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齊這樣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他從不做無謂之事。這是與他幾年相處下來,她對他的了解。


    以前的她,一定會努力猜測,他這樣做到底表達什麽潛在的意義。


    而現在。


    簡梔抬起頭,直直注視靳齊:“你從剛剛開始誇了兩次,但我總覺得,你似乎想表達其他一些什麽。”


    “如果是我理解有誤,你隻是單純表述自己的感受,當我沒說。但如果你有其他話,也請你直說。”


    話說出口,簡梔自己愣了。


    她從未用這麽直接的語氣,對靳齊說過話。哪怕在他公司,提出離婚的那個夜晚,她也是分寸丈量著自己言語的尺度。


    再一想,她似乎對誰都是這樣。


    除了之前,對林寶兒那次。


    靳齊也怔住了,他看著簡梔點漆眸中晶亮的,堅定的華彩。


    “我……這幾天來思考了很多,我覺得過去我應該虧欠你很多。”


    靳齊麵色認真而誠懇,沉聲,“或許已經晚了,但我想謝謝你一直以來的付出,以及,我很抱歉。”


    有一瞬間,簡梔呼吸滯住。


    她從未想到會在靳齊這裏聽到這樣的話。


    她緩緩吸了一口氣,又吐出:“沒事,不要放在心上了。”


    她的眼中閃出一點星光,卻又漾著釋然的笑意:“我之前應該也已經說過了,你其實沒什麽錯,你隻是不喜歡我而已。”


    喜歡的情緒,不是一個人能夠控製的。當初是她不懂,錯把他的溫柔當作對她的喜歡。


    “但是,我還是很高興你這麽說。”


    過往那些日子裏,她所有的付出雖然是出於自願,依舊值當得起他這一聲感謝和道歉。


    那些時光裏的她,終於無需被全盤抹殺。


    “說開了挺好的呢,我也要謝謝你。”簡梔張大眼睛,努力讓淚水回到泛紅的眼眶,笑著對靳齊道。


    “希望你下一段感情,幸福美滿。”


    “祝你以後的事業,一帆風順。”


    她臉上笑容滿溢,但眼淚卻沒能再被忍住,簌簌地滾落下來。


    “簡梔!”靳齊胸口一紮,伸手要去替她擦拭眼淚,卻被簡梔擋住。


    “沒事。”簡梔從旁抽出紙巾,吸了一口氣。


    “我不是傷心,是以前的我在高興,真的。而且,我話還沒說完呢。”簡梔調皮眨眨眼,對靳齊道。


    “不止你,以後的我,也會變成很好的我,更好的我。”


    存在她心裏的委屈有很多,本來預定要在時間裏慢慢消化、遺忘,如今卻是大半釋然了。


    靳齊定定地看著哭著笑著的簡梔,縮回手。


    他想起他在d站視頻上看到的她的樣子,從怯懦,到自信,從躲避,到直麵,卻依舊保留著她的柔軟和赤誠。


    你已經是很好的你了。


    他想說。


    隻是卻沒有說出口。


    因為就在剛剛,他確確實實地感覺到,所有的她,都已離他而去。


    “分離”,在她說出祝福的那一刻,從進行時,變成了完成時。


    心上仿佛有什麽東西被牽扯起。


    疼惜?還是不舍?


    靳齊不知道。


    他隻知道,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


    兩個相識的人“陌路”,是刻意的回避,暗中可能潛藏著千絲萬縷的,獨一無二的羈絆或芥蒂。


    有時反倒最怕是成為朋友。


    因為朋友之間,隻是朋友。


    “啊,貓飯冷掉了!”簡梔忽然伸手,探了探碗壁。


    “我先去琴房啦。”她起身,輕鬆笑著朝靳齊擺了擺手,輕盈而去。


    “嗯。”靳齊應聲。


    他低頭,舀起一顆蓮子放進嘴裏。


    這應該是一顆僥幸沒有被去芯的蓮子,煮的分明很軟糯,融在口腔裏,卻是一片苦味。


    -


    夕照靜好,琴房裏的貓爬架,貓抓板,都一片紅彤彤的,溫暖而安穩。


    小錢錢不在任何貓爬架或貓抓板上,它一圈圈圍在簡梔艱難前進的腿邊,發出綿羊一般撒嬌的giaogiao叫。


    簡梔剛一放下碗,小錢錢就迅速準確地把頭埋進去,搖著滾圓的身軀吃出豬叫。任簡梔擼著它頭頂的毛讓它慢點,它也全不理會。


    簡梔笑得無奈又寵溺,卻忽然又歎了口氣,產生一種明悟——


    橘貓成豬,大概真的是早晚之事。


    她打開手機,準備逛逛論壇看有什麽是貓咪用的健身器材。


    手機忽然又響起提示,她走過去一看,倒是有些意外。


    消息是“芒魚”的消息,但人卻是熟人。


    【一世無憂:梔梔小姐姐,你在嗎?我是吳悠。】


    簡梔對這位演技絕佳的小姐姐印象可是太深了。


    【梔梔:我在,怎麽了?】


    【一世無憂:真的是你啊。我之前在視頻裏看到鏈接,覺得很有意思先加了關注,但是剛退出沒多久,看視頻就已經被刪掉了。我以為你也不運營這個號了。】


    【梔梔:沒有,這個號是我個人在做,也不需要那麽大的流量,所以之前工作室取消了。】


    【梔梔:你是有什麽事嗎?】


    【一世無憂:嗯,是有件事情,很突然,實在不知道還能找誰幫忙,所以冒昧找到了你。】


    吳悠其實有簡梔工作號的微信,但是上次本就是承蒙關照,這次再找上門去,她沒有那麽大臉。


    可是事情過於緊急,也不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內,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想起了簡梔的這個芒魚號,和之前看到的奇怪的簡介。


    【一世無憂:我們會支付給你報酬的。】


    【梔梔:沒關係,你先說說是什麽事吧。】


    【一世無憂:梔梔你應該在y市吧?目前我也在y市,能和你當麵說嗎?我現在有點亂,實在不知道怎麽說。】


    【一世無憂:寶兒被騙了,還被起訴了!】


    第42章 姐妹同心


    簡梔趕到零式咖啡館時, 吳悠已經等在那裏了。


    她咬著手指,麵色極為不安。


    “梔梔!”看到簡梔,吳悠急急站起來。


    “不要急, 你坐下,我們慢慢說。”簡梔握住她的手一起坐下來,安慰她。


    她朝吳悠露出安心笑容:“放心, 一切都會沒事的。你知道,我是很厲害的富婆啊。”


    “嗯。”吳悠深呼吸一口,鎮定下心神。


    “寶兒怎麽了?”


    “是這樣。”吳悠盡量組織清楚自己的語言, “寶兒她……”


    -


    寶蘭麗那一餐飯結束後,林寶兒聯係了吳悠。


    這一對姐妹終於在多年後重新坐到一起, 吃了飯, 看了電影。


    然後在淩晨的中心公園裏, 一起看已經看不見星星的夜空。


    快進入11月,空氣已經開始變得涼爽, 透人心脾。


    有些原來不敢說不願說的話,經過幾年的空白, 在這夜晚中,月光下,忽然又可以平靜地說出口了。


    藝考落選後, 林寶兒一直覺得很對不起吳悠,那一段時間都躲著她。


    怕她覺得她沒用,辜負了兩人一直以來共同的努力。


    那時她又因為背著家裏人參加藝考, 高考落選,被家裏人天天指著鼻子罵。


    後來他們不罵了,卻開始給她安排工作,甚至和老男人相親。


    也是在這樣一個夜晚, 她忽然感到絕望。她還年輕,還有那麽多年的人生,待在那個小鎮裏,卻仿佛可以看得到結局。


    和母親一樣和不喜歡的人結婚,生孩子,生不了男孩就再生一個。


    邊在小超市當個收銀員,或者去廠裏做工,還要兼顧繁忙的家務勞動。


    然後孩子長大,她老去。


    一生仿佛青春沒有來過。


    她慌了,對未來生活的恐慌,甚至超過了對大城市未知的恐慌。她連夜帶著身份證,錢和一點隨身衣物,給吳悠留下了一封簡短的信,就出發去了車站。


    y市是最近的,站票最便宜。她因此選擇了y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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