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訴我,她對我很失望,因為我沒有按照她的要求,從三個方案中選擇一條遵從。但她還是給我第二次機會。兩個選擇,一個是繼續從前三個方案裏選擇一個,一個是,放棄靳氏繼承人的位子。”


    “你選擇了第二個?”簡梔問。


    “是。不過這也並不全和你相關。”靳齊看了看簡梔,又望向遠方,“其實,我對靳氏繼承人的位子,從沒在意過。”


    自幼時起,靳齊就被教導,他是靳氏的接班人,靳氏是他與生俱來該承擔的責任。他也一直以此為己任,分毫不差地完成他的使命。


    直到這次,靳蘭讓他做選擇的時候,他第一次發現,他竟然還有放棄靳氏這一選擇。而選擇這條路後,他竟沒有絲毫不舍,反覺得沒來由的輕鬆。


    “她說,為了能夠最低限度地減少交接的風波對靳氏的影響,需要一個理由,比如我生病。她建議我選擇精神問題,因為這樣,家族其他人才會徹底放棄我。而我也會失去對小蔥蔥的撫養權,能讓你更安心。”


    靳齊眉頭微蹙,他其實當時有過一絲疑惑,隻是靳蘭的說法也具有相當的說服力。


    “確實是一個雙全的選擇。”簡梔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諷的笑意。這嘲意不是對靳齊,而是對靳蘭。


    靳齊的說法,證實了她此前的猜測。


    在唐狂那裏,唐狂相信簡梔確實能為救靳齊而散盡家財,但他同樣懷疑,她這樣做本身是否也是被人利用,背後是否有局。無他,因為這件事本身就來的蹊蹺,充滿令人想象不到的意外。


    唐狂是老狐狸,靳蘭同樣是。


    簡梔一直覺得奇怪,因為聽高曉寧所說,靳蘭對她防備很重,這種防備很容易讓她得出靳齊的“瘋”是靳蘭所為的結論。她喜歡靳齊,自然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件事發生,肯定會找盡一切辦法去救他。而簡梔就是方法中的一個。


    但對高曉寧極為防備的靳蘭,對簡梔卻是另一種態度。她不阻止簡梔和高曉寧,和靳齊見麵,還幾次三番暗示她靳齊的付出,和他如今的慘景。


    如果按照靳齊所說,靳蘭已經徹底放棄了他,那以她一貫的風格,絕不會和簡梔多費口舌,甚至考慮到簡梔“泄密”的風險,她不會透露任何關於靳齊的消息。


    但她卻這樣做了。因為這次的局,她也許從頭到尾沒有真的想對付或放棄靳齊,她的主要目標其實是簡梔。


    簡梔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靳蘭這個局裏,連高曉寧都是棋子。


    靳蘭算準了高曉寧會告訴她,所有靳齊對她的付出,因為她需要以此來說服簡梔一起救靳齊。


    在此基礎上,她再稍加點撥,讓簡梔認定靳齊的裝瘋其實也是他為她做的犧牲。


    她的目的,就是“苦肉計”。


    她知道簡梔曾經深愛靳齊,隻是因為靳齊的冷落,她才最終選擇離去。那麽她便把靳齊所有隱秘的付出,隱秘的愛,都作為證據呈到她眼前。


    她了解簡梔的個性,知道她必然會感動,也必然不會坐視不理,眼睜睜看靳齊呆在這種淒慘境地。


    而她最可能做的,就是提出和靳齊複婚。


    隻要她這樣做,一切最終都會和靳蘭的安排一致。


    她也確實差點就成功了。那天在靳齊的別墅,簡梔幾乎就要作出那樣的選擇。


    若非她忽然覺得,這樣愛和幸福,都並不真實。


    “靳阿姨的算計,真是太可怕了。”


    簡梔苦笑,想起來發生的一切,她甚至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靳蘭把靳齊,她,甚至高曉寧,所有他們愛人的心,都玩弄在股掌之間,去達成她自己的目標。


    或許,她還嫌棄過他們,放著好好的陽關道不走,還需要她費心思折騰這些,影響到靳氏的股價和發展。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要讓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你不需要在意我為你做的事,那是我想做便做的。更不用說這次的事本就與你無關。”


    靳齊是聰明的。


    僅僅隻是從簡梔隻言片語的說明裏,他也已經推測出靳蘭究竟做了什麽。


    他的母親,試圖控製他的人生,控製他不知所起的愛情,企圖讓一切失控都回到她設定的秩序。


    他的拳頭緊握,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


    咚咚咚。敲門聲傳來。


    下一刻,門就已被推開。是剛剛送簡梔進來的護士。


    “簡小姐,會麵時間到了。”她的臉上笑容古怪,說的話也很古怪。


    “如果你考慮好了,我們會安排為靳先生做新的檢查,我想,他可能已經康複了。如果你還沒考慮好,那麽,或許靳先生還需要再休息一陣子。”


    簡梔的臉色變了,她看向靳齊。


    靳蘭的意思是,如果她不選擇和靳齊複婚,或者靳齊不遵照她其他方案走,那麽靳齊就要一輩子呆在這裏?


    她本以為,識破了靳蘭的“陰謀”,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但現在看,這竟然還是一個“陽謀”?


    正常人被硬塞進精神病院出不來的故事,她在新聞上讀到過,甚至她夢裏也出現過。


    但她不敢相信,靳蘭還能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做出這種事?


    “你,能出去嗎?”她看向靳齊,擔心他是否有脫困的能力。


    靳齊長眉微皺。


    “你先回去吧。”他起身,對簡梔道。“不用擔心我。”


    剛才有一瞬間,他問自己,如果簡梔願意重新接納他,他會欣喜並接受嗎?可能會的。


    但如今他更知道,如果簡梔做出那樣的選擇,也並非出自愛他,而是因為想救他出困境。


    他不可能去利用她的善良,那樣做與靳蘭毫無區別。


    但簡梔並沒有走,她執拗地留在原地。“你先回答我。你能出去嗎?”


    靳齊看著她,目光中的痛苦收斂,隻餘一片平和。


    當靳蘭對他刀兵相向時,他其實有無數機會脫困反製。隻是他沒有。


    畢竟,她是他的母親。當她聲淚俱下地傾訴對他的失望,他不可能毫無觸動。


    確實是他忤逆了她,讓她傷心了。


    “其實,”靳齊開口,“對我來講,能不能出去,並不重要。我的生活裏,以前一直是嘉華,後來……有了你。”


    “我現在沒有什麽想做的事,所以對我來說,在哪裏並不重要。這裏也很好。”


    他已經不需要再擔負靳氏的重擔,卻也不再擁有簡梔。


    “而且,她不可能關我一輩子,我總算是她的兒子。”


    靳齊對簡梔蒼白地笑了笑。


    簡梔從沒見他這樣笑過。


    一瞬間,驚訝,同情,憐惜,憤怒,無數種情感在她心上湧動。


    她發現她忘了一件事。


    她知道靳蘭的所作所為之後,隻有憤怒。因為靳蘭與她並無瓜葛。


    而靳齊不一樣。


    靳蘭脅迫他,欺騙他,算計他,但她是他的母親。對他來講,恐怕失望要遠遠大於憤怒。


    她忽然伸手向前,握住靳齊的手。


    “你知道嗎?”她抬頭看他。


    “我還沒生下蔥蔥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叫薑薑的小孩。他告訴我,蔥蔥不願意被生下來。”


    靳齊訝異。


    “但其實,是薑薑認為自己不該被生下來,因為他媽媽,一直這麽跟他說。”


    “孩子注定會被父母影響,哪怕他們雙方都沒有發覺。我在學習當好小蔥蔥的媽媽時,看到過一句話:開車需要考駕照,當老師需要考教師資格證,但為什麽做父母卻不需要任何考核?


    “我有段時間一直擔心,我是不是夠格做一個好媽媽,因為沒有任何考核,隻要我通過了,我就可以確信自己是合格媽媽。”


    “但無論如何,我至少知道,父母也是會錯的。”


    “而有些錯誤,不該被縱容。”


    ……


    自高樓向外望去,往上,是舒雲遊走,黃昏四合,往下,是江水奔流,建築匍匐。


    但如果細看,卻能看到玻璃窗上倒影出的淺淡的女人的臉。


    臉的輪廓是精致的v形,五官生動,尤其一雙丹鳳眼,精光流轉。


    但這一切仍遮掩不住眼旁的細痕。深刻的法令紋和兩頰的贅肉讓這張臉變得不再年輕,甚至生出幾分苦相。


    靳蘭站在窗邊,她按動開關,百葉窗聽話地合攏,遮住這一片開闊風景,也遮住倒影裏的她自己的臉。


    手機上的信息閃動。


    她在國外的助理告訴她,準備已經做好,隻要她一聲令下,她的幾個孩子們就將在試管中誕生,其中最健壯的幾個,會被送進某些陌生女人的體內,由她們孕育出她新的孩子。


    靳蘭緊抿著嘴,放下手機。


    凍結卵子,這是她為了預防不測早就準備的。


    前不久,她唯一的兒子讓她很失望,失望到她的理性告訴她,她應該放棄他,準備好自己的n b。


    但時至今日,現在,她竟還是無法作出這個決定。


    她反身打量著這個空曠的點著冷白燈光的大辦公室。


    一排不染纖塵的落地櫃,每一格都精準地標注著數字,按規則排布,沒有多餘冗雜之物。


    這些,都是她的習慣,也完整地傳給了靳齊。


    從小到大,她給了他最好的一切,他也按照她鋪設的道路成長,成為她引以為傲的孩子,成為人生的掌控者和成功者。


    當她終於發覺到靳齊試圖架空她時,她一開始甚至是高興的。


    她欣賞著他大膽而謹慎的出手,鋼絲繩上的平衡舞蹈,她看著其他靳家人被他擺弄在股掌之間,正如年輕時的她。


    隻是她漸漸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在一場奪權的緊密激昂的變奏曲裏,首娛和佳影,是多麽不和諧的尖銳的小調。


    她去找他,想質問他原因,隻是一走進那個家,看到那些陌生的裝飾,她忽然就明白了。也憤怒了。


    她的兒子,不再是人生的掌控者,而被另一個女人掌控。


    她命令他立刻停止這種瘋癲的行為,他卻以從她這裏奪走的權柄為倚仗,讓她不要再打擾那個女人。原來他所做的一切事,都是為了她。


    靳蘭不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就像小時候一樣,如果他做的不對,她就得好好管教他。


    她是他的母親,這是她的義務。


    但是,他到底是她的孩子,不是冷冰冰地從別的女人那裏掏出的孩子,是她懷胎十月艱難誕下的,是那個人出走後,她一個人撫養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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