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年作為通州地界最大的古董商人。生意遍布之廣,便是外地一些人都有所耳聞。


    他隻是陪著自己母親李一月前來百燕樓看場戲。一些本地的官員,就那麽巧合的也出現在了百燕樓內。


    至於說,這到底是不是巧合,這些個官員心知肚明。


    李半年生意做的廣,五湖四海之間也結交了不少人。手上的人脈關係,對於這些做官的官員來說,自是十分重要的。


    所以官員們出現在這裏,他們打著什麽目的,便一目了然。


    百燕樓一類正廳搭建的台子上。身為說書人的吳姓商人將過去種種都壓在心中。既然選擇了說書這個行當,選擇了四海為家,對於過往糾結太多也改變不了什麽,不如好好說書。


    他的嘴皮子功夫也確實厲害。


    將昔年李月白平定鎮壓幽州十二神的事跡說的活靈活現。


    這其中不乏有誇大的成分。


    但過去已有的事,向來都是由後人評說。不如說某些誇大的地方,正表現出後人百姓對這位女掌司的尊敬和愛戴。


    同樣坐在一眾賓客當中,戴著古怪麵具、一身白衣的李月白聽著過往自己的事跡,心中並沒有起太大的波瀾。


    她的目光更多放在了李半年身上。


    幾十年時間不見,李半年已然成了一個大腹便便、頭發有些花白的老叟。看他滿麵紅光,身體還是很硬朗的。


    但李月白卻知道,所為輪回封印的他,壽命隻有一甲子。且不出意外的話,今天他就會死。


    李半年若死,就必須即刻就要施展粉印之法。


    隻是輪回粉印之法,已然動用了三次……接下來再要封印,所要施展出的手段和力量,就要遠超此前。


    想要在眾人麵前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之粉印。這即便是李月白也不可能。


    所以就必須得帶走李半年。


    李月白清楚這個道理。


    李一月雖然看起來玩心很大,但這個道理她應該也知道。


    不一會兒時間,說書人退下,一個戲班子上台唱起了戲。唱的是《玉舍救母》一個孝子救母的故事。


    戲進行到關鍵階段時,李一月卻忽而起身對著李半年道:“兒啊,娘今天有些不舒服。”


    李半年有些不解,因為自己娘的身體一向都很好。看她今天這個樣子,倒像是有話要和他單獨說一樣。


    李半年沒有言語,而是馬上起身向眾人拱手後,打算離開。


    離開百燕樓後。


    在單獨坐上馬車後,李半年開口道:“娘……你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按照李一月跳脫愛玩的性子。


    她此時非常想把一切的真相告訴李半年,然後再恢複原本樣貌對著他道:“哈哈,李半年我告訴你!你的一生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連你的存在都是假的!”


    在原定的計劃裏。


    她之所以想要做李半年的娘,也隻是玩心大發。


    對她而言,她覺得將李半年撫養成人,待到他春風得意一切都正好的時候,她再將一切真相都告訴他!


    告訴他,他隻是個輪回封印,連人都不算!告訴他,他的一切人生都是假的!世上從來都沒有李半年這個人。


    李一月相信,要是李半年得知這所有的一切,心理一定會被擊潰!看著他痛苦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這就是李一月最初的計劃。


    不要覺得她這個計劃無聊,又費時間而且殘忍。


    但這就是她李一月的性子。


    無關善惡,隻要能讓她開心,便大於一切。


    可是事到跟前,當她整理了一下言語準備把一切都說出的時候,看著李半年,看著這個由孩童到少年,再從少年變成大腹便便花甲年歲叫了她一輩子娘的人,李一月卻覺得那些話堵在喉嚨裏怎麽都說不出了。


    “娘隻是覺得,你如今年歲也不小了。固然生意做的很大。但也有記得照管好自己。”


    李一月緩緩說道。


    “哈哈。這花可真不像娘能說出的話……”


    李半年已然有了皺紋的眉梢,帶上了笑意。


    在他的印象裏,自己這娘簡直就是個老頑童,已然是頭發全白的年紀,有時候卻能跟幾個孩子玩到一起。


    還有時候,大半夜她會不睡覺,鼓搗著一宅子的下人陪她玩蛐蛐。


    更多時候,這老太太坐鎮的古董生意分店,不出意外都會倒閉。你說她破壞兒子做生意吧,但她自己好像就挺有錢的。


    往往搞黃了兒子生意,又自掏腰包說是賠償兒子雙倍的錢。


    下人們都覺得,這老太太真是脾氣古怪的厲害。


    你說她坑兒子吧,但她自己就很有錢,過去可以讓兒子做一個足夠敗家的紈絝子弟。你說她不坑兒子吧,當初兒子要娶一個來曆不明帶著個丫頭的女人進門,這老太太硬是攪黃了他半數古董生意。


    總之,在李半年印象裏,自己這個大多時候向來都不著調。


    今天她說這話,他自然感到意外。


    思索少許,他緩緩又道:“過去我做紈絝子弟花娘的錢。現在嘛……你兒子我也有的是錢!娘你隻管可勁兒造!就當兒子報答你了!”


    說著,他拍了拍腰間的錢袋子,顯示著自己的有錢。


    外人聽著這話,多少可能會有些不明所以。


    但這就是他們這對母子的生活方式。


    “兒啊……這段時間。娘抽空給你做了雙鞋。”


    李一月說完,從馬車內拿了一雙布鞋出來。


    這鞋子是一早就準備好的。


    看得出來,做工真的粗糙。但這也的的確確是李一月做的。


    “娘你今天是怎麽了?”


    李半年顯得疑惑。


    今天李一月的舉動的確有些奇怪。回想過去的種種,李半年也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似乎過去玩心很重的母親更像是一個耍猴人,而自己就是那隻被耍的猴。


    母親給他錢,給他一切,也隻是因為好玩。


    似乎時至今日,他們這對母子,才真正像是一對母子。


    雖然,這種方法很荒唐。連李半年也不願相信。


    布鞋做的很粗糙,但李半年卻是甩開自己腳上名貴的靴子,將那些布鞋穿了起來。


    鞋子很粗糙,但結果卻是意外的合腳,且穿著很舒服。


    可也沒來由的,他頓覺一陣困意。作為一個精明的商人 ,出門在外,他即便在困也不會輕易在外麵睡。但今日有母親在身邊,他卻覺得格外安心,隻是向母親說了一聲後,他便躺在寬敞的馬車睡了起來。


    恍惚之間,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白衣女子出現在了馬車內。


    看容顏,竟然是他娘李一月年輕時的容貌。


    如今時隔幾十年回看,他依舊覺得自己娘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娘……我睡一會兒就起。”


    他緩緩閉上眼睛,姿態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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