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對當事人來說有些微妙的尷尬。


    讓他想起,幼年他初見秋娘時,在牛棚裏蓬頭垢麵,和一隻野貓爭搶食物時的尷尬。


    她一身幹淨的衣服,臉上的笑容十分純真。


    隻是如今……


    這段回憶,他怕是再沒有叫機會同她提起去訴說了。


    正此時,外麵一個五大三粗,一臉憨厚相的布衣長衫漢子走了進來。


    聽著他喃喃自語道:“這一個、兩個是守在我們家門前做什麽呢?”


    再聽著周圍人的議論,李月白幾人明白這漢子就是蘇白菜。是現在秋娘的相公。


    聽著周圍人議論道:


    “嘿嘿……為跟你們說,有好戲看了這下!這蘇白菜見自己婆娘和她原來相好的見麵說話,還不得氣得罵娘跳腳?”


    “我看不一定!你們這些家夥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吧?”


    “蘇白菜你們不了解嗎?出了名的老實人!”


    ……


    對大多數人來說,都總是看熱鬧不嫌棄事大。隻是希望事情按照他們所想的那個方向去發展。


    但可惜的是……


    蘇白菜就是個地地道道的莊稼老實人,哪怕他做了長秀坡這一帶的裏長,他做事也是出了名的公正。


    就像五年前。


    秋娘的娘生了瘧疾,當時村子裏幾乎沒有人肯伸出手去救她,或者說大家都是普通人,即便鄰居之間想幫忙,可碰上這種病能怎麽幫?


    何況,秋娘的相貌真不怎麽樣。甚至在常人看來有些醜。即便秋娘向人表露誰能救她娘,她就嫁給誰……也沒有人願意花錢去娶這樣一個女子。


    也隻有段家的那個二郎當他是個寶。


    而當時的蘇白菜,實際說來已經年過三十五,算是村子裏年紀較大的老光棍了。雖然攢了一筆娶媳婦的錢,可到底沒有幾個正常姑娘看得上他。


    或許是為了娶媳婦,又或者是單純的老實想要救人……


    他拿錢救了秋娘的娘。


    再之後……


    一個老光棍和一個醜姑娘結了婚。


    很長一段時間,蘇白菜和秋娘的事情都被本地道讓給津津樂道的在飯後提上一嘴。


    眼下,看著五大三粗的漢子蘇白菜,走到妻子秋娘麵前,憨憨一笑看著段劍安道:“孩兒他娘,這人是?”


    秋娘看著段劍安更顯尷尬,但最終她還是道:“這位……是我跟你提過道那位段二郎……”


    “你是段二郎?那個舉人老爺?”


    漢子看向段劍安又是憨憨一笑。


    接著他悠悠道:“以前我聽孩兒他娘老提起你。能中舉人啊!那肯定都是了不起的人,大老爺……我著笨腦袋就是學上一輩子都撈不著個秀才!”


    這一笑,把段劍安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給熄滅了。


    在未見蘇白菜之前,他還希望對方是個惡人最好,當年是用了非常不光彩的手段才搶走秋娘的……


    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用《屠無》殺死對方,然後和秋娘重歸於好。


    可事實是……


    一切都隻是他的想象。


    對麵這個漢子遠比他想的要老實。


    他甚至拍著段劍安肩膀道:“二郎是有本事的人,我以後的孩兒要是有二郎一半聰明就好了!”


    段劍安苦笑一聲,不知該說些什麽。


    “爹……我風車壞了!”


    這時,秋娘身後的孩童走到了蘇白菜身邊,後者抱起他走到了秋娘身邊道:“嘿嘿,爹這就給你修!”


    秋娘則是下意識伸手為蘇白菜拍去衣服上沾染的風雪。


    這場景,其樂融融。


    段劍安忽而覺得,自己似乎才是多餘的那個。


    想了想,他一瘸一拐走到蘇白菜身邊,學著他的模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秋娘姐是個好女人!還請蘇大哥好好待她!”


    蘇白菜大度一笑。


    臉上帶著他標誌性的憨笑點了點頭。秋娘似乎也在這時才發現,段劍安瘸了一條腿,麵露擔憂道:“二郎,你的腿……怎麽了?”


    段劍安無所謂一笑道:“秋娘姐……沒什麽,就是出了一些意外而已。”


    這一聲秋娘姐出聲後,在秋娘本人聽來似乎也有些生分了。她遲遲沒有去答應。


    她看看段劍安,想要把他和記憶裏的那個段家二郎重疊在一起,可終究又聯係不到一起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相公,又看看自己的孩子,收起眼神中的複雜看向段劍安道:“二郎,你以後多注意身體。還有……你這次回來要走嗎?”


    “應該不會多留。”


    “那要不吃完我做的醬菜炸醬麵再走?我記得你以前最愛吃了。”


    “也好。”


    段劍安看向秋娘洗顯得猶豫。


    “還是……


    “書生,就留下吃個飯再走吧。”


    李月白打斷了段劍安。


    她看得出來後者是想直接拒絕走的。隻是……


    這一走,對段劍安來說真的不會遺憾嗎?


    不如,讓他解決掉這個心結再走。


    聽到李月白這樣說,段劍安點了點頭。


    這一次,後者的麵容重新變得平靜。


    ……


    不大的茅草屋裏。


    很快,秋娘做了三碗麵端了出來。作為一個鄉下婦人,她有著鄉下婦人該有的賢惠和樸實。


    炸醬麵……


    對段劍安來說,味道或許比不上京城的那些大茶樓酒店。可對他來說,吃的就是醬菜的那種酸澀味,那是記憶的味道。


    正吃著。


    外麵卻聽著有人咋咋呼呼走了進來。


    聽著外麵人罵罵咧咧道:“長秀坡的裏長在嗎?你們這去年答應的交糧都到今年了,怎麽還不交?”


    蘇白菜聞言走了出去。


    領走時,他招呼段劍安幾人吃好喝好,不用理會外麵的事情。


    他會去處理。


    或者說,他實際也是個細膩的漢子,知道段劍安和秋娘是有些話要說的。所以會故意這麽說。


    當然,他也相信她的娘子,不會作出什麽出格的舉動。


    房間裏,李月白和黃逵已經吃完了麵前的麵。


    段劍安麵前的麵卻還剩下大半……可以注意到,這麵他故意吃的很慢。


    或許他明白,這是他最後一次吃了。


    “秋娘姐……這些年你過的好嗎?蘇大哥待你真的好嗎?”


    “這些年還好!蘇白菜是個很老實的人。”


    “其實……小時候我是最不喜歡吃這麵的。因為每次秋娘姐都會放很多的醋。我呢從小過慣了苦日子,最喜歡吃的東西其實是甜或辣反而受不了酸或者苦。可人啊總是要長大向前看,無論酸或者苦,回過頭去看都是回憶的美好。”


    段劍安說著終於吃完了麵前的麵。


    說著他又起了身對著秋娘笑道:“這次離開,我會娶一個像秋娘姐一樣賢惠的女子。”


    說著,他行了一禮。這一禮是見長輩時才會行的禮。像是弟弟對待兄長或家姐。


    也看似……


    他道的話和行為有些不著邊際。可實際上,他的這些行為也是在主動切割和秋娘的最後一絲聯係。


    斷了這絲聯係。


    從此天各一方也好,不會再去互相掛念對方。或者說即便掛念卻也隔著倫理這座不能僭越的大山。


    這一次……


    秋娘哭了。


    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女子,反應了過來段劍安剛剛的行為以為著什麽。


    她強忍著笑容點了點頭道:“好……這次二郎要走,我不會常掛念了。”


    而外麵……


    剛剛的喧鬧之聲則越發大了起來。


    聽著有人耀武揚威道:“這麽著……蘇白菜……你們這地方本來去年就要交糧的,是我大發慈悲才給你們放寬了時間!可你們不能不識抬舉啊,現在得交啊!”


    “幾位爺……你們行行好!不是一早說好的是叫五成糧食嗎?怎麽現在成了八成了?這糧食都叫出去了,我們這兒的人可就沒法子過日子了。”


    蘇白菜的聲音也在外麵響起。


    “嘿嘿……一開始是五成不假?可你要是去年年底交上就是五成。可現在嘛,我給你們放寬了時間這利滾利這麽著也都是八成!要是交不上……嘿嘿……拿讓抵唄!”


    “幾位爺,這又是個什麽說法?”


    “說法簡單,賣兒賣女也得把糧食叫上!不然來年我把這地都收回來,讓你們全喝西北風去!”


    外麵那些聲音對著蘇白菜罵罵咧咧說到。


    “外麵是?”


    李月白皺起了眉。


    示意黃逵和她出去去看看。


    段劍安道:“兄長,我也去……”


    他明白,李月白沒有叫他,是想單獨被他一些時間多和秋娘說幾句話。可該說的他都已經說完了……


    單獨留著,確實夜沒什麽可說的了。


    即便要說,不過也是兩個人互相無言看著對方。


    隨後他同李月白和黃逵走了出來。


    就見一眾士鄉紳打扮的人帶著一眾惡仆走了出來。


    “這是劉文老爺?”


    段劍安認了出來。


    外麵的是本地出了名的鄉紳劉文,說起來他記得在過去長秀坡一帶的地就全是他劉家的。


    他把地每年租給這裏的百姓,收租的時候卻都收的非常貴。


    像是以前,他記得這家夥就收租都是七成往上走……


    為此,當時還在古陽郡府做官的他,沒少管這事情。


    那時候劉文因為他這個巨人官老爺的身份,多少會賣他一些麵子向百姓少收點租子。


    可現在嘛……


    這家夥和官府勾結起來,卻是變著法的在魚肉百姓。


    本地百姓很多都是敢怒不敢言。


    劉文見段劍安叫出了他的名字,先是有些驚訝,隨後笑道:“這不是段舉人老爺嗎?剛剛我聽人說你回來了……我還有些補相信呢!”


    他雖然嘴上叫著老爺。


    可旁人的李月白卻都聽得出來,這老爺叫得沒有多少尊敬的意思。


    頓了頓,劉文冷笑一聲道:“不過……段劍安是吧?你現在還真當自己是舉人老爺啊?知道嗎?你當初得罪了郡府的督郵大人,你在古陽這塊地界救沒有你混的了!你現在回來,還真當自己是舉人老爺啊?”


    “來啊,把他給我拿下。”


    說著,他招呼起了身邊的仆人。


    段劍安則是冷笑一聲道:“過去我幾見不得你們這些勢利眼,現在還是這幅德性……”


    話罷,他轉過身向著李月白和黃逵一拜後道:“兄長……胖子,可否……”


    李月白大概猜到他想做什麽,緩緩道:“你是想求我們幫你解決一下你家鄉的事嗎?書生,你這個姿態可就生分了!”


    話罷,李月白手中畫妖之力凝結成的筆出現。


    她隔空一畫。


    數滴墨水飛出,化成一條條的繩索將劉文身邊的那些仆人全都給抓住。這一幕,把眾多百姓看得也是十分驚訝。


    那位給李月白幾人最開始帶路的王柴,則是暗自擦了一把汗心道:我一開始還想誰家道閨女這麽俊,還想著介紹給我家娃兒呢?果然啊,這女娃不是省油的燈啊!


    劉文眼見這一幕先是一愣,而後大叫道:這“好啊!你們是……你們是煉氣是?”


    很明顯,他的言語中是帶著幾分害怕的!


    可隨後,他又道:“我管你們是煉氣士還是不是煉氣士?我是按照朝廷的意思來向他們收糧的!他們不叫這個糧食……就是喝朝廷做對!你們也也和朝廷作對!”


    他一口一個朝廷,顯得有持無恐。


    李月白冷笑一聲,嘴角楊起一絲道:“朝廷,哪個朝廷?是京城的朝廷?還是你們自立的朝廷?”


    “我不殺你!帶路!我倒是要看看哪個好大的官威?收租都收到八成了!我記得三年以前朝廷的新令就說了,收租最多三成!”


    她冷眼看向劉文。


    後者被她這一看,心中底氣不知為何減少了幾分。


    黃逵走到他身邊,拿起象征自己藝銀煉氣士身份的牌子給他看了一眼後道:“看你樣子,你好像你知道我們是煉氣士,那你知道這牌子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著什麽?”


    劉文則是呆頭呆腦哆嗦著反問一句。


    似乎上,他隻是知道煉氣士這個概念,並不知曉煉氣士如何劃分……


    再加上,他以為背後有他嘴中那個“朝廷”撐腰,便可以有持無恐。


    見他如此,黃逵搖搖頭道:“還真是不知者無畏啊!行吧,帶路吧,讓小爺我看看你依靠的是哪個朝廷?有多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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