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聲看去。


    就見一位身著白衣,身姿曼妙,麵戴一張古怪麵具的女子正看著剛剛說話的那位少年。


    說話之人正是李月白。


    眾人看見她,總覺得是有些熟悉,覺得她這個裝扮像是在哪兒見過一樣。可具體是在哪裏見過的,眾人又怎麽都想不起來。


    少年眼見自己的心聲被人說出,多少是有些不悅。


    少年叫張玉濤,的確是本地蒼流城人。以前家中祖上也算富裕。但奈何到了他父親一輩,他父整日遊手好閑,加上好賭,自然就敗光了這份家業。


    再到他父去世,家業到了張玉濤手裏的時候已經所剩無幾了。


    張玉濤倒是也想著做些正經買賣,但他怎麽又都沒沒有經商的天賦。反倒是小時候,看著二世祖潑皮父親四處坑蒙拐騙,他耳濡目染學了不少。


    因此,他索性也就幹起了坑蒙拐騙的勾當。


    且屢試不爽。


    如今,蒼流城雖然日漸繁華,治安也有陳家幫著維護。但繁華的同時,總會暴露一些問題,也就會促使一些燈下黑的事情發生。


    張玉濤就屬於燈下黑的那一類人。


    且他們這一類人都聰明的很,不會專門去惹一些惹不起的人,而是正如方桂這般上了年紀,無兒無女的這類老人。


    而準備對方桂下手的時候,張玉濤和自己的一眾夥伴還踩點了多日,確定這方桂是獨自一人居住後,才決定下的手。


    卻不想到現在卻出來了個白衣姑娘……


    不過張玉濤也不慌而是反問一句:“你是這方老太婆什麽人。”


    李月白回道:“隻是一個過路人。”


    聽到李月白和方桂沒有什麽關係,張玉濤心下送下一口氣道:“既然是個過路人,說不得就是這些年才搬來這裏的外地人。那你知不知道這宅子本是那位神灼衛李掌司的。如今這老太婆卻將其據為己有,甚至對方開放供人參觀收取費用……這合適嗎?”


    “那你想如何?”


    李月白問道。


    張玉濤俊秀臉上浮現笑容道:“我說的很清楚啊!這老太婆年歲已高糊塗了,不如將這宅子交由我們打理,哪天要是那位神灼衛總掌司想要回去,那還回去就是。”


    “那現在這屋子我要是想要回去呢?”


    “你…憑什麽?”


    張玉濤打量了李月白一眼暗自猜測起了她的身份。


    對麵戴著麵具,雖看不清具體麵容,但從她身材體型來看,應該是年輕姑娘,至多不超過二十來歲。且應該不是本地人,從打扮來看至多就是個外地富商家的小姐。


    要是對方這麽個身份,他還是惹得起的。


    一般對付這種富商家的小姐,也簡單的很。隻需用些潑皮無賴的手段,就可將之輕鬆嚇走!


    因此他嘴角露出笑意道:“你的意思是說,你的房子,那麽你還能是那位掌司老祖不成?”


    說著,他對身邊的幾個人使了個眼色。


    那幾個人意會之後,馬上有人跪在地上對著李月白道:“娘子啊娘子,你說你可以不認我這個夫君,可以嫌棄我沒有本事,可是你為什麽要背著我和其他的人一起逛街呢?我是哪裏做的不好,我改還不行嗎?”


    他大聲這麽一喊,自然就吸引了諸多人過來。


    張玉濤一夥這樣的手段算不上高明,也很常見。但用來對付一般的姑娘或是良家女子十分有用。


    一般女子遇到這種潑皮用出這般手段,肯定會因為糾纏解釋不清,就此忿忿離去。


    但張玉濤一夥不知。


    他們這一鬧,不但沒有嚇走對麵的女子,反而讓對麵那白衣女子盯著他們緩緩道:“本掌司的宅子,說是我的就是我的,你們還想要什麽證明?”


    她說著的同時,周身氣勢也跟著有了變化。乃至於蒼流城上的天空也跟著她情緒變化而變化,立時變得陰沉下來,繼而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到了這裏,張玉濤已然意識到麵前這個女子已然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也終是到了此時,他才終於覺察出為何李月白這身衣著他會覺得熟悉了。


    自那李公祠建成,他自然也是去祭拜過那位李掌司的。


    那李公祠中的那位李掌司塑像不就是麵前這女子的打扮嗎?


    他又想起幾日之前,蒼流城當時也是狂風大作,電閃雷鳴,自李公祠飛出一道紅色雷電,說是用以懲戒對此間不忠的煉氣世家。


    他聽說,那道雷電直接將青州北地的一片方圓幾十裏的區域化為了焦土。


    這……便是掌司之怒!


    聯想到這裏,張玉濤連忙跪下道:“小的一葉障目,不識掌司真麵目最是該死……”


    “啊?她真是掌司?”


    張玉濤一夥之中有人大驚。


    而最為心情複雜的則是那位主動撒潑叫李月白“娘子”的那位。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剛剛做了什麽……他竟然叫的神灼衛李掌司老祖為娘子!


    且不說她的身份,隻是她的年歲都定要大上自己許多……


    可他卻叫她娘子。


    想到這裏,他已然嚇得六神無主,連忙跪在地上向李月白磕頭。


    直到把頭磕的頭破血流。


    “滾吧。自己去找陳家人交代自己幹的那些個事情吧……”


    對於這些人,李月白沒有再去理會,一些個地痞無賴,出了事情自然是由本地的陳家去料理!


    張玉濤一夥聞言馬上離去了。


    “諸位,也就此散去吧。熱鬧,沒什麽好看的。”


    李月白又言。


    固然,她的身份暴露吸引了不少人前來。


    但另外一方麵,人們又是畏懼她的。聯想她幾日之前對曲家的所作所為。既然這位李掌司發了話要他們散去,他們自是也不敢待在這裏。


    眾人散去之後。


    李月白又看向方桂道:“老人家,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老人家,見我不必如此拘謹。那些人怕我,是因為心裏有鬼,自然就怕我!”


    方桂聞言,麵對這位掌司才顯得不那麽拘謹。


    她道:“不算是吧。”


    也說起來,她方家打掃這宅子算是有些年歲了。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前乾末年。前後橫跨差不多兩百年的時間。


    而她早些年,自然也不是一個人。她也是有兩個兒子的。


    隻是二十年前,天下大亂,蒼流城雖安穩,但他兩個兒子卻不願意守在這麽一座城中過往後半生。


    他們覺得,外麵天下大亂,這說不得對他們而言也是一個機會。


    於是,兄弟二人便相繼出了蒼流城。


    也是十五年前,方桂最後一次收到了小兒子的來信。


    信中說,她的大兒子已然死於戰亂。她的小兒子倒是賺了錢,也在外麵娶妻生子,隻是見外麵世道這麽亂,便想回到蒼流城。


    隻是自那以後十五年……


    方桂也沒有等到小兒子回來。


    且多半再等下去,也是等不回來了。


    說到這裏,方桂又道:“過去,我們打理這宅子,官家給我們一些錢,用來討生活不成問題。可當初官家沒了,我那兩個兒子出去,其實也是為了討個生計……”


    頓了頓她又道:“祖上交代下來要我把這宅子打理好。可如今老婆子生計實在難以維持,不得已才把這宅子開放……還請掌司恕罪。”


    說到這裏,老婦人眼中有淚流下。


    這一間宅子也算見證了他們方家人幾代興,她的兩個兒子小時也曾在這宅子中的月桂樹下玩耍。


    隻是如今……


    方家隻剩下她最後一人了。


    她過去等待多年兒子……


    兒子的歸來也遙遙無期。但好在方家等了這麽多年,終於是把這宅子真正的主人等來了,她方家就算絕後,她也算瞑目了。


    隻是想及過往的種種,她終究還是心中五味雜陳,不免傷感。


    李月白聽到這裏,也是長歎一句道:“老人家,這宅子當年也是我為曾經一位故人買到。如今她已經不在了……若你要是不嫌棄,這宅子便送於你了。此外,我會讓人送過一些金銀過來,供老人家使用。”


    宅子所在,是因為宅子裏有故人住著,因此讓你念舊懷念。


    就如過去,洛櫻住在這兒……


    李月白便在青州一直有個念想,覺得自己在青州的家還在。


    可洛櫻都不在幾百年了。


    這宅子繼續空著又有什麽意義呢?


    還不如供人去居住,反倒比過去冷冷清清強上不少。


    再者,方桂如今就孤身一人,她死後……


    這宅子最終還是會又回到李月白手裏。


    方桂聞言回道:“我私自將宅子開放供人參觀……掌司大人不責怪我便好!我還敢要什麽金銀報酬?”


    “老人家,這是你應得的!你替我守這宅子這麽多年,我為何要責怪你呢?”


    李月白說道。


    之後無論李月白怎樣說,方桂就是不肯接受李月白給的金銀,隻說是拜托李月白去查查她兩個兒子的消息。


    但其實……


    李月白和她又都是心知肚明,後者的兩個兒子多半已是不在人世了。


    隻是人就是如此,要活著,總得要給自己一個念想。哪怕這個念想的最終答案,已然早就知曉,但隻要不去說破,那這個念想就是一直在的。


    李月白也沒說說破,而是點頭道:“此事……我會記下的。”


    頓了頓她又道:“宅子……老人家就住著吧。還有,若遇到事情,你可來李公祠找我。”


    後一句話,李月白故意說的很大聲。


    這些話也不單單就說給是方桂聽的。而是說給她的那些街坊鄰居聽的。


    方桂年紀已大,她又不肯接受李月白的半點饋贈,之後她必定還是要為生計發愁。


    所以離開之際,李月白便故意說了那麽一句。


    果然李月白前腳身形消失。方桂身邊一群鄰居圍了上來道:


    “方阿婆!您以前說你這宅子數那位李掌司的我還不相信……現在我信了!方阿婆,我今天做了紅燒肉,您要是不嫌棄來我家一起吃個飯如何?”


    “方阿婆!我呢有的是把子力氣!您要是不嫌棄,我認你做我幹娘如何?”


    “方阿婆!我呢今天殺豬還剩了點豬頭肉,就這麽扔了也怪可惜的。不如我送你得了!”


    李月白的金銀方桂還很好拒絕,可麵對街坊鄰居的熱情饋贈,方桂即便是拒絕起來,也顯得有些廢口舌,再者都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她全部拒絕,多少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最終,她隻好都接受了下來。


    ……


    解決了那舊宅子的問題,李月白便向李公祠而去。


    正是在快要回到李公祠的時候。


    在臨近李公祠外圍的一條街道上,幾個五六歲大的孩子正在玩耍。


    幾個孩子中,其中一個孩子身著華貴,卻是同其他幾個明顯就是窮苦出身的孩子一起玩著和泥巴的遊戲。


    在李月白印象裏,在過去舊京城的時候,一般像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即便再怎麽傻……都不會同窮人家的孩子玩耍在一起。


    但這個孩子卻是同其他幾個孩子玩的不亦樂乎,華貴的衣服上也沾染滿了泥漬。


    當然,隻是幾個孩子玩泥巴……


    自然沒什麽可看的。


    真正吸引李月白目光的是那孩子說的話。


    就見那孩子身邊,有仆人過來將他拉到一旁道:“少爺,你可是陳家的人……怎麽能同這些泥腿子一般的人一起玩耍呢?還有,你還把自身身上的貴重物品給了他們。”


    仆人雖是奴仆身份,但或許是在其主家有一定身份,說向這位小主人的話,竟然帶有許些責怪之意。


    誰知那孩子卻笑道:“貴重物品?與我而言不過是尋常之物。在你等眼中,當這尋常之物是寶!可在我眼中,尋常之物就是尋常之物 ,將其散於他人,換來友誼為我所用,這……不是更有價值?”


    說著,那孩子對著身邊一大群孩子,以一副指揮的姿態道:“拿泥巴打他!”


    就見這群孩子儼然如同訓練過的兵卒一般,抓起手中的泥巴砸向了那仆人。


    後者被打的抱頭鼠竄,隻得無奈離開:“哎……庶出就是庶出!怎比得上嫡係乖巧!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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