置身深淵,無法原諒那個傷痕累累的自我,更無力解脫。她不是沒有尋求過救贖,可惜沒人可以真正拯救她。她隻能自救,所以以這樣決絕的方式和這個世界告別,和內心深處的那個自我和解,讓所有人都記住了她。


    南絮知道她離開的那刻一定是釋然的。


    這個善良的姑娘在生命的盡頭依然還惦記著她,錄了那段錄音,提醒她要小心提防王中天。


    可是她卻渾然不察,任由雨菲就這麽走了。如果她能重視,能一早就發現這些,雨菲是不是就能好好的了?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為你而死。從頭到尾她都是那個罪魁禍首。


    都是因為王中天,是這個惡魔毀了雨菲,他真該死!


    如果沒有王中天,雨菲就不會死,她現在肯定都還活得好好的,她會得到一份好的工作,擁有美好的愛情,和自己喜歡的人攜手餘生。


    一想到這裏南絮的情緒就奔潰了到了極點。


    南絮的眼睛被仇恨的火焰燒紅,一片猩紅的火網。這是一個人憤怒到極致才會有的表現。


    她麵色狠厲,快速從地上撿起掉落的簽字筆,一手揪住王中天的襯衫衣領,一手將尖細鋒利的筆尖抵住他的脖子,怒目圓睜,“王中天你給我去死,我要你死!!”


    同歸於盡,做這件她肖想了無數遍的事情,手刃仇敵,替雨菲報仇。讓所有的原罪都在今天結束,讓離開的人瞑目,讓留下的人釋然,不再有恨,也不再有絕望。讓一切都回到原點,回到最初的樣子。


    這是她欠雨菲的,當年因為雨菲的遺言,也因為自己的怯懦,她沒能將那份錄音交出去。讓王中天又苟活了五年。然後她度過了五年非人的日子,愧疚、痛苦、絕望、歇斯底裏,每時每刻都想結束自己。


    他這樣的惡魔早該死了。當年她就說過,他要是膽敢回國,她就一定會讓他死。


    “動手吧!”王中天背靠牆壁而站,不躲也不避,靜靜閉上眼睛。好像想以此尋求一個真正的解脫。能夠死在南絮手裏他也認了。


    南絮緊咬後槽牙,連聲音都變了,尖細嘶啞,“我要跟你同歸於盡,這件事我設想了不下一百遍了!”


    “來啊!往這兒來,用力捅!”王中天握住南絮的右手,將筆尖往脖子上直戳,筆尖刺破他的皮膚,點點血絲滲出來。


    南絮一張臉漲得通紅,握筆的右手卻一直在顫抖,幾次用力,幾次刺破,卻始終下不了狠手。


    她痛恨這樣的自己。她辜負了她和雨菲從小到大的情誼,她連替好友報仇的勇氣都沒有。


    裏麵的動靜越來越大,律所的同事意識到不對勁兒,趕忙去辦公室找來了南柳。


    南柳匆匆跑出來,神色緊張,站在外麵焦急地敲門“許許,你怎麽了?快開門!”


    助理薛晚晚也是急得不行,狂拍門,“絮姐,你別嚇我啊?你快開門!”


    南絮充耳不聞,此刻她被仇恨熏紅了眼睛,理智節節敗退。


    “王中天你今天必須死,我要你死!”南柳在門外隻聽到妹妹瘋狂嘶吼,宛如一隻困獸,在做最後的殊死搏鬥。


    向來文靜的妹妹,何時會有如此歇斯底裏的吼叫聲。那一刻南柳害怕極了。


    她不敢耽擱,沉聲吩咐:“趙堅,撞門!”


    趙堅和律所的男律師一起加入撞門的行列。


    眾人合力將門撞開,室內南絮正拿筆抵著王中天的脖子,一個不敢下手,一個在逼她下手。


    “許許,別做傻事!”南柳衝上前,把人一把拉開。


    南柳狠狠一拽,巨大的衝擊力讓南絮如夢初醒。五指一鬆,簽字筆從手心裏悄然滑落,徑直滾到地板上。雙腿瞬間一軟,她順勢癱坐在地,整個人瑟瑟發抖。


    南柳抱緊她,輕輕拍她的後背,柔聲安慰:“沒事了許許,咱不怕哈,姐姐抱著你。”


    南絮蜷縮在南柳的懷裏,身體抽搐,嗓音稀碎破裂,“姐,你抱抱我,抱抱我!”


    南柳:“姐姐陪著你,乖啊,不怕許許!”


    王中天蹲在牆角,模樣狼狽。


    中年男人輕嗤一聲,臉上是得意陰狠的笑容,“南絮,你還是不敢!”


    她是他一手教出來的,他太了解她的性格了,根植在心底的善良讓她不可能殺人。


    南絮抓住南柳的手,緩慢而又艱難地站起來,嗓音虛弱卻格外有力,“我是律師,不可能知法犯法,以暴製暴終究不是正道,你要留給法律來審判。”


    有那麽一瞬間南絮真的很想跟王中天同歸於盡。可是她想起了夏君岱。她這麽努力活著,就是為了他,他們說好了要好好在一起的。捅死一個人太容易了,捅死他,那她這輩子也就毀了。她出事了,夏君岱怎麽辦?


    ——


    “姐,我想回家。”南絮虛弱地說。


    南柳扶住她手臂,聲線平穩,“姐姐這就送你回家。”


    南柳開車把南絮送回家。一路上她不發一言,沉默地過分。


    到家以後南柳問:“要不要通知夏院?我讓他回來陪你吧。”


    南絮搖了搖腦袋,“不用了,他下午有手術,不要打擾。”


    南柳不放心,“那你一個人可以嗎?要不我留下來陪你好了。”


    “姐,我想一個人靜靜。”


    南柳不再勉強,“好吧,那你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她換了鞋出門,站在門口說:“許許,王中天是故意刺激你的,就差一點點你就變成他那樣的人了。”


    “我知道。”王中天想必也是想和她同歸於盡的,得不到一個人,那就索性徹底毀了她。


    如果今天王中天真的死在她手裏,那她就和他一樣了,心底的善良被仇恨淹沒,沒有愛河救贖,她這一輩子就隻能活在仇恨裏。


    這不是雨菲所期待的,雨菲希望她永遠快樂,永遠美麗,盡情享受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切。


    何況夏君岱也不會同意的,他要讓她好好活著,好好和他在一起。


    南柳走後,南絮把自己關進了書房。


    書房沒有開燈,窗簾拉死,一點點微光泄進來,室內光線昏沉。


    她僵坐在冰涼的地板上,筆記本電腦亮著光,屏幕上方音符不斷閃爍跳躍,一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傾瀉而來——


    【許許,錄下這段錄音時,我看到窗外的石榴花開了,火紅的小花,密密麻麻地點綴在枝頭,明豔燦爛。你還記得我家院子裏的那棵石榴樹嗎?那麽大一棵,枝幹粗壯,每年都會結很多果子。可是那石榴並不好吃,澀澀的,一點都不甜,也沒人去摘它,每年都爛在樹上。這段時間我一個人總是頻繁想起小時候的事情,我們在石榴樹下蕩秋千,一起去河裏摸魚撈蝦,一起去偷人家地裏的西瓜……你是城裏的孩子,第一次還不敢偷西瓜,我強行拉你去地裏,你緊張得要死……


    我們有那麽多美好的回憶,我近來總是動不動就想起。有人說一個人如果總是頻繁回首往昔,那麽說明她已經老了。我想我現在就是老了,心老了,老態龍鍾,亮不起來了。這一個多月以來,我借口要閉關趕論文,把自己關在出租屋裏,我總是一遍又一遍不斷在思考同一個問題——一個人究竟會有多少麵?為什麽我們敬重愛戴的長輩,我們和藹親切的恩師,會堂而皇之地打著愛“愛你”的名義做出那些傷害你的事情?為什麽有人穿上衣服是溫文爾雅的教授,脫了衣服卻是徹頭徹尾的禽獸?王老師說誰都擁有追求美的權利,喜歡就應該去爭取,去占有。既然是美好的事物,為什麽非得占有呢?許許,這些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我總是在想你那天為什麽要讓我去王老師家替你交論文,如果我沒去,一切都不會發生了。事情剛發生的時候,許許我恨過你,恨死你了,覺得是你毀了我的人生。可是後麵我想通了,那天我如果不去,你就會去,因為你必須要交那份論文定稿。而他的目標從始至終都是你。你去了,他的陰謀就得逞了。我還是慶幸你沒去,我舍不得你經曆那恐怖的一切,我舍不得你去直麵那惡心、陰暗、令人嘔吐的一幕。你這麽美好幹淨的女孩子,你不該經受這些,你要永遠純粹,永遠開心,永遠怒放……】


    南絮舉起哆嗦的右手,拖動鼠標,摁了暫停鍵。


    她聽不下去了,眼淚洶湧而至,順著眼角撲簌簌往下掉,砸在手背上,熱度灼人。


    “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遍又一遍重複同一句話。


    小刀一點一點劃開手腕上的白皙的皮膚……


    作者有話要說:  總算快寫完了,累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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