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那位大皇子趙炳玄。


    在大劫開始之前,李月白曾見過一麵。與趙徹現有這幾個兒子相比,那位大皇子在空空道人的教導下,很是懂禮數。但大多時候,他更像是個遊俠,實在沒有點趙家皇室該有的樣子。


    更不如說,他簡直就和昔年還是吉祥的趙徹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以李月白個人角度而言,她並不覺得趙炳玄適合做皇帝。


    尤其是昔年趙徹廢了自己的皇後,也算是賜死了趙炳玄的母親……


    讓趙炳玄做皇帝,他會願意嗎?


    至於眼前消息說,趙炳玄要在鎮北府幽州登基?


    這則消息有些出乎李月白的意料。


    不過到底如何,隻有走上一趟幽州才能知曉了。


    但眼下……


    京城諸事才剛剛穩定,還是需要再觀望一下,她才能出京。不然她就這麽出京,對那位老皇帝,她實在放不下心啊。


    “當下……還真是一個內憂外患之局啊。”


    李月白多少有些惆悵。


    ……


    轉眼間,這一年又來到了中秋時節。


    離大劫過後,已然過去了半年多的時間。


    京城的一切都在緩步恢複著。當初被損壞的一片狼藉的京城,大部分建築已然基本恢複。


    中秋節。


    這是自大劫之後,第一個比較正式的節日。


    相較於往年街頭上的 繁華,早早掛上了花燈。今年就顯得有些蕭條了。諸多人依舊沉浸在逝去家人的悲痛之中。


    沒有人能真正放的開……真的開心過這個節。


    過去的這半年時間,李月白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忙。


    她每天都需要過目,升發堂從大乾各地送過來的各種消息。尤其是那些割據一方土地勢力的消息。


    然後利用這些消息暗地裏安插人滲透到那些勢力當中。


    滲透進去的這些人大多都隻能從最底層的身份做起……


    但李月白相信,現在埋下的這些暗棋終有一天,會有發揮它們作用的時候。甚至於,諸多京城世家的讓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家中某個不起眼的家仆,又或是馬夫,乃至於和你朝夕相處的貼身通房丫頭……


    都有可能是升發堂的人,是李月白埋下的暗棋。


    世家們的一舉一動, 都在李月白的眼中一目了然。


    這個中秋……


    李月白想去重新修建好的太學府看看。


    若不出意外,這個中秋一過,她就要秘密去一趟幽州了。諸多京城中的事宜,她想拜托丘夫子照看一二。


    現在的丘夫子,在大劫之後儼然便是這太學府的院長了。朝廷幹脆也就給了一道旨意,讓他真正做了院長。


    可丘夫子的心,根本不在朝堂上,對於朝廷給的官職他是一點都不在意。隻是一門心思放在了教書上。


    李月白找到他時,他正在給諸多學子講課。


    從前的他,身邊幾乎沒幾個人聽他的課。


    現在的他,眾學子都是搶著聽他的課。可以說座無虛席。


    本來學子們都是在安心聽課的。


    但有人注意到了身穿一身玄衣緩步走來的李月白。


    所有人都是如坐針氈,顯得十分難受。


    不為別的,這大半年時間,在這京城之中,他們看到過太多的神灼衛當街殺人的事件了。


    現在……


    這位神灼衛總掌司走來,又是何意?


    難道又要殺人?


    縱然,這位新上任的神灼衛總掌司美名在外,可現在誰都又不想和這位美人去單獨待上一會兒。誰會知道,這位總掌司大人會以怎樣的手段殺死你呢?


    丘夫子也注意到了李月白,停下了講課的動作。


    他擺擺手道:“今日就先講到這裏了,你們各自散去吧。”


    待眾人散開,李月白走上去。


    丘夫子開口笑道:“丫頭,你莫不是來我這兒抓人的吧?這大半年,京城也是死不少人啊。”


    李月白笑道:“不利天下者,我必殺之!”


    “好一個不利天下者……不過,換在老夫坐在你那個位置,多半也會如此。你來此所為何事?是打算動身去幽州了?”


    丘夫子緩緩笑道。


    “嗯。”


    李月白回道。


    “所以你是想讓老夫幫你盯著那位萬象老皇帝嗎?”


    丘夫子又道。


    “丘老先生還真是很懂我在想什麽。”李月白說道。


    “現在的大乾就好比一艘破了的大船,各處都在漏水。那位老皇帝不得不說很聰明,就等你把這艘破船修好後,好把你一腳踹下去,他來做這個掌舵人。”


    丘夫子又道。


    “那得看,他能不能踹動我了。想來真的很可笑,我們隻是才挨過了一次大劫。諸多人卻不居安思危,隻是能看到眼前這點微末的利益。”


    李月白說道。


    “所以這世上真正的智者從來都隻會是少數。丫頭,你要去幽州盡管去吧。京城這邊,老夫會幫你看著。不過在那之前,過完這個節日再去吧。你把自己繃的有些太緊了……”


    丘夫子說著,拿出一個酒杯,倒出一杯桂花酒遞送給了李月白。


    李月白猶豫片刻將酒接了下來。酒中桂花的味道很濃鬱,但不知為何,相較以前和莫老一起喝的時候,總是會說上一些味道。


    “正好。若沒有意外,老夫今日也會是一個人過節。”


    “一個人?你不是大劫之前收了位弟子嗎?”


    李月白有些疑惑。


    在她看來,丘夫子今日過節,他收的那位弟子必定會來看他。


    李月白想到了那位叫莫無邪的少年。那位看起來不聰明,但卻語出驚人,大智若愚的少年。


    丘夫子歎了口氣道:“死在大劫中了。”


    對於這位少年他是頗為重視的。甚至大劫之前,他還刻意給他畫了三道符讓他保命。


    可這個二愣子,卻將符給了別人。


    這個少年……他似乎離真正的聰明總是差那麽點。


    正說話間,李月白和丘夫子所在的這間房間外,響起了敲門聲。來者是位麵如桃花,麵容秀麗的粉衣少女。


    李月白認了出來,這是那位叫尉遲若的少女。


    她帶了一個錦盒,似是帶了菜品過來。


    她向李月白和丘夫子依次行禮,從錦盒裏拿出了四個小菜。


    丘夫子臉上露出笑意道:“尉遲丫頭,難得你還會來看老夫!”


    尉遲若卻道:“丘老先生……嗯……三日之後我就要成婚了,以後恐怕不太方便過來了。”


    她的臉上帶有一絲溫婉,像極了那些個京城世家裏一個模子裏刻出的大家閨秀。李月白在她身上全然看不到昔日的古靈精怪。


    昔日的尉遲若,在那個投壺遊戲中,問出了諸多古靈精怪且刁鑽的問題,把莫無邪為難的抓耳撓腮。


    聽到她說要嫁人了。


    李月白很想說些什麽。


    可轉念一想,她又能說什麽呢?


    她和尉遲若、莫無邪不過是萍水相逢。


    縱然這二者互相喜歡著……


    可莫無邪已然不在了……那麽就該要求她尉遲若一輩子不嫁人嗎?


    幾年前書院的那個投壺遊戲,如今依舊還曆曆在目。可隻是一場大劫之後,一切卻都物是人非。


    “丘老先生……我還能在您這處院落這裏埋三樣東西嗎?”


    尉遲若溫婉一笑,越發真正像個大家閨秀。一顰一笑之間都是那麽講究禮儀。


    但李月白還是更喜歡昔日那個古靈精怪的少女。


    丘夫子沉默了片刻,深邃的眼眸中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他卻思索的比任何一個他講過的道理都要久。明明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兩個,允許或是不允許。


    最終,他點了點頭。


    尉遲若走了出去,然後在丘夫子講課這處院落的一棵桃樹下停了下來。


    她拿出早早預備好的小鏟子挖了起來。待挖好三個小坑後。她首先拔出自己頭上的簪子,然後紮破自己的手指將血和簪子扔了進去。


    她的臉上


    隱隱有淚流了下來。


    這個簪子是曾經莫無邪所送的。她曾發誓,她會一直留著清白身子……隻為他落紅。


    她又拿出一把斷了的劍扔了進去。


    那把劍,李月白認了出來,那是那位遊俠少女何二雨的劍。那個少女明明大字都不認幾個,可聽丘夫子的課,她卻聽得的最認真。


    最後,尉遲若拿出了三道符。


    丘夫子認了出來,那是自己所畫的符。一連三張,一張都沒用過。


    隔著很遠的處理……


    李月白聽到尉遲若朱唇微動喃喃自語道:“莫無邪……你就是這世上最蠢的蠢貨!本小姐信了你的鬼話,才覺得這樣的符你有十張!你不是要娶我嗎?那……本小姐偏偏就要讓你娶不到!本小姐……這就把自己風風光光嫁了,讓你永遠都娶不到!”


    說完這話,她早已哭的是梨花帶雨。


    她這些話更像是在賭氣說的氣話。似乎這樣……莫無邪就會活過來。


    這個季節,桃花早已敗落。但少女破了的手指上,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卻像極了一朵朵鮮豔的桃花花瓣落在地上。


    這頓酒,李月白也好,丘夫子也好都喝得很不是滋味。


    “世上的事……翻來覆去都逃不過一個簡單的情字。可這情字……又豈是三言兩語講的清的?”丘夫子搖了搖頭。


    “是啊……我為什麽就不能給那小子畫上十道符呢?”


    頓了頓,他又道。


    ……


    出行幽州。


    李月白並不想公開宣布這件事。這件事情她更想低調進行。


    她走出京城的地界之後,駕風而行,隻用了半個月時間就橫跨來到了幽州的地界。


    一場大劫。


    幽州的地界也沒有好到哪兒去。


    諸多房屋被毀,十多裏的地界之中,竟然連一個人都看不到。


    也按照記憶……


    李月白開始在幽州南邊的地界上尋找起了始下。


    這是她來到幽州後的第一個目的。


    她想知道,當初始下和莫問清交談的內容。其次,她想說服始下和自己一起去鎮北府。


    如果能說服始下,那麽她這趟幽州之行會十分順利。


    不然……


    就憑她一人孤身前來,所以鎮北王府就一定賣她這個麵子?


    不過說服始下一個棲神道幫自己,這難度也不小。


    不過對李月白來說,無論棲神道幫不幫自己,她都算沒什麽損失。


    首先,始下若是肯幫自己,那麽這趟幽州之行,已經成功了一半。若是他不幫,那李月白就先探探幽州這邊鎮北府的底牌。


    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和那位老王爺談一談。


    無論怎樣……都不會有損失。


    其實越是這個內憂外患的局麵,李月白越不會走什麽險棋。


    險棋的收益是很大……


    就比如,她可以秘密直接調集神灼衛全部力量來幽州,隻留丘夫子一人在京城和老皇帝萬象帝唱空城計。


    全部神灼衛少司和和行令司過來,和鎮北王府談判的籌碼會更大。


    且事後若是能平掉鎮北王府……


    那自然就是最好的結果。


    可萬一……這裏麵哪一步走錯,那就是滿盤皆輸。


    這步棋,李月白不會去下。


    所以擺在李月白麵前的就是兩種棋可走。一種就是說服始下,一起去鎮北王府,這絕對會有奇效。


    一種則就是平平無奇的一步棋,李月白先探鎮北王府的底牌。


    而找到始下……


    實際上並不難。


    就比如這會,在一個村落的村口,這個快十月的季節,竟然有個瓜農擺起了瓜攤 賣起了西瓜。


    那瓜農賣瓜似乎是隨心所欲,有時他一文錢賣自己的瓜,有時候則會好好幾兩,還有時候,他又會一文錢不要。


    聽著他吆喝道:“都來看看……我這瓜最好了!保你買了,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看似是很平常的西瓜。


    可往往賣出去的西瓜,很有可能變成自己身上就有的物件,比如是一塊玉佩,也可能是自己的腦袋。


    這就是棲神道的手段了。


    從來沒有什麽要賣的瓜。


    你要買的東西,棲神道會偷偷從你的身上拿下某樣東西,然後再變成瓜賣給你。


    等你走遠一些後,瓜變回原來的樣子。


    作為樂子人的棲神道,自然會笑得前仰後合。


    就比如有對父子,在經過這個瓜攤後,父子二人被偷偷換了腦袋。一個稚嫩且小的腦袋有著一個高大的身體,一個孩童的身體卻又頂著一個成年人的腦袋,怎麽看怎麽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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