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司大人所言記下了。”


    東方峭對於李月白的叮囑點了點頭。


    李月白也希望少年真的能將她的話聽進去。


    隨後一眾人坐在一起簡單吃了個年夜飯。隻是單對東方峭來說,他多少顯得有些拘謹。


    這種拘謹不是說在李月白、黃奎這樣一眾大人物麵前顯得拘謹。他自小在段劍安身邊長大,也時常和李月白他們接觸。


    對於李月白這些人……他更多都是當尋常的長輩。


    在長輩麵前固然會有些許不自在,但不至於拘謹。


    而是他看著這年夜飯,伸出筷子夾起一塊糖醋排骨時,他不知道該放到誰的碗裏。小時候,每每吃這道菜時,段劍安都會夾到他碗裏。


    這幾年老爺子年紀大了……


    再吃這道菜時,他則會主動夾起放到段劍安碗裏。


    可眼下,他這一筷子伸到空中夾起東西,又不知該落在哪裏?


    “小子……想什麽呢?是看上哪個姑娘了……要不要你黃爺爺替你去說親?再說,你這少年郎正值青春,也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吃東西怎麽行呢?”


    黃奎見狀,思索少許則是夾起一筷子菜放到了東方峭碗裏。


    東方峭往碗裏看去,黃奎夾到碗裏是一顆香菜丸子。他自小到大都不怎麽喜歡吃香菜,但停頓片刻後,他還是將丸子夾了起來。


    他也不知這一刻到底是什麽思緒……隻是覺鼻子有些打發酸。


    但那種拘謹感瞬間蕩然無存。


    “男子漢大丈夫!你看你哭什麽呢?還是說……哪個小姑娘你惦記的很……爺爺我……”


    “行了!胖子!你也知道你是長輩。說這話合適嗎?”


    李月白打斷了黃奎。


    後者則是放聲笑了起來。


    隨著他爽朗的笑聲,在墨軒居回蕩起來,這場年夜飯才稍微有了些歡快的氣氛。


    也要不說少年人總是能和少年人玩到一塊的。孟不留的孩子孟念沫,也是和東方峭相仿的年紀。


    二人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和東方峭在朝為官的誌向不同,孟念沫倒是更喜好丹青和煉氣。


    但有時候命運就是那麽喜歡捉弄人。


    孟念沫雖然繼承了她生母的容貌,小小年紀就已生得俊朗清秀,但偏偏他喜歡的丹青和煉氣方麵天賦就顯得平庸了……甚至有那麽些差。


    和他父親孟不留做對比,簡直是兩個極端。


    孟不留是除了生意上的事,其他是一概不關心,偏偏其他方麵包括做生意,他都有著極好的天賦。


    先天天賦不足……


    但孟念沫卻顯得尤其刻苦,每天都會花大量的時間在丹青和煉氣劍道上麵。


    一般來說京城之中,如他這般的年紀貴族子弟,哪個的手不是比那閨中的小姐還要細膩?


    但偏偏他的手卻是布滿了厚厚的老繭。


    兩個少年坐在一起,目光灼灼對於未來都有著各自的看法。


    忽而東方峭開口道:“說起來。年前的時候,段爺爺還在世的時候。給我向京城的一個世家小姐訂了一門親事……想來有些事情老爺子提前就給我籌劃好了啊!我是有本事在身的人,不去倒插門……也能很好的活下去起。並且出人頭地。”


    “是哪家姑娘?”


    孟念沫問道。


    “是北城的遷雲街王家的三小姐。”東方峭回道。


    “那個姑娘嗎?”


    孟念沫有了印象。


    王家那個三小姐生得很秀氣,是個美人胚子。再者王家家教嚴格,他們家出來的女兒自是差不到哪兒去。將來足夠給東方峭做個賢內助。


    “但我不想就這樣去成婚。人生在世,總得先立業,後成家。”東方峭目光堅定。


    “那你喜歡那位王姑娘嗎?”


    “才見過單單幾麵,能說什麽喜歡呢?”


    東方峭對著孟不留搖了搖頭。


    頓了頓東方峭又道:“但這是段爺爺給我訂的親。哪怕那個王家小姐是個醜八怪,我也一定會娶他。你呢念沫?家裏沒給你訂什麽親事?”


    孟不留搖了搖頭。


    或許是因為他是家中獨子的緣故,又早年喪母孟不留對於孟念沫並不是很嚴格。也不會強迫他訂什麽親事。


    隻是單方麵孟念沫對自己很嚴格。


    “親事倒是沒有……隻是……這個事怎麽說呢?”


    孟念沫顯得很為難。


    “說說看唄。是喜歡上哪家小姐了?說不得我還能給你出謀劃策呢?”


    東方峭嘴角揚起一絲顯得有些八卦。


    說起奇怪,在段劍安身邊長大的他,既有著段劍安年輕時的耿直性格和某些方麵的墨守成規,但也有著些許黃奎身上才有的市儈。


    “怎麽說呢……我喜歡的人大我十幾歲吧。”孟念沫說出這話,顯得靦腆又十分不好意思。配合著他俊秀的容貌,就像是一個羞答答的小姑娘。


    “啊?”


    東方峭驚呼出了聲。


    大孟念沫十幾歲,可不就是少婦?


    他怎麽都看不出來,看似靦腆的東方峭竟然喜歡這口!


    也既然是少婦,那對方說不得已然成婚。


    孟念沫喜歡少婦,說不得很有可能就是已成婚的少婦……這算是什麽嗜好?


    和孟念沫一番言論下來,東方峭也覺他談吐不凡,算得上人中龍鳳。可便是這樣的人,怎麽有這樣的嗜好呢?


    說到底東方峭還是繼承了段劍安時的刻板,縱然他有些市儈……但規矩就是規矩,道德便是道德!不可為之事就是不可為!


    他覺得他有必要好好勸勸孟念沫。若是後者真要做什麽僭越之舉……他覺得有必要將他拉回來!


    “這個……這個怎麽說呢……”


    孟念沫也發覺對麵東方峭看他的眼光發生了變化,覺得對方可能誤會了什麽。


    又不知他想到了什麽,他看了一眼遠處坐在李月白身邊的裴喬兒。


    自小到大,他都是跟屁蟲一般的存在待在裴喬兒身邊長大的。正如他現在所煉氣練劍,都是裴喬兒所教。


    但至今為止……


    他說不上對裴喬兒這位名義上、並無血緣關係的姑姑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似乎是親情多一些。但親情之中又摻雜了一些別的東西。那些東西在更早之前就有。久到還就是這個墨軒居,也是同樣的年夜飯,他第一次見裴喬兒。


    後者捏著他的小臉,第一次同他說話。


    他鼓足勇氣正要給東方峭解釋。


    “聊什麽呢?那邊一群老東西聊天我插不上嘴啊……就找你們年輕人聊聊了!”


    可忽而,他們背後響起一道清脆悅耳的女聲。


    接著,便是一張美麗少女容顏從兩個少年中間探了出來。


    這是屬於裴喬兒的臉,挺秀的瓊鼻,吹彈可破如雪一般的肌膚,她嘴角微微帶著笑容甚是美豔。甚至於,孟念沫都能看得清她她美眸上纖細修長的睫毛。


    這讓孟念沫大腦一片空白,準備要說的話也咽了回去。


    “說誰老東西呢?”


    李月白抓起一顆核桃,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裴喬兒的腦袋上。


    “哎吆!”


    小小的一顆核桃自然砸不疼人。但後者還是故作吃痛叫出了聲。


    “喬兒這孩子說起來年歲也不算小了……”


    說這話的,是裴喬兒的生父。


    他本是風家旁係出身。當初風家謀逆,他倒是因為和裴家的關係活了下來。


    過去這麽些年,他每每隨著裴春雪來和李月白這些大人物吃年夜飯都顯得拘束。但這麽些年時間久了,他倒是也習慣了。


    “是不小了。隻是她要做什麽……喜歡做什麽,就隨她吧。我們在,她在我們麵前始終就是孩子不是嗎?”李月白說道。


    裴喬兒的那位父親聞言點了點頭。


    對他來說,如今生在盛世,天下太平,已然怡然自得了,又還有什麽所求呢?


    另外一邊,裴喬兒則是對著自己名義上的兩位侄子,對著東方峭和孟念沫道:“過幾日京城北郊外,有個踏春會。你們要去看看嗎?”


    東方峭搖頭道:“不過是一群年輕子弟各自攀比而已。沒什麽可去的。”


    “我隨意……姑姑去嗎?”


    這會孟念沫反倒選擇拘謹了,說話都小心翼翼。


    “我自然是去啊。踏春嗎?不一定就是互相攀比,年輕人聚在一起聊聊各自誌向也挺好的。”裴喬兒說道。


    “那我去。”


    “我也去。”


    孟念沫和東方峭幾乎是一前一後說出來的。


    東方峭本來是不想去的。隻是聽到孟念沫要去,又想起他的特殊嗜好……說不得踏春會就有自己這好兄弟心心念念的少婦!


    他可不能看著好兄弟犯錯啊。


    這踏春會,他必須去!


    “喝酒嗎?”


    裴喬兒又笑著道。


    “喝酒誤事。我不喝。酒喝多了腦袋會不清醒,無法理智去判斷一件事。”


    東方峭直接拒絕。


    “可以嗎?”


    孟念沫則是看向了裴喬兒。


    “可以啊。也別這麽死板嘛……今日過節適當喝點兒沒事。想當年,我像你們這麽大的時候,隨便喝個三五斤不倒!”裴喬兒對著兩個少年說道。


    這一夜。


    除了裴喬兒之外,其餘兩個初次喝酒的少年喝的酩酊大醉,然後各懷心事睡了過去。


    ……


    約莫幾日之後。


    在神灼衛總司的監天樓上,李月白看著麵前的公文卷宗長舒出一口氣。


    麵前公文是關於太學府再開設修行煉氣課程的事宜。


    如今天下安定。


    但也更應該居安思危。不說別的,也要為應對之後的大劫,修行煉氣就不該再藏著掖著。


    如今……


    這件事情也算是塵埃落定了下來。


    李月白先做了表率,將自己對玉司煉氣的心得贈送給了太玄府,此外還將部分神灼衛總司內的煉氣修行之法也送去了書院。


    甚至於還派了魏無名去太學府做了副府令。


    算是太學府名義上的二把手。不然單單丘夫子肯定忙不過來。


    黃奎近些日子也因為此事在太學府和神灼衛總司兩邊來回跑。這會他算是才得閑下來。


    他端起放在桌上的紫砂茶壺倒了一杯茶後喝了一口道:“木老大……東方峭那孩子在踏春會上鬧出的動靜聽說了嗎?”


    李月白點了點頭道:“聽說了。可以說某些方麵,他比當年的書生還要狂和傲啊!”


    一場京城的踏春會,算是聚集了京城中新一代的年輕一輩。


    但東方峭卻是以著他的才學傲視群雄。無論是什麽詩詞歌賦,又或者是古今之事,他隨口就能說出來。對於當今的一些事情,他也有著自己的見解。甚至於,他還當著眾人的麵,將京兆府一件懸了三年多的案子,就此給勘破。


    可以說,那一刻的他該是所有人的中心……極其閃耀。


    但一些個言語。卻也激起了這位少年心中的高傲。


    比如,有人說他其實是借著老中書令段劍安段公的光才能被人所知。所謂的才學就是言過其實……也就那樣。


    這樣的言語,使得少年幾乎也將踏春會半數以上的人都給得罪了個遍。


    並且他放下豪言,不靠自己的背景,他也能在淼州那裏混出個名堂。


    也由此,他在踏春會上名聲大噪。


    但眼下……


    黃奎卻是歎了口氣道:“要是我年輕個幾十歲,如他這般年紀的時候……遇到他這樣的人,怎麽著都得給他豎個大拇指,說上一句你他爺爺的有種!可現在嘛……”


    “過剛易折。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對嗎?”李月白回他道。


    “是這個意思。這孩子不單是耿直。而且太狂了。是目中無人的那種狂,和他同一年齡的,幾乎他就沒放到眼裏。”黃奎搖了搖頭又道:“淼州那塊地界多是水窪地界。某些地方一條河就把一個縣城給圍了。東方峭這孩子待在那種封閉地界,這種性格可是會吃大虧的!”


    “我也放心不下……所以派了人暗中隨他一塊去了。”李月白又道。


    但即便身邊有人看著東方峭,也隻能是保障他不出事。可將來他到底該是要獨當一麵的。


    不然一旦離了他們這些長輩……


    以東方峭現在的性格,必然會被人所加害。李月白也希望,東方峭淼州之行能磨礪的他過於自傲張揚的性子收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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