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了一路,顧永順的心情逐漸複雜,他總算知道為什麽馬誌國年齡和自己差不多大,卻像個二十出頭的大小夥一般心思單純。


    原來, 他哥是村長, 他爹是退下來的派出所所長,他親叔叔在縣農機站上班,他老婆是國營飯店的服務員……


    他心裏感歎,人果然應該多出來走走, 見見世麵。


    他開始期待起未來兩個月的學習生活。


    ……


    白霧村,顧家。


    “媽,媽!”顧紅誌一見到母親,激動地叫個不停,一蹦三尺高,遞過來兩塊紅彤彤的布,“看,這是啥!”


    陳月英心情不美麗,沒好氣道:“兔崽子,你叫魂呐!”


    “媽,你快看嘛!”他一點也不在意親媽的態度,反而滿臉期待地催促。


    “呀!”陳月英打開那布,瞧見上麵寫的內容後,麵容由不渝轉為喜悅,她看向小閨女,激動得嗓音高亢:“幺兒,你可真給媽爭氣!”


    顧夭夭見她高興,也笑了。


    “紅誌,把你爸那釘子和鐵錘找出來,我得掛在堂屋最中間的地方!”陳月英招呼著兒子,母子倆合力把錦旗掛在了十分顯眼的地方。


    堂屋外,顧紅秀做完一道三年級數學題,抬頭露出苦惱的表情:“爸走之前,還把家裏的水缸都灌滿了,等明天用完,我們得自己挑水,咋辦?”


    是哦,家裏少了一個壯勞動力,這事就得落在悍婦娘身上,顧夭夭看了眼厚實沉重的木桶,目光落在肩膀單薄的陳月英身上,愣住。


    這可如何是好?


    思考片刻,她心裏有了主意,朝滿臉欣喜的陳月英說:“媽,這段時間,挑水的事就交給我和弟弟吧,你和姐下工了,好好學新法接生。”


    顧紅誌現在覺得惡魔姐姐說啥都對,於是附和:“挑水,沒問題!”


    陳月英聽了,心裏很欣慰,剛想說不用,便見閨女小跑過來,神秘兮兮遞給她三本書,“媽,你看看。”


    “這?你哪兒來的?”陳月英翻了幾頁,逐漸收起了不以為然的心態,越看越吃驚,尤其是那兩本筆記,正好解了她燃眉之急。


    顧夭夭唔了一聲,笑嘻嘻地說:“去廢品收購站給我姐找適合的課外書時看到的,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在屋外做題的顧紅秀聽到,於是走過來瞧,驚奇道:“哇,這個書,章組長都沒有,她就給大家發了圖,主要講一些婦女身體構造的理論知識。我見培訓班裏,好多人都不識字,連筆記都記不下來,不知道她們能記住多少?”


    “你就是媽的貼心小棉襖!”陳月英眉飛色舞,捏捏她臉蛋,立刻捧著接生手冊坐下,認真看了起來。


    而此時,對麵。


    聽女兒酸溜溜說那個不成器的侄女獲贈錦旗時,田二秀不屑一顧,但當她聽到丈夫說起小叔子獲得拖拉機手培訓名額時,細長的眼瞪得老大,酸味直衝天際:“就顧老三那半天打不出個悶屁的人,還參加培訓班?老村長咋想的啊!?”


    “對,純粹是托他小閨女的福!”顧永旺心裏那個微妙啊,總之高興不起來。


    田二秀老不得勁了,她平生最得意兩件事:一是大兒子和小女兒比妯娌的兒女們優秀,就連透明人似的二女兒也是個省心的;二是丈夫是村裏唯一的拖拉機手,還是從小叔子那搶來的。


    現在,那個死丫頭在學校比自家閨女表現出彩就罷了,怎麽連丈夫都快被趕上了?這讓她以後怎麽在陳月英麵前炫耀丈夫孩子?


    越想越鬱悶的田二秀,連連詛咒道:“永順那個悶葫蘆,肯定畢不了業,他從來都沒你聰明,笨得像頭豬!”


    顛來倒去的咒詛半晌,她叮囑小女兒:“小雪啊,你可要好好學習,別期末考讓夭夭那死丫頭趕上了!”


    顧紅雪寫著作業沒說話,臉上露出三分輕蔑和七分自信,成績想追上自己?憑堂姐的腦子,她認為不大可能。


    ……


    衛生所裏的吳素芹,聽到丈夫帶來的消息,牙都差點咬碎:“又是你妹妹!如果不是她,我可能都不會惹上這個大麻煩!”


    顧紅軍臉上閃過不耐煩,暴躁道:“怎麽跟我妹妹有關係了?我也很好奇,你那些錢和糧食是哪來的?你到底背著我有啥秘密!”


    吳素芹覺得很委屈,自己剛給他生完兒子,又被公安帶走問話,不關心她就罷了,還來質問!


    “顧紅軍,你他媽還是不是男人,啥本事沒有,我看不起你!”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嗎?”顧紅軍陰沉地看著她,冷笑。


    這話說的,病房裏的人都看了過來,護士不得不無奈道:“你們別吵了,影響其他病人休息呢!”


    這一幕正好叫來開藥的許玉芬看在了眼裏,回村便馬上奔到顧家說了這件事:“你不知道你兒媳生啦?哦喲,可憐的哎,除了紅軍那孩子,都沒人看望一下!”


    她一邊嘖嘖有聲地感慨,一邊暗暗觀察陳月英的表情,以期得到些什麽反饋,好叫自己參加閑話會談時,能有第一手料和別人分享。


    “玉芬嬸兒,你家驢蛋兒摔倒了!”顧夭夭在外麵大喊。


    許玉芬一聽,立即叫著心肝跑回家了,哪還有心思觀察陳月英,待她發現自己被騙了,慪得要死,嘴裏不住地埋怨顧夭夭不誠實。


    “玉芬嬸兒,再說我不愛聽的話,掀你屋頂,信不信?”顧夭夭對她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嚇得許玉芬立刻緊緊閉上了平日裏管不住的嘴巴。


    顧紅秀悄悄衝妹妹豎起大拇指,堂屋裏才反應過來的陳月英冷下臉,對顧紅秀說:“阿秀,明天下午,你和幺兒帶點雞蛋上衛生所看看你們嫂子。”


    “為啥啊?她做那種事,幹嘛去看她!”顧紅秀不樂意也不理解,把嘴巴噘得老高。


    顧夭夭到能理解悍婦娘,無非是顧慮村裏人看法,她做法不義,那你就得做出“仁”的姿態來,讓別人沒有理由可指摘,占據道德高地。


    次日放學,姐妹倆兒還是一塊去了衛生所。


    顧紅軍見了她們,臉上露出尷尬不知所措的表情,吳素芹皮笑肉不笑,似乎懶得掩飾自己對小姑子的不喜,病房裏其他人看在眼裏,紛紛搖頭,心想還好這潑皮媳婦不是自家的。


    顧夭夭見到現在的他們,心裏暗暗驚奇,一個胡子拉碴,雙眼布滿血絲,一個有泉水滋潤,還是肉眼可見的狀態糟糕,好像互有埋怨的樣子,哪裏還有男女主應有的精神氣。


    “爸媽,他們還好嗎?”


    “還行。大哥,沒事的話,我跟幺兒先回去了,還要去喂豬。”


    “行,路上注意安全。”


    兄妹倆尬聊兩句,顧紅秀放下雞蛋,便迫不及待告辭,她實在忍不住吐槽欲了。


    “幺妹,你說咱倆前世欠大嫂幾百塊嗎?她對我們敵意怎麽這麽大?”


    “很有可能。”顧夭夭笑,意味深長地說。


    在原文裏,吳素芹可沒少花樣折騰兩個姑子,看她對她們的態度,估計往後也不會好,這事肯定沒完。


    不過,她也不在意就是了,很快就全神貫注地投入了知識的海洋,為兩個月後的期末考和跳級做著充分準備。


    時光如流水,濃墨重彩的秋漸漸淡去身影,冷肅荒涼的冬悄悄粉墨登場,寒風冷冽地呼嘯向大地,人們裹上打補丁的棉襖,貓在家裏過冬。


    兩個月一晃而過,顧家小院的牆角下堆滿了形狀各異的小石子,顧夭放下裝了一半水的木桶,把公寓裏的水管對著水缸,偷偷灌滿後,朝院子裏一個圓形的坑洞喊:“姐,媽,出來擦擦洗洗手,吃飯啦!”


    隻見那被挖了四米餘深的坑裏,爬出兩個髒兮兮的人,正是顧紅秀和陳月英母女。


    “幺妹,泥土開始濕潤了!”顧紅秀抹了一把花貓似的臉,興奮地笑道。


    “哇,那太好啦,下午換我和弟弟挖,你跟媽看書去,過兩天不是要考核了嘛。”顧夭夭一邊說著,一邊把放滿水的搪瓷盆端來。


    進入十一月的農閑季節後,在顧夭夭的提議下,不舍得花錢請人的陳月英,帶著三個兒女,有時間就挖一點,剛才那個坑便是他們輪流挖了一個月的成果,估摸著是快出水了。


    悍婦娘不願意花錢,顧夭夭沒辦法,隻能換著法給他們進補,就如現在——


    “蒸雞蛋羹!還有烤魚!”顧紅秀歡呼一聲,這是她和弟弟能在大冬天挖井的最大動力。


    連陳月英都沒有任何懷疑,雖然小閨女才跟幹兒子學了兩個月捕獵,但她姑娘腦瓜子好啊,從一開始隻能捕到幾條小魚,到現在經常能捉到魚蝦,找到野雞蛋。


    她家幺兒是最棒的!


    第28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幺兒, 這些魚啊蛋啊,最近就別做了,明天媽去供銷社買些鹽回來, 把它們做成醃蛋醃魚, 存起來過年吃。”陳月英過日子節儉,眼看挖井的工作快結束了, 便如此說道。


    顧紅誌聽到這話,表情瞬間如喪考妣, 然後如願以償地引來了親媽一記鐵砂掌。


    顧紅秀便實在多了,趁著弟弟被打得齜牙咧嘴,她趕緊扒拉一大塊魚肉到自己碗裏,又挖了大塊蒸蛋埋在碗底,這才慢條斯理夾起一丟丟鹹菜品嚐。


    見狀, 顧夭夭偷笑,給悍婦娘舀了勺蒸蛋, 說:“媽, 你多吃點, 我知道了。”


    其實這段時間,在陳月英的操持下,家裏已經積攢了部分存糧,不過如果用以應付即將來臨的饑荒,恐怕是遠遠不夠的, 顧夭夭腦子高速轉, 她該如何不引人懷疑地拿出公寓的糧食呢?


    “阿秀,吃完飯把中午曬的幹豆莢和幹茄子片收進來,再回屋看會兒書。”陳月英交待了這話,便絮絮叨叨地講起其他, “再過一個月,就期末考了吧?紅誌和幺兒要好好考試,到時候帶你們去阿婆阿公家,媽還能自豪地給你舅母她們說:我家閨女兒子都是中學生呢!”


    說著,她瞅了一眼默默不語的大閨女,心裏微微歎氣,笑道:“秀啊,你爸指定能通過拖拉機培訓考試,明年咱家條件好了,就讓你去學校讀書,好嗎?”


    顧夭夭看到白蓮姐姐眼睛倏地亮了,便說:“爸一定能通過考試,明年暑假前,我肯定能把姐落下的五六年級的課程補上,到時候回鄉小學參加畢業考,就能讀初中了!”


    “可是,我都那麽大了,還參加小學考試……”顧紅秀垂下頭,低聲講:“爸媽供我們姐弟三個上學,太辛苦了,我應該幫著分擔……”


    她越說,聲音越低,明亮的眸子也逐漸黯淡,似乎那塊藏起來的蒸蛋都不能叫她開心起來,鮮美的魚肉在嘴裏味同嚼蠟,心中被苦澀和沮喪填得滿滿的。


    “那有啥啊?我同桌說,她們村裏有個六十多歲的大娘天天去掃盲班學習呢,從大字不識到現在都能認五六百個字了!毛爺爺和周總理也鼓勵婦女同誌脫離繁重的家務,投入革命建設中去,你看村裏不還設立了托兒所和掃盲班,就是這個道理。”顧夭夭言之鑿鑿,眸光熠熠生輝。


    陳月英也點點頭,讚同道:“你妹妹說的不錯,媽當年有個同學,讀到三年級就輟學了,後來她成了一個名字響當當的女幹部!咱們這兒剛解放時,省裏來了工作組,邀請她在群眾動員大會上講話……”


    不知什麽時候,姐弟三人都停下了筷子,安靜地聽故事。


    見子女們都好奇地看著自己,她清清嗓子,繼續說:“當天晚上她沒睡覺,想自己第二天要說啥話啊?就跑到野田上,練習了一整夜,工作組的幹部覺得她不錯,就帶進了工作組,雖說她文化不高,但做事能力強,名聲很快就傳遍了社裏。”


    “那現在呢?”顧紅秀忍不住問。


    “現在?聽說參加完縣委三級幹部會議,調到其他地方開展新工作去了,而且她還進掃盲班,把文化水平提升到了中學程度。”說到這兒,陳月英臉上閃過向往之情和敬佩之意。


    連顧夭夭都覺得厲害,好奇道:“她是誰?”


    陳月英不回答,故意賣了一會兒關子,惹得孩子們都急了,才笑著說:“是老村長的三女兒呀,她剛參加工作的時候,你們都還小,大概是不知道她的。”


    聽完母親的話,顧紅秀絕望的心底頓生一股勇氣,她覺得自己要做點什麽,於是——“幺妹,以後每天的課程作業再加一倍!”


    顧夭夭笑盈盈地答應了,不過加一倍暫時不行。學習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對於很久沒拿起書本的人來說,需要時間適應,若是突然加重課業,可能會起反作用,生出厭學的心理。


    “兩個月不見,我們阿秀都這麽上進啦?”


    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突然出現,陳月英猛地看向院子,顧紅誌早就歡呼著跑出去迎接了,“爸,你回來啦!”


    顧永順拍拍兒子腦袋,又摸摸兩個閨女的頭發,這才看向妻子,二人默默對視許久,他輕聲道:“阿英,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爸,爸,爸你帶啥回來啦?”顧紅誌盯著父親那個大大的包裹追問,要不是顧夭夭瞪他,早就上手翻了。


    “你爸還能帶啥回來?背去的鋪蓋!”陳月英沒好氣道。


    “哦……”他極其失望地把嘴撅起老高,招來親媽一頓好罵。


    少年的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沒一會兒又嘚啵嘚啵把這段時間,他們做的“壯舉”講給了顧永順聽。


    “怎麽不等我回來再弄?”他眼中流露出心疼,忙提著氣死風燈出去查看,片刻後他折返,好笑道:“你們呀,挖井也不請教一下有經驗的人,磚沒準備吧?等挖好了,井坯內還得砌磚,或者用石頭在井內壁壘一圈,這樣可以起到固定作用。”


    是這樣的嗎?顧夭夭撓撓頭,怪不得她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原來差了這道工序。


    “這不是想著,能省一點是一點嘛!”陳月英一點不尷尬,還聲音賊大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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